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躲在远处一棵树上,目送天照和韦陀离去。
下了树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背上中了一枪,估摸着是跳弹,所以入肉不深,也并未打在要害。
“原来中枪时感觉不到疼痛的。”
鹿鸣判断这大约是一种身体的保护机制。
加上脖子受伤,他没有急着下山,回灰色建筑中寻找起来医疗物品。
鹿鸣在基地中找到了一个简易实验室,翻出了酒精、止血纱布等物。
脖子上的伤口虽然听上去骇人,但实际上并不严重。
一些急诊医生为了抢救呼吸困难濒死的病人,甚至会主动在喉咙上把喉软骨切开,帮助病人呼吸。
更何况鹿鸣有鬼修功法在身,神魂强大,意志力坚强,所以并未因为这些伤影响行动。
他用酒精消毒,敷上药,纱布在脖子上缠绕了两圈绑好。
虽然说话仍然有些不适,但已无大碍。
子弹伤要麻烦得多,尤其是背上那处。
他用手够不住,只得以真气催逼。
过了半个小时,满头冷汗的他才将子弹逼了出来,紧随而出的还有些已发黑的污血。
待污血流尽,他泼上酒精,敷上伤药,用纱布环绕到胸前包裹好。
基地里还有些食物、武器,鹿鸣饱食一顿,挑了一把刃长不过十寸的匕首随身携带,又换了身完好的衣服。
反倒钱财等物极为难找,毕竟这个世界数字货币已经十分流行。
最后好歹在圣徒的身上找到了一个钱夹,里面倒是有不多的十几张纸币。
鹿鸣又从他身上扒下了一块看上去气势不凡的腕表和两个宝石戒指,想着缺钱时可以去当掉。
掏出手机一看,图上的定位叶子的光点已经越来越远,移动速度极快,想来是在车上。
这也是他放心让余生等人先走的原因。
只要有这个跟踪设备,想要找到余生不难。
他在基地中还找到了一辆黑色越野车。
这个世界的车普遍已采用电能,单次续航基本在一千公里以上,恰好这辆车的电已经充满。
手机传来通讯软件的新消息铃声。
鹿鸣以为是余生发来的,打开一看却发现是个陌生名字。
槲生?
他略一思索,想起是地铁上遇到的那个橘红色瞳孔的女孩。
两人当时交换了联系方式。
“有警察联系你调查地铁上的事情吗?”
“没有呢,可能没什么事吧。”
十几秒后,弹出了回信:“是吗?新闻上也没看到什么消息,好奇怪哦,我还以为警察会找来呢。”
我需要合法身份,但不能再跟余生待在一块了。
想到这里,鹿鸣回道:“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
短信三秒即回:“好啊。”
鹿鸣才发出去短信没过多久,天空便响起了直升飞机扇叶搅动空气大流的呼呼声响。
空对地微型导弹射入了灰色建筑内,山崩地裂的巨响声中,水泥建筑化作了火焰和浓烟中翻腾的碎石。
几颗导弹后,机载重机枪开始咆哮起来,如同犁铧耕地一般,开始对建筑附近的丛林进行疯狂扫荡。
鹿鸣跳上车,迅速发动。
山道弯弯曲曲如蛇,藏在丛林之中,两边皆是参天巨树。
越野车犹如灵活的兔子,沿着山道蜿蜒而下。
鹿鸣换了一身新的休闲装,手上戴着名贵腕表,鼻子上架着墨镜,丛林中的风从车窗里涌入,就像湿润的纱巾在脸上拂过。
两颗宝石戒指有些太过于张扬和老气,他将其收了起来,打算回头就去找机会变现。
洗去了易容的装束后,除了脖子上缠了圈的纱布略有些奇怪,其他地方从哪里看,都像是一个充满朝气的本地年轻帅小伙。
约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地点是一个健身房楼下,槲生六点五十八分便出来了。
她扎了个马尾,蹬着双浅色运动鞋,穿着贴身的灰黑间隔的健身服,将笔直修长的双腿和完美的蜜桃臀展现无遗。
虽只简单梳洗了一番,未施脂粉,但朝鹿鸣看过来时,橘红色的眸子比夜空更深邃,却又如水晶般的透澈,高高的鼻梁翘挺着,刀刻般立体的面容。
鹿鸣上次并未细看她,此刻多看了一会儿,不由心脏猛跳了两下。
他降下车窗,挥了挥手。
槲生快步跑过来,上了副驾驶,将随身挎着的圆柱形健身包扔到了后排座位上。
她笑着道:“不好意思啊,今天还有课,集训,最近每天都有,不能请假,所以只好穿成这样。”
鹿鸣道:“挺好看的。”
槲生转过眸子盯着他:“真的吗?”
