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隐手指微颤。
她低下眸,许久许久才道:“是。”
“十一,你可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
“知道。”
“不悔?”
“不悔。”
她说这话时神情清浅,唯独一双眼睛尤为坚定。长公主知道以她家十一的性子,若非是真真正正将他放在心上,定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十一,既然这么喜欢那就随着自己的心走吧。”
“娘亲,我……”
“在皇兄和十一之间,娘亲终究还是选择了十一。所以十一莫要担忧,苏家永永远远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也永永远远不会拖累你。”
那双眼睛笑意亲和,一句话虽说得平淡却代表了她的极大支持。
苏隐手指紧攥,瞳孔同样波光氤氲。
“娘亲……”
“走,陪娘亲走一走这座宅子。”
“好。”
转角、绕堂、过桥。
石阶青苔,夹墙野草,清风徐徐自东墙吹拂。数十年过去,草木枯死新生,唯独那份悲凉始终不散。
长公主目露怀念和悲凉,须臾,道:“十一,若是日后你遇到一名李英的女子,记得要待她好些。”
“李英?”苏隐不禁问。
“是,也许你该叫她英娘。她是你最要好的朋友,不过你应该不记得她了。”
长公主忆及李英,禁不住一笑她的人就和她的名字一样,男孩气概,英姿飒爽,可惜错生为女儿家。
苏隐默念这个名字,点了点头:“娘亲,我明白了。”
听她应承,长公主又抬起脚,向泥黄石径走去。
“娘亲,大宝如何了?”
“你说的可是前些日子拿着齐凌子信物进入苏府的大宝?”
“正是。”
“他被齐凌子带走了。”
忽然不远处传来巧儿叽叽喳喳声。苏隐和长公主同时侧目望去,只看见两人迎面走来。
丫鬟巧笑,伶俐可人。
千机楼主背脊挺直如松柏,举步从容,只是偏偏……气骨飘渺。
长公主仔仔细细打量了会儿,略显担忧道:“这人怎么瞧着身上总少些红尘烟火气,娘亲恐十一会受委屈。”
“娘亲这话是何意?”
“出尘的人向来情薄,情浅。娘亲虽然看得出他心里有你,只是娘亲却是看不出来究竟多深。”
苏隐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把他的身份说与长公主听。只能道:“娘亲不必担心,我信他。”
“夫人。”
“长公主。”
那一袭白衣缓步走到两人面前,眉目清辉,确实显得过于出尘。娘亲说的没错,出尘的人情薄,只是君夙他不是人。
何况……情深或者情浅,对他对自己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
--娘亲,关于君夙的身份这件事请恕十一有所隐瞒。
苏隐看向两簇发团的丫鬟,浅笑道:“巧儿。”
巧儿笑露虎牙:“天师小姐。”
她又偏过头:“夫人。”
长公主款款一笑,点点头,继而面对君夙:“我有话和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君夙微微一怔。
长公主颔首示意。
陈旧的清苦气从庭院四处扑面而来,青草于破败之中顽强生长。庭院中,长公主也不过是和他说了几件事:
说出苏家之后动向。
猜测帝主的心思。
问他日后有何打算。
独独没有问及帝主这样大动干戈的原因,也没有问起千机楼。长公主心思玲珑,即便不知道很多事情的真相,但对于趋势的敏锐让君夙亦不由得惊叹。
直到天际转瞬乌云,凉风习习,长公主才乘着马车离开这废弃宅院。
苏隐和君夙站在陈旧的府门前,目送长公主离去。直到马车远远驶离视线,苏隐和君夙才走回庭院。
苏隐问:“娘亲与你说了什么?”
君夙闻言答道:“长公主说年前就在准备搬离京城,如今该动身了。”
苏隐微微蹙眉:“苏家要离开京城?”
“长公主是如此说。”
“帝主那边会放苏家离开?”
既然知晓帝主的目的,就不难猜帝主以苏家要挟她的原因--世间万物生灵皆有弱点,君夙的弱点是苏隐,苏隐的弱点是长公主。
如这般,帝主要牵制君夙,怎么肯放走苏家?
“长公主说她自有妙计。”
“娘亲有没有说她何时动手?”
“后天。”
“这么快?”
“嗯。”
“娘亲……我总觉得她不简单。”苏隐困惑着、犹豫着,终于还是说道。须臾又问“娘亲还和你说了什么?”
“淅淅沥沥”白开水在杯盏中回响。
君夙唇角微扬,笑得清冽又温柔:“长公主问我,何时娶你为妻。”
这种问题……
苏隐心尖微微一颤,垂眸。
“娘子,你想不想要一场大婚?”
“我们……漫长岁月前不是跪拜天地结成夫妻了吗?”
“那不一样。”
“……”
“谷二说两人只有大婚才能名正言顺在一起,不必顶着世俗的舆论压力。昔日我不明白,如今却是忽然明悟了。”他眉眼一如既往的长远温柔,一字一句却是说的颇为认真。
苏隐对上他温柔清澈的瞳眸,那里满满都是她的影子,淡然的表情忍不住动容。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回答。
都说日有所经历夜有所梦。
许是白天记得大婚的问题,那天晚上苏隐做了一个梦。
梦中古祭祀音回荡天地间,她听见有人在吟唱着古老的歌谣:“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缪锵鸣兮琳琅。瑶席兮玉,盍将把兮琼芳……”
仿若神洪鬼河,万物伏跪在地。
苏隐瞳孔骤然一缩。
中央祭台篝火熊熊燃烧,而自己此刻捆绑在神木桩上。而台下是众多人鬼蛇神。
“咳咳。”
苏隐觉得自己要被活活烧死,要窒息而亡。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扬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
呛。
呛得厉害。
苏隐眼泪都落了下来。
“咳……”
救我。
救……
眼皮越发沉重。
千钧一发之际,光暗交错中有一道白衣飘然而至,将她救出火海。
“!”
“!”
祭祀音骤然中止,四面八方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救她的人忽然拉着她跪在地上,古咒念得铿锵有力,也不知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