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临给池青发消息的时候,人正在武志斌办公室里坐着。
两人面对面坐着,只是解临坐的是武志斌那张办公椅,他整个人姿态闲适地向后靠,面前电脑屏幕上案件现场照片正滚动播放着,他看着那些照片,脸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平时他这样,的确是会让人感到很有亲切感。
但是此刻他面对的是案件现场照片,坐在办公椅里却好像只是随便找个地儿来午休的。
办公室里窗门紧闭,没有人发现解临今天中午提着餐盒过来给武志斌送饭,然后两人在办公室里的位置便很快对调。
解临就用这种午休的姿势和神态看了会儿,慢悠悠地开口:“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武志斌:“出来了,确认死者死前遭受过性.侵犯,以及性.虐待,室内有争斗痕迹,但是凶手没有留下dna,我们正在逐一排查和死者有社会关系的人。其他相关的报告还在检测中,指纹对比结果估计明天能出来。”
武志斌又道:“她和男友当晚发生过争执,我们今天去找她男友的时候——发现人已经连夜跑了。”
“她男友叫周博豪,在一酒吧当调酒师,两个人是以前在康阳市打工认识的,周博豪房租还有两个月到期,连押金都没向房东要,带走了部分衣物和身份证件,所有联系方式都联系不上。”
任谁听到这里都会联想到畏罪潜逃四个字。
解临却没有急着下定论。
武志斌:“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解临视线落在女孩子□□的双足上,很快又移开,边说话边起身,“只是有一点我比较在意,她那双拖鞋为什么工工整整摆在床侧?她不像是跟人起了争执,倒像是跟谁相拥而眠的时候……被人杀的。”
“如果是凶手……”武志斌话说到这里,忽然一顿。
现场凌乱不堪,凶手没有理由特意去摆放一双拖鞋的位置。
解临说:“资料都看完了,我还有事儿,得出去一趟。”
解临这个“幕后顾问”来这么一趟,没人发现他是来帮忙分析案子的。
这么些年,虽然解临早就离开了刑警总队,也不再担任顾问一职,但武志斌仍会叫他帮忙参与一些案子。
武志斌看着解临,透过他现在的样貌看到当年那个坐在会议室里被众人围簇的那个校服少年,时过境迁,他只能以这种身在暗处的方式继续参与案件。
在总局,很多人都很敬重他,因为他这十年间,屡屡破了不少令人头疼的大案子。
每听到一次这样的恭维,武志斌就想起当初第一次因为一桩案子找上解临时候的情形。
那桩案子凶案现场十分熟悉,让人一下联想到多年前那起“灭门案”,极有可能是模仿作案。解临那时候已经步入大学,在学校里靠着那张脸仍旧是位风云人物。
那时他们一堂英语课刚下课,解临倚着走廊那堵墙,身边围了三三两两的女生。
武志斌记得他很敏锐,很快在谈笑间抬眼,远远地扫了自己一眼。
“找我?”女生做散后,解临走过来。
“有一桩案子……”
“我已经不是顾问了,”解临打断道,“也不会再参与案件调查。”
“而且……”解临指指自己,“你没听他们说么,我心理评估没通过。”
“我是一名警察,我办案讲证据,”武志斌说,“对人也是。如果仅凭一份评估就能给一个人下断论的话,这样的评估结果我不认可。”
武志斌回过神,看他一眼:“等谁回消息呢,刚看你盯着手机半天了。”
解临刚好正在看手机,那位油盐不进压根就没回,倒是季鸣锐认认真真回复了他:人在天瑞小区门口,在等中介。
于是解临拎起大衣外套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
解临手里勾着车钥匙,推开门往外走:“去跟房屋中介抢个客户,再不去那位客户可能就跟别人跑了。”
半小时后,池青冷着脸站在某间出租房客厅里,天瑞小区环境还算可以,这套出租房面积在一百平左右,客厅布局宽敞,中介严格按照他的要求筛选过,介绍道:“这套房子还是很不错的,一梯两户,之前房东出租过几次,这次出租花了不少心思,客厅卧室这些家具都是新买的,租金也还算合理……”
他冷脸的原因不是因为中介,也不是因为这套房有什么问题。
而是因为客厅里多了一个本不该在这里的人。
“家具是新买的,”解临在客厅里走了几步,仿佛要租房的人是他,“可是这墙都有划痕了,地板也有点问题,这个租金不算合理吧。”
中介:“……额,这个,毕竟出租过,难免有些使用痕迹。”
解临:“我那套就没有。”
解临说这话的时候,看的人是池青:“首次出租,别说家具,连地板都是全新的,除了装修工人没第二个人踩过,拎包入住。”
池青本来就被声音吵得头疼,这会儿见到他头更疼了。
“你来干什么。”
解临:“我不来抢人,等着你跟他签完约么。”
池青:“……”
中介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站在客厅里显然有些无措。
池青在小区门口见中介第一面,发现和“安家”软件里那张脸不一样,还没等他问,中介便主动说:“周志义周大哥临时有事儿,叫我来带你看房,你放心,这一片我也特熟。”
池青除了这句话以外,还听到了一句:【我第一次来这一片,周哥交代给我的户型特点还没背全,等会儿要是问我周边有什么配套,我都说不出来,还有租金是多少来着,六千还是七千?也不知道周哥到底有什么事儿走不开,这单要是成了算我的还是算他的?】
这位临时被拉来带客户看房的中介小哥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遇上对手。
中介小哥咬牙:“这样吧,我帮您给房东争取一下,应该还有五百左右的砍价空间的。”
解临:“你能降五百?”
中介“啊”一声。
解临:“我降一千。”
中介:“我……”他不能再降了,再降房东可能会过来打他。
中介内心悲苦地想,这确定不是在玩儿他吗。
解临抢客户取得初步胜利,又更进一步,主动介绍道:“我那环境好,最主要的是安静,楼下两户都刚搬走……”
之前解临有的没的说了一通,池青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这回抓到“安静”这个字眼,脸上总算有些松动。
池青:“安静?”
解临发现自己说半天似乎总算说到点儿上了。
解临空置的那套房子离这里大约五六公里远,五六公里的距离跨过老城区,来到一个环境好、且人口密度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小区周边就是一个大公园。
周边环境确实比池青原来住的地方安静,毕竟原来那边一个小版块里就挤着三个小区,人流量直接乘三。
房子没什么问题,和解临介绍的一样,新房且安静,耳边失真的声音一下骤减。
这套房除了房东不太令人满意以外,的确挑不出毛病。
池青心里有了决定,开始提要求:“第一,租金按市场价走,我跟你之间谈不上友情,不需要友情价。”
“第二点,”池青说到这里话语微顿,“对门什么情况。”
他进门快十五分钟都没听到声音,对门今天估计是不在。
要是到时候又住着一大家子,他耳朵受不住。
“对门啊,”解临捏着指间那枚指环转了一圈,说,“……对门就住着一个人,他这个人挺有素质的,人很不错,也吵不到哪儿去。”
签租赁合同耗不了多少时间,找搬家公司收拾东西搬家也只需要一天时间。
池青戴着黑色手套站在门边,准备等搬家工人把东西搬完,他再用消毒水把被碰过的所有东西消一遍毒,正垂着眼想消毒水够不够用之际,对门门锁“咔”地一声开了——
“有素质且人很不错”的对门身上穿着件毛衣,倚在门口看他,那人眉眼缱绻,眼尾微挑,他似乎是刚睡醒,头发还有点凌乱。
解临:“早。”
“……”
池青看着这位对门,开始回忆那份租赁合同上,退租条款栏里都写些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