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开始凉了。
宁城纵横交错的城道上人往人返,白日清风悄然过境,茶水一点一点漫凉。
再听了后半日苏隐没有探听到其它真实有效内容,宽大紫帽下的眼帘一低再低,她思忖了会,便起身穿过热闹人海。
即便昨夜一场风云轰动整个宁城,也并非所有人都在交论这件事,亦有人听闻置之一笑便做自己的事情去。
苏隐经过之处可看见很多景象:
有老翁取葫芦放在地上,用一枚铜钱盖住葫芦的口,将勺油一滴一滴倒进葫芦里,盖口的铜钱却没有丝毫沾湿,惹得周边众人围观叫好。
有人在墙角安放八尺高屏风,屏风内声音或起或伏、或缓或急、或轻或重,牵人屏息不敢喧哗。从苏隐的角度看,恰好可以看见屏风内只有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把扶尺。
还有人手艺奇妙精巧,取材一只核桃,便在大庭广众下雕成小船模样,刻人、刻窗、刻手卷、刻念珠……
……
苏隐走到一家客栈前。
她抬头看着客栈牌匾上四个烫金大字,再低头看了看周身的人群,徐徐走进客栈。
苏隐跨槛而进时,店小二就远远跑来,点头哈腰问:“姑娘是吃饭还是?”
“住宿。”
“姑娘,这个要问问掌柜。”
苏隐点点头,店小二又去别处忙活去了。
柜台前的掌柜正低着头计算昨日账本,苏隐走过去,问:“请问这里可有房间?”
掌柜抬头,怔了一下,诚恳笑笑:“姑娘,客栈房间已满。”
苏隐颔首,退出门又走进另外一家。
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因为江一前辈和顾舟前辈决战宁城之巅的问题,宁城大部分客栈都是客满。苏隐寻了几家之后,还是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脚尖跨过门槛,苏隐再走进另一家客栈。
“掌柜,你这里可还有房间?”
一身锦蓝儒雅的掌柜答:“没有。”
苏隐沉默--这已经是第九家了,依然满客。
她转身就要离开。
正在这时,忽然有小厮跑上来对着掌柜耳语,掌柜惊诧的看了斗篷背影一眼。
“姑娘,请留步。”掌柜道。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醇厚的声音,苏隐止住步子,一回头,就看见掌柜走出柜台。
“你,有何事?”
“刚才我才想起来后院还有一间房是今早刚刚退人,姑娘还要不要住?”
有房间苏隐当然不会拒绝,只是苏隐并不知道所谓那间房竟然就在一片清雅住所中。
石岩、池水、小桥、绿茵、阁楼,自成一副悠远画境。
即便多年鲜少离开太虚宫,对外界事知之甚少,苏隐也知道所谓客栈这样清雅的地方一般是留给贵客或者自己东家用的,根本不能拿来住客。
苏隐衣袖下的手指微紧,暗暗警惕。
掌柜多年察人言观人色,精的不能再精了。一见苏隐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当下道:“实不相瞒,早先这一处后院是留给东家经过宁城时暂宿的,但后来新东家不喜欢这样的格调,我看留着也浪费,便用来住客了。”
原来是这样……
“这后院只有两张房间,一般是给贵客包场的。但是最近来了个怪人,住一间房便只出一半的钱,我便将这另一间租出去了。”
苏隐点点头。
掌柜又道:“对了姑娘,那怪人不喜有人打扰清净,姑娘住进来后,只需注意不要打扰到他即可。”
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一间房门口,掌柜推门而入:“姑娘,这就是你的房间。”
苏隐环顾四周一圈,还算有些满意,只是忽然她似有想起,叫住掌柜。
“刚才掌柜的,为何向吾解释你东家的事?”
掌柜顿住,道:“姑娘刚才似乎心有不安,我说出来,是让姑娘尽管放心。”
苏隐一怔,问:“我的情绪有这么明显吗?”
“姑娘是我这么多年来,见到的头一个能将心思全摆在脸上的女子。”
……
苏隐之后的几天过的十分单调,一成不变的出门听消息、回屋沉思。
她游走宁城,没有见到影七他们的身影,倒是听了一堆流言蜚语。流言蜚语的主角是最近名扬宁城的君夙,经过江湖中人各种添油加醋,与狂刀客的一战,衍生了很多故事版本原由。
“早些年狂刀客得罪的仇家可不少,我看这白衣人是来寻仇的,不然狂刀客为什么偏偏追着他打,肯定是他想杀狂刀客报仇雪恨。”
“对对对,一个无名江湖青年,却实际上是个高手,肯定这些年不知道在哪里苦练十八般武艺。”
“也许是这白衣人喜欢望舒姑娘,想接近狂刀客,没成想这狂刀客忽然发狂起来。”
“这倒是有可能,望舒姑娘怎么说也是个美人。”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想成为天下第一?”
“要想成为天下第一,须先打过所有传说。”
……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君夙、影七、留九一直没有消息。
偶尔苏隐也会想起那天掌柜回答的话,她一直以为她是面瘫脸,应该没有人能看出她的情绪,却原来不是这样。
不知道那白衣飘仙的劫数,到底有没有看出她的真实目的。
轩窗关上,紧闭的空间里苏隐正盘膝而坐,身前摆着一碗清澈见底的水,双手在胸前结印出一团淡淡紫光来。
三千乌发从她肩垂落,白皙的脸蛋随着周围的暗流泛出一层清寒,与妖异相交融。
“萨哈西莫哈西拉……”
一串一串古语咒念,字字古怪,偏吟唱的刹那,仿佛久远古蛮荒的气息扑面而来,一阵一阵,衍生出无上威慑。
结印光芒渐大,苏隐睁眸,那双清灵的眸子忽然氤氲紫芒。
“嘭!”地上这碗水忽然炸开。
“噗--”苏隐口吐鲜血。
反噬。
又是反噬。
苏隐反射性捂着胸口,看着地上的血迹蔓延入破碎的清盏,半晌低低一笑,辨不出情绪:“你终究,不是寻常人啊。”
要杀你不易,要算你方位也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