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工厂,那天早上焦亦石一上班,胡明中正准备开会,见到焦亦石,同事们自然是热情相迎。他们也已知焦亦石母亲去世,便说了些安慰话,工会组长拿出代焦亦石到厂部领来的丧葬费交给焦亦石,焦亦石起身接着,忙说“谢谢。”
包蔚问焦亦石“调动办得如何?”焦亦石说:“已办好了,调令带在身上。”包蔚脱口惊呼:“哇,那不马上要走了!”其他人也似显惊意。
其实,同事们都知道焦亦石在办理调动之事,迟早是要离开这里,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将变成现实,众人的惊意中流露出一种难舍之情。
胡明中有意地咳嗽了两声,大家便结束了自发的聊谈,安静了下来。
胡明中有些郁抑地说:“当前,我们小组日常的线切割、电火花、仿形刨、成形磨的生产加工是没什么问题,主要的数控—仿形铣床的研制任务也已接近完成。现在,阮子明走了,焦亦石回来了,可很快也快走了。”
焦亦石一听说阮子明走了,心一惊,刚才没注意,他四周一望,确实没见阮子明,心想“走的挺快呵”。
只听胡明中继续在说:“研制任务中,只剩仿形糸统未完成,因此,影响到整个项目的完成。我们向制造厂家订货的仿形糸统,定为4月底或5月初到货。基地定的该项目完成时间是今年6月15日前,我们只剩2个半月的时间,所以要十分抓紧。”
胡明中停了一会,问焦亦石:“小焦,你调令在手,不会马上就走吧?”
焦亦石回答:“我的调令有效期是三个月,到6月23日止。工作需要,我可以晚点走。但也要给我一点时间余地,也就是说,6月13日前必须走,否则超期了,调令失效作废,我就惨了。”
其他人也随声附和:“是啊,不能超期限,这是人生大事。”
胡明中说:“好,可以晚些走,我就放心了。仿形糸统一到货,厂家会跟人来进行糸统调试、验收,据说只需3、5天的时间。机动科伍斯元也会来帮助,同我们一起搞整机调试。预计5月底全部完成没问题,不会影响你调动报到。”
焦亦石问:“仿形糸统是伍斯元办的订货吗?”胡明中说:“是。”焦亦石说:“那就请伍斯元多催催厂家早点发货,尽量争取在4月底到货,我们的时间就充裕些。”胡明中说:“好的,我等会就给他打电话。”
焦亦石又说:“在仿形糸统没到之前,我抓紧做三件事,一是数控糸统图纸资料整理归档;二是编写使用说明书;三是教会一、两个人熟悉程序编制和操作。”
胡明中有所指的说:“你做事是认认真真、有始有终的,不用别人操心。”在坐的人心中都清楚他在说原来负责仿形糸统研制的人。胡师傅是极少批评人的,若不是太过份,他宁可累自己,也不愿说别人半句不是。
稍许,胡明中又说:“刚才焦亦石提到教一、两个人熟悉数控—仿形铣床的程序编制和操作,我看就李晓飞、徐小红两人吧。”
焦亦石说:“行,他们两个挺合适。还有一件事我们要补一下课,就是去年为了赶进度,有少部分插件板没来得及做高温老化,此事我提议也由他们两人做一做。”
胡明中说:“没问题,他们对这些事挺熟的。大家还有什么要说吗?”胡明中扫视了一下在坐的人,说:“两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大家要全力以赴啊。”
整个的4月份,焦亦石都在做着他说的三件事。数控糸统的图纸资料整理归档后,焦亦石起草了数控—仿形铣床的《使用说明书》。然后教李晓飞、徐小红熟悉程序编制和操作,两人原先也断断续续进行过程序编制和操作,所以上手很快,不几天就能独立进行程序编制和操作了。根据操作中的实际情况,焦亦石再次修改了《使用说明书》的稿件,再由细心、字也写得很端正的徐小红用硫酸纸誊抄、描图。先晒出10份,大家看后,很是满意,称赞不已。
焦亦石现在的工作不是很忙,晚上和星期天都可同成扬、袁步高在一块玩玩。
知道焦亦石带着调令回厂后,他俩是高兴、失落、忧愁交杂,为焦亦石能马上调回家乡而高兴,为多年的好朋友即将离别而失落,为自己的调动不知何时能实现而忧愁。
袁步高的爱人因是独女,工厂同意了袁步高调回去,据说已申报到江西的地区劳动局了,希望已在眼前。成扬的是八字还没有一撇,因他没有合适的理由,这边的工厂还没同意放他。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三人登上老虎坳东北的山口,望望东面波光闪闪的蝴蝶水库,瞅瞅西面老虎坳中的灰黑色的座座厂房,然后面朝着老虎坳,在山石上坐了下来。
焦亦石郁郁地说:“老虎坳啊老虎坳,没想到在你这里一晃就是十二年,我们的青春就在这里无声无息地逝去。”
平时不爱说话的袁步高却比成扬先开口了,他说:“你不能算是无声无息,多少作出了些成绩,在车间在厂里都有些名气。我真是无声无息,十几年来平平淡淡,一事无成。”
成扬说:“你老兄最好,虽说是平淡无奇,可也是四平八稳,祥和安康。我却是倒霉,不但没有成绩,还犯下滔天罪行,一打三反时被整得七死八活,罚跪,挨打,后来还一直被某些乌龟王八蛋污蔑、攻击、泼脏水。”
焦亦石说:“我不也一样倒霉,清队时硬是把我打成地主阶级孝子贤孙,虽然没被罚跪挨打,但批斗游行,寒风之中,扫雪铲冰,真是不谌回首啊。”