鹿鸣点了点头。
健身服虽不正式,却最能将一个人的身材展现出来,槲生在这方面拥有近乎完美的资本。
槲生突然想像发现一个大秘密般盯着他:“你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上次我看你明明是个大叔嘛,还有脸上刀疤呢!”
大叔!这女孩大约也就二十岁左右,与自己年龄相若。
“可能那天没睡好,有点沧桑,刀疤是个贴纸,弄着玩的。”鹿鸣摸了摸鼻子道。
槲生又像发现新大陆般:“你脖子怎么啦?”
“摔了一跤,擦伤了,一条口子,所以包扎了下,没什么大事。”鹿鸣反复解释,才让槲生放弃了凑近研究的打算。
槲生这才像是回到正题一般,坐正身子道:“上次的事情,真是太失礼了,非常感谢哈。”
鹿鸣回想了一下,即便从槲生所看到的角度,似乎自己只是把她拉开了而已,并没有帮上什么。
“没什么,我才来这边不久,还不太熟悉,刚才路过一个叫三千纪的餐厅,环境还不错,要不要试试?”鹿鸣问道。
鹿鸣在读大学时为了追女孩子,看过一本叫《如何让你爱的人爱上你》的书,受益匪浅。
书中便提到,如果第一次请女孩吃饭,切不可没有明确目的地。
吃得简单点也未尝不可,但如果是高级餐厅,那么肯定会加分不少。
倒不见得女性哀默虚荣,只是她们天性会喜欢漂亮的环境,在这种氛围里,多巴胺更容易分泌。
槲生痛快地应道:“好啊,我请客吧,作为上次的感谢!”
一路上,直到在餐厅坐下,点上菜吃起来,尽管两人是不同世界的人,但竟然聊得仍十分愉快。
“你是健身老师吗?”
“不是,我是在学健身专业知识,不过马上就要考健身教练资格证,考过了之后,就可以做健身教练。”
她凑近了一点小声道:“其实告诉你一个秘密,没有教练资格证也可以做健身教练的。”
“这也行?”
“大部分健身教练都是。”
鹿鸣宣称的职业则是格斗教练,这也是他唯一能想到,自己可以轻松上手的伪装职业。
“真的吗?”槲生十分惊喜,“我们课程也有格斗,不过就是很简单的,你懂的,女子防狼术!”
如果不是因为在富丽雅致的高级餐厅吃饭,看槲生跃跃欲试的架势,似乎想要比划两下。
我不懂。
“当然,我懂,不过我这个是专业的,真正的格斗术,只是我刚来这边,还没有找到工作。”
“真想见识下,你等下给我演示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有件事情先跟你道歉哈,我上次留给你的名字,只是我的一个朋友的名字,我的真名叫鹿鸣。”
“诶,这样也行吗,我留给你的可是真名,我还以为名字都是生,很有缘分呢,而且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说谎,道歉!”
鹿鸣注意到槲生好像不是撒娇,而是真的生气了。
“我向你道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那就算啦,毕竟是见第一面的人嘛。但是以后你不要说谎哦,我真的不能接受说谎这种事。鹿鸣,野鹿,呦呦叫的那种吗?”
