封元汐并没有等药婆婆的回答,而是拿着烛台,抱着装有山香草的纸包,径自走进了地窖中。
药婆婆则是眯着眼,看着脚下地窖的入口,眼神微闪。在入口处略站了站,也跟着封元汐下到地窖。
地窖中,药婆婆看到封元汐正徘徊在一排排木架之间,似乎对这里陈设的物品相当有兴趣。可是这个房间,对于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整个地窖的面积空间比上面的房屋要大了许多。入口的左手和正对的墙上,是打造成医馆的抽屉式药架,里面都是药婆婆搜罗的各种材料。这些倒还寻常,而正对着入口的空间,排列了四道木架,上面陈列的,就是一些怪异的东西了。
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骨骼、毛皮,有些体积过大的则是被悬挂在顶棚垂下的挂钩上。那些扎好的袋子里也都是一些虫类的残骸。最右手边的一排架子上,放着一些坛坛罐罐,有一些,里面还发出了让人觉得不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如果是普通的小姑娘,在这样一个昏暗,诡异的地窖里,怕是早都要吓哭了。封元汐却十分平静,甚至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地窖内的灯台,用手里的油灯将他们一一点亮。
转过身来,她看到药婆婆正站在入口的地方,打量着她的反应。
封元汐走到整个房间的最左端,那里有两张石台。两张石台上都有不同的器皿和工具,靠墙的那张石台有一部分做成了灶台的模样,上面还有数道通风的粗大竹管,把生火的烟气导向外面。
“前辈,这里的工具,我都可以用吗?”
封元汐放下了油灯和手中山香草的纸包,转身询问药婆婆。
药婆婆走进了些,拄着拐杖坐在了墙边的一张木凳上:“想想用什么,你尽管用。”说着还指了指房间里的那些货架和药柜,“如果要用到其他的材料,也可以取来。我这里的私藏,可不比之前的药铺里少。”
封元汐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前辈这里可都是些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只是做焕肌膏来说,太大材小用了。”
说着,她探手入袖,自袖袋中拿出了两个鸡蛋大小的白瓷小罐:“我有这个,就够了?”
药婆婆显然对她手里的东西,很有兴趣,但是碍着长者身份,不便讨来验看,只是闷闷地问了一声:“这是何物?”
封元汐把其中一个罐子放在了左侧的石台上,又一抬手,将另一个小罐直直的掷向了药婆婆。
药婆婆见她动作,眼神一眯,抬手抄住了她掷过来的瓷罐。
“这一罐就送与前辈了,关外气候苦寒,或许用得上。”
药婆婆捏了捏手里的小瓷罐,眯着眼睛打量封元汐。封元汐却像是不明白她这眼神的含义,低头开始研究桌上的器具。
挑拣出合用的器皿和工具,又在地窖里寻出一罐坚果压榨的油脂,封元汐便开始操作了起来。
她戴起了石桌边挂着的牛皮手套,在药皿里碾碎了山香草。在一只小陶瓮里放入油,将草叶倒入其中,放在火上一边加热一边搅拌。
不知过了多久,观察到油脂已经析出了草叶的成分,变成了黄绿的颜色,封元汐在瓮口盖上了一块麻布,滤出了没有草渣的药油。
用竹签挑了一点药油,封元汐在自己的手背上抹了一点,细细感受着药油在皮肤上造成的轻微刺痛感。数息之后,她擦掉了手上的药油。
终于轮到那个神秘瓷罐上场。封元汐将制好的药油和瓷罐中的白色油膏在另一只药皿中调和。每次调整比例,都在自己的手臂上试验。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药婆婆已经查看过了封元汐给她的那个瓷罐里的东西。看着她的这一系列操作,也明白了她的思路。
瓷罐里的,是用油脂和药物混合成的一种药膏。要说的话更像是金疮药的同类,里面很多用药都是促进创口愈合和生肌的。如今这小丫头又把山香草和这种药膏混合在一起,想要达成的效果,药婆婆已经心中有数。
“前辈,我完成了。请前辈过目。”
终于把配方调整到满意的程度,封元汐放下了挽到了手肘的衣袖,把调好的药皿递到了药婆婆面前对她说。
此刻,封元汐的半截手臂上已经因为试验药性,留下了数道被刺激出的深浅不一的红色痕迹。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药婆婆没有接她的药皿,刚刚已经看到了整个制作过程,对于她这样熟知药性的人来说,已经知道这药皿中的药膏,到底是成还是不成了。
“前辈大概有什么误解。”封元汐见她不接,转身把药皿放在了石台上,说道,“我并不是为了什么素不相识的姑娘。我只是为了拿到山香草而已。”
“哦?”药婆婆眉头动了动,“这山香草对你来讲真的如此重要。”
“是。”封元汐说,“或许,可以救命。”
“毒草,可以救命?”药婆婆笑起来,声音嗬嗬的十分刺耳。
“那就要看,在什么时候,如何使用了。治病救人的药方里,可也没少有毒物入药的。端看使用它们的人要如何运用了。”
“那你做的这一剂是毒药,还是救人的药?”药婆婆的目光闪烁着未明的意味。
“或许……”封元汐想了想,“对那位姑娘来说,现在是救命的药。”
“现在?”药婆婆抓住了这个词,反问。
封元汐笑了笑:“她希望嫁个如意郎君,于是要治好脸上的瘢痕,这药对她来说,自然是救命良方。可如果那郎君日后待她并不如她所想,又安知她不会后悔今日治好脸上的瘢痕?说不准,到时候还要怨恨我做出了这样的药来呢。”
药婆婆听了封元汐的话,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地笑了起来。这种笑声不同于之前那种诡异的怪笑,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爽朗笑声。
“药可以是毒,毒也可以是药。好丫头,有趣,有趣。”药婆婆自言自语着。
“一个小丫头都能明白的道理,可有些人却自以为是,哼。”药婆婆摇了摇头,“若有机会,真该让那些食古不化的人,也听听这番高论。”
封元汐面色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老妪,然后长揖道:“不知晚辈是否通过了前辈的考验。还请前辈赐下解药,解了我那小兄弟身上的毒。”
药婆婆听了,收敛笑容,目光犀利的看向封元汐:“你对我药室中的东西,使用起来很是熟练嘛。还没有问你,你的师父是谁?姓叶,还是姓纪?”
封元汐低着头,心下暗想,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