成扬说:“我佩服你这家伙的就是,在那种恶劣境况下,敢同巫温兵之流对抗、叫板。并且之后并没消极,而是奋起努力,创立成果,向前迈进,将巫温兵之流远远甩到后面。这不是我说的好听话,而是车间很多人的评价。”
袁步高说:“确实是这样,当时不少人为焦亦石捏了一把汗,也暗中佩服他的骨气。”焦亦石说:“当时,首先我认定自己那点问题决够不上敌我矛盾;其次相信大多数人能理解我,巫温兵想一手遮天办不到;再者,是自己宁折不弯的性格使然。所以会对抗、叫板。”
成扬一说起往事就有气,情不自禁地掏出了香烟,焦亦石也是怨气在胸,便伸手要了一支,两人点上火,狠狠吸了两口。焦亦石说:“成扬说到某些乌龟王八蛋,我就会想到巫温兵这个人。”成扬连连说:“我讲的乌龟王八蛋就是指他啊。”
焦亦石接着说:“我知道。他把引出三反言论的责任归罪于你,百般污蔑、攻击你,向你身上泼脏水,很多人都知道此事。刚才袁步高说到骨气二字,我认为巫温兵就是最没骨气、见风使舵、投机钻营的人。在台上有点小权力时,耀武扬威,整人毫不手软;被别人整时,屈膝求乞,低三下四。别人指鹿为马,他就连说‘是,我看得很真切’。大家都看到他多次在车间大会上的‘竹筒倒豆子’交待罪行,在全厂大会上‘现身说法’认罪服罪被封典型。如果他没有三反言论,何来交待与服罪?最起码,是顺竿子爬的软骨头。
“要在革命年代,当叛徒的多是此类人。再说,到底是谁第一个交待出三反言论,并不是问题的全部,关键还在得到两个以上人的佐证。争论第一或是第二个,是无意义的,当年在日本侵略者面前,难道第一个当汉奸的是汉奸,第二个第三个当汉奸的就可以说因有第一个当了我们后面的就不算汉奸。在我们这些局外人的印象中,他巫温兵就是罪行第一重的,因当时定为敌我矛盾的只是他一人。更为甚者,平反后,他对那些整过他的人是笑脸相迎,而对同样被整的难友却大肆发难,可见其操行的卑劣。”
袁步高是边听边点头,成扬听后大声说:“是的,是的。你的刻划入木三分,说到了点子上。我就是只知生气,又说不出一二三。到现在,我都闹不清谁是始作俑者。”
袁步高安慰成扬:“算了吧,弄不清的。我听知道些内幕的人说,他们都说不清谁是最先交待的,因当时经过了几十次的引导、交待、修改,根本不是由某一个人交待的。”
成扬更是愤恨,说:“就是巫温兵那个小人,无中生有,硬要在许多人面前造谣说我是第一个,想搞臭我。”
焦亦石拍了拍成扬的肩头,说:“就把这些当作一段人生阅历吧,虽然是酸楚,是痛苦,否则阅历就称不上丰富了。我们还是要往前看,往前走。”
场面一时静默。焦亦石从成扬的口袋里掏出香烟和火柴,点着一支烟送到他嘴边,焦亦石自己也点着了一支。
待到成扬平静了些,焦亦石说:“我们下山从水库边的小路走去生活区,观观风景,散散心,再到自由市场上买点吃的,改善一下生活。说好了,我的调动办好了,今天我请客。”
成扬脸上终于阴转多云,袁步高便说:“好哇,有人请客了。”三人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向水库方向走下山去。
焦亦石抽空去了趟厂人事科,将调令交给了经办人。
等经办人看完调令后,焦亦石说:“因工作上一时离不开,我打算晚些走,可以吗?”
经办人问:“你打算晚到什么时候呢?”
焦亦石答:“估计在6月13日左右。”
经办人说“别人都是一拿到调令就迫不及待的马上办手续走,我还未见过象你这样提晚近两个多月走的。”
焦亦石笑笑,说:“没办法,有些事还未结束,车间领导和同事都希望我晚点走,我也不忍心拒绝。”
经办人说:“从调令上的时间看,你最晚报到日期是6月23日,超过期限调令会作废的,你一定要记牢。若能在6月13日左右走,尚有10天的余地,还是可以的。我们帮你将这边的手续先全部办好,到时你拿上相关资料走就行了,以免耽搁时间。”
焦亦石说:“那多谢你了。”
经办人说:“不用谢,你也是为了厂里的工作而推迟走,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焦亦石便和经办人握手告别。
袁步高提醒焦亦石,有空时要找好些木料,方料和板材都要有,动身前再钉成包装箱,以便火车站托运行李等物件。
焦亦石看到车间里有很多运载机床设备来的木质包装箱,就问王主任:“我能否用一些改做调走时用的行李包装箱?”
王主任满口答应:“可以。你需要多少就拿多少。”
革新组又派两人,帮焦亦石将一些大方料送到木工车间去锯成小方料和板料。
刚好那时俞占华已调到木工车间任副主任,听说是焦亦石调走要做包装箱,就叫把那些大方木放在一边,过两天来取锯好的。
然后把焦亦石叫到一旁,说:“这些都是低等木材,我帮你调换一些好木料锯成小方料和板材,运回去后不要扔掉,做家具很好的。”
焦亦石刚要说谢谢,还未说出口,俞占华手一挥,说:“别说多余的话,走吧,过两三天来取就行了。”
焦亦石只得笑笑,挥挥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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