“嗯,呦呦叫的那种。”
槲生因为健身缘故饭量不小,只不过吃的都是鱼肉、牛肉、蔬菜之类的。
鹿鸣作为习武之人,饭量更是惊人。
两人点了满满一桌,竟也横扫一空。
“之前也有男生约我吃饭,但是我都不敢多吃呢,这是吃得最畅快的一次呢!”槲生笑道。
在地球,一个女子约会提起与其他男子交往的事,是极不妥当的,然而槲生却是说得十分坦然。
鹿鸣微微一笑:“我可不是吃得更多么!”
槲生一摆手道:“那怎么会一样呢,男人饭量大,大家会说,哇,这个人很有气概,一定是个能干事的人。”
把“事”这个字去掉也未尝不可,鹿鸣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旋即哑然失笑,我也犯了幼稚病么。
“这可能是一种审美偏见,男性总是要展现肌肉、力量,但是社会对女子的希望是温顺、柔美。”
槲生打个响指:“正是如此,你说的很精辟。”
饭后槲生如约去买了单。
看那数字,鹿鸣开始后悔自己应该找个更实惠的餐厅,但是槲生的兴致显然很好,丝毫不以为意。
出了餐厅,一轮弯月悬在中天,银辉落在槲生的睫毛上闪耀着,随着她眨眼一动一动的。
鹿鸣提议走一走,槲生欣然同意。
沿着长长的街道走了一会儿,拐过一个街头,就见前方一栋楼着火了,浓烟飘荡。
人影晃动,奔走尖叫,有逃离的,也有靠近想要做点什么,远处传来消防车的声音。
鹿鸣问:“要换个地方吗?”
槲生见旁边正有一个咖啡厅,咖啡厅外用篱笆围起了一片,里面有露天桌椅,上方悬着柔和的夜灯。
“不啦!”她摇摇头,“我想坐在这儿坐下,看看起火的情景,火焰啊,灾难啊,还有人们慌乱的情景,就像一副夜色中的油画!”
“那就坐一坐吧。”
“别人不觉得很奇怪么,有火灾呃,我们还在一旁看得好戏,别人会说我们冷血的,而且如果大火烧过来怎么办?”
“管别人怎么说呢,等它烧过来再说吧。”
“如果烧过来,你会救我吗,比如背着我跑?”
“如果我背得动的话,当然可以,背不动的话,我就先跑了。”
“听上去好无情啊,我身高一百七十二公分,体重一百零六斤!”
“我能背得起两个你。”
“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坐在露天咖啡座上,点了两杯柠檬水,津津有味地看着大楼的火焰飘摇,在月光下带着浓烟翩翩起舞。
夜里的风显得轻佻无礼,四处乱窜,带着少量的浓烟飘了过来,围观的人纷纷退散。
咖啡厅的服务员也很惊诧两人的行为,跑来问要不要换一个位置,比如到房间内,里面不会有烟雾打扰。
事实上,鹿鸣对大火是否会蔓延过来都心存疑虑,尽管中间相隔了大约有四栋楼。
槲生则是痛快地拒绝了。
槲生问鹿鸣:“你怕死吗?”
鹿鸣想了想:“那要看怎么死。”
槲生:“如果是被火烧死呢?”
鹿鸣:“如果是战斗中被人一刀捅死,我就不怕。反正我死之前一定会拖他一起下地狱的,到了冥界我会一口吃了他,一口不行那就用爪子,一点一点撕碎他,不死不休。可要是被火烧,我就有点不喜欢了,感觉很无力。”
槲生:“我就不怕,有时候我很好奇,比如被火烧死是个什么样子。”
鹿鸣好奇地问:“你想过去死吗?”
槲生:“从未有过,我想活得好好的,一直好好的活下去,到了头发花白了,想要跳舞时,还能立刻站起来,跳一曲,然后说,我累了,就这么坐着,闭上眼也行,可就是不死。我有很多朋友总说,槲生啊,你想什么呢,一个人活得太久有什么好的,我就不,我觉得世界太精彩了,短短八九十年怎么够呢!”
