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草地,大树,断崖,云海一望无际。
君夙正坐在断崖上低头俯瞰这一片云海,忽然身侧有人摆袖坐下。
“你坐在这儿已经有几日了。”
“你怎么来了?”
君夙侧头,目光浅浅,辨不清情绪。
白须翁咧嘴:“他们都在担心你,但是不敢打扰,所以只好老夫亲自出马了。”
君夙回头。
视线不远处,云山众人都在目光殷切看着他。
他又回过头,目光依旧清微。
“我没有事,不用担心。”
“看起来的确像没有事。”白须翁煞有其事点点头,又恍然叹息“诶,娃子。那一日你和那女娃子的对话他们都听见了,也都一字不差告诉我了。”
“嗯。”
白须翁又道:“我说,你不如随我下山笑傲江湖,也好过纠结儿女长情。”
“有何区别?”
“号令群雄,岂不快哉?”
“号令群雄之后呢?”
“……”白须翁答不上来,瞪他“快活一时是一时,管它之后那么多干什么?!”
君夙目光清微,只答道:“嗯。”
“……”白须翁摇摇头“好说歹说你就是不开窍,救不了,等死吧。”
君夙闻言只是清微一笑,道:“白亭,我本应该同那段过去一起湮没,但是我答应过她,会好好活着。”
所以你就蠢模蠢样活了漫长岁月,也蠢模蠢样等了漫长岁月。
白须翁呲牙。
“话说娃子,活了漫长岁月是什么感受?”
“我不知道。”
“……”白须翁忽然躺在地上“和你交流太折腾人了,你还是给老夫讲故事吧。”
“好多事我都忘记了。”
“三百年前的事你总记得吧?”
“依稀记得一些,你想听哪一段?”
“宛州一战,伏尸数万;白衣罗刹,浴血孑然。娃子,听说你当年忽然雄风大展灭杀数万兵将,不如讲讲这个。”
“哪有什么一人灭杀数万兵将……”
“你是说这传说是假的?”
“也不尽然,当年那一战……”
而此时此刻两人身后不远处,留九一跺再跺脚:“梅姨,你说白老头到底能不能劝住主上?”
梅录摇摇头:“他一向不管不顾,依我看,不能。”
说的也对。
气死人了。
哼。
留九恨恨瞪着白须翁身影。
“小九,也许你应该去见见常老。”
“常爷爷!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留九目光一亮,飞快跑向千机塔。
翻小径,跃青林,不一会儿就到达目的地。
“常爷爷。”留九大喊。
千机塔第十层。
常卫一身灰衣,气息沧桑。
俯瞰下方的人影,他目光深深,沉稳苍凉的声音叹息似有若无:“因果如此,该来的它还是会来……”
“嘶,嘶嘶嘶。”蛇在兀自玩乐。
常卫回头看它:“阿蛇,下去吧。”
“嘶嘶嘶。”
“将下面的人带上来。”
“嘶。”蛇扭动着身躯很快消失在他面前。
常卫看着它消失的背影,仰头看着屋板,目光透出丝丝意味深长来。
“常爷爷常爷爷,你在不在?”秃土上,留九一声接一声急促。
“常爷爷常爷爷。”
很快,一直小蛇凭空出现在地上。
“阿蛇。”
“嘶,嘶,嘶,嘶嘶嘶。”
“阿蛇,常爷爷在不在?”
“嘶嘶,嘶嘶嘶。”小蛇扭曲着身体,研磨地上某一点“嘶,嘶嘶。”
留九若有所思:“你这是,让我和你进去?”
“嘶嘶嘶。”蛇身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哎,阿蛇,等等我。”留九飞快追上去。
第一层。
第二层。
……
直到第九层。
“这千机塔怎么什么都没有啊?”留九嘟囔,很快又跑上了千机塔第十层,见到那一道背影,留九一阵激动大声道:“常爷爷,常爷爷。”
常卫回头。
留九上去直抓袖口。
“常爷爷,您随小九去看看主上吧?”
“小九。”
“常爷爷你就别九九九的了。”
“留九。”
啊?
咯噔!
留九下意识松开他的袖子。
--其实这云山,除了影七和主上,她最亲近的是常爷爷,最听话的是常爷爷,最怕的也是常爷爷了。
“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了。”
“那常爷爷?”
“解铃还须系铃人,主上的症结在于那一位卦天师,我去了也没有用。”
“可是常爷爷,主上一直待在断崖,主母一直不言不语。小九都想遍法子了,你看小九手受伤了他们还是那样。您是云山里最聪明的人了,您就帮帮他们吧?”留九急得眼泪汪汪。
“办法是有的。”
“什么办法?!”
常卫目光深远,简短说出三个字:“忘恨草。”
忘恨之草,叶分七,生于极寒之地。
食之,便会让人忘记一切苦恨。
想要成全主上和那位卦天师,还需要这一株忘恨草。
“常爷爷的意思是,让主母食用这忘恨草?”留九咬唇问“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她结下的因,不应该由主上去承担这苦果。”
“啊?”
“这人生只有百年,你若是不想他们再错过,这是最好的法子。”常卫声音沉稳,深远的目光里盖上一层苍凉,一如寻常。只是,真正的想法却与说的不一样。
“常爷爷,我明白了。”留九咬牙--只能这样了。
“小九。”常卫的声音又传来“让主上陪你一起去吧。”
“为什么?”
“没有主上你拿不到忘恨草,不过切记,千万不要让主上知道你要做什么。”
“留九明白了。”
常卫看着她离开,半晌,才出声道:“既然都来了,何必急着走?”
“唰--”一道身影自窗而入。
“常爷爷。”来人面色肃正--是方才一路就在偷偷跟着小九进来的端平,即便偷听墙角被人发觉,此刻他也没有丝毫的羞愧之意。
常卫目光深邃不见底:
来人是端平。
性子略微莽撞的端平。
对苏隐略微不喜的端平。
“我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将她带来见我,我给你答案。”常卫道。
“好。”端平答的干脆利落,也不问他要做什么。
常卫看着他翻身离开。
抬头。
目光似欲穿透层层障碍,望向最后一层。
“因果如此,这是她注定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