鹿鸣盯着槲生的眸子,想要看清她的真实想法,但她明亮的眼睛仿佛在说,我说的就是真的呀。
鹿鸣突然觉得,似乎这个想法也没多大关系,笑道:“那感情好,不过我肯定头发花白了,也会跟现在一样有干劲的。”
槲生顿了一下,抿了一口柠檬水,突然道:“你知道吗,我似乎在梦里有过这个场景,我和一个人走过长街,拐弯就看到了大楼起火,然后我们坐下看,说了很多话,可我一句也不记得了。”
鹿鸣思忖了一下,正色道:“或许那不是梦,而是曾经发生的事,现在只是在循环呢。”
“管他呢,如果现实是个梦,我只关心是美梦还是噩梦,现在这样就挺好,”槲生突然露出了一口白牙,笑嘻嘻说,“你刚才可是说要给我表演格斗呢!”
鹿鸣起身,表演了下几招连环踢、空中回旋踢,都是些极为华丽的腿法,考验的主要是身体柔韧性和协调性。
鹿鸣修炼了内力,又练了希斯特玛,要表演出来难度不大。
只是不仅好看,更是腿风大作,竟隐隐有噼啪的声响,竟似要把空气击爆一般。
槲生看得连连拍掌。
“很好看,似乎也很有威力的样子,我可受不了这么一脚,可能也没几个人受得了,”她笃定说,“我帮你去问问我的老师们,他们认识很多健身馆的老板,可以推荐你去上班!”
这本就是鹿鸣的目的,通过余生之外的人,暂时融入这个世界,再慢慢解决余生的危机。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鹿鸣却十分高兴。
通过追踪仪看,余生等人并未走远,仍旧留在这座千万人口的城市中。
鹿鸣觉得自己的决定很明智,所谓大隐于市,而且此时匆忙离开本城,反而留下许多行迹,还不如隐藏起来,待风声过后再悄悄离开。
随着消防队员赶来,巨大水炮喷出的水柱化作了瓢泼大雨,火焰渐渐熄灭。
细碎的“雨丝”随风飘到了鹿鸣和槲生的脸上,凉丝丝的。
透过朦朦雨幕,月儿仿佛也在轻轻摇曳。
槲生抬头看了一眼天,道:“月色真好!”
鹿鸣沉默了一下,嘴角慢慢扬起一道弧线:“风也很温柔。”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比我认识的,遇到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奇怪,她肯定不是我心中的仙子,但也绝非俗人。
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该送你回去了,走吧!”鹿鸣站起身来,看了下手表,竟然不知不觉已经深夜十一点了。
夜色微凉。
如果从高空俯视下方,近江这座城市无数大大小小道路街巷的路灯,组成了一幅亮点集合的巨幅画,且几乎看不到边际。
那些穿梭的车辆,则让静态的画上多了无数飞舞的流光丝线。
鹿鸣将槲生送回了住处后,依据地图寻找到了叶子位置显示所在。
这是一个巨大的密集住宅小区,大门两边的店铺清一色都是餐馆,不少还开着门,饭菜的香味在空气中荡漾,充满了生活气息。
小区约莫有六十多栋楼,在这座千万人口的城市里,也算得上是庞然大物。
近一半人家的楼上依旧亮着灯。
附近有两个大型服装批发市场,即便是深夜,送货的车辆仍然络绎不绝。
更有许多要进货的生意人从各方赶来,用电动拖板车拉着黑色的包裹,走过人行道的菱形地砖时发出哐当的声响,在路灯下刻下一个个忙碌的剪影。
余生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大肚便便的中年男子,梳着油腻的背头,穿着大裤衩,踩着一双人字拖,晃悠悠地提着两个外卖盒回家。
他身上已经很难找出余生的影子。
目睹余生与保安打招呼的熟悉劲儿,鹿鸣猜测,这里多半是余生早就准备好的兔窟之一。
细想下来,作为杀手,余生本就对危险有本能的直觉和丰富的应对经验,如果是幽灵组织一般的袭击,只怕根本奈何不了他。
真正的危机,或许就来自于不死族。
鹿鸣在相距数里之外的地方,找了一家酒店住下。
余生不可靠,他又是个两眼一抹黑的外来者,所以他唯一的选择是,通过守株待兔的方法找到幽灵。
继而找到基因进化液。
他给槲生回了条问候短信,拉过松软的被子,闭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