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6点,京城机场。
骆志远拖着行李箱一路疾行,安娜紧随其后。
骆志远正埋首招呼一辆出租车,却被安娜紧紧抓住了胳膊:“你不回家一趟?”
骆志远缓缓停下脚步,凝视着渐渐笼罩下来的低沉的夜幕,温和的风吹着,京城的5月初,温度回升很快,已经颇具初夏的气象了。当然,香港那边温度更高。
骆志远摇摇头:“不回去了。我镇里工作还忙,想连夜赶回去。你呢?你要在京停留几天?”
安娜目光闪躲,欲言又止。
“有事吗?”骆志远察觉到安娜的异样,回头来望着她,目光清澈平静。
安娜轻轻一叹:“没事,你先走吧,我留下呆一晚,明天再回去。”
骆志远深深打量着安娜,无语。
安娜俏脸微红,下意识地避过了头去。
骆志远知道安娜有事瞒着自己,但两人的关系虽然无意中突破了至为亲密的防线,但无论是在心理上还是在各种细枝末节上,两人的关系其实远不能用亲密来形容。
骆志远无法问,也不想追问下去。如果安娜愿意说,自然是极好的,但既然她不肯说,那必然有其不说的理由。
骆志远长出了一口气,点点头:“好吧,安娜姐你留下,自己注意安全,你等等,让婉婷带车过来接你吧。”
安娜摇头:“不用,我自己打车走,志远,我也想去看看燕燕。”
骆志远哦了一声,他注意到安娜用的是一个“也”字,而不是“是”字。
她跟党燕燕之间的关系名为姐妹,其实更像母女。自打她收养了党燕燕之后,这个自小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女孩早已将安娜视为了自己的娘亲。总而言之一句话,不是母女胜似母女,这或许就是上辈子的缘分吧。
骆志远相信缘分。如果没有缘分的存在,如果不是冥冥中的宿命安排,安娜岂能万里迢迢来到华夏,并无意中与党燕燕结缘。而由此,苦命女孩的人生轨迹也发生了逆转。
骆志远没有回头,向安娜挥了挥手,然后就摆了一辆出租车,上去直奔火车站而去。当晚8点,有一班开往安北的火车,他要连夜赶回市里。
安娜望着骆志远乘坐的出租车远去,目光复杂。她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但实际上她此刻心里也充斥着无言的离愁和不舍。很久,她这才也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往京城市区中心黄金地段的建国大饭店。她要去见一个朋友,一个从莫斯科来的朋友,而今天的相会早在香港停留时就跟对方约定好了。
建国大饭店是京城众多涉外的星级宾馆之一,其知名度是相当高。
在建国饭店相对比较陡的大理石台阶之上,站着一个身材火辣面容精致秀美的俄国女郎,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与安娜差不多的年纪。同样的金发碧眼,只是她脸上浮现着浓烈的笑容,容易让人亲近,而皮肤也更白皙一些。
“霍尔金娜!”安娜快步迎了上去。
霍尔金娜也微笑着走下来,“安娜!”
两女紧紧拥抱,在华夏国京城的地面上,吹着华夏的春风,沐浴着夜晚闪烁的都市霓虹和漫天星光,心头各自都浮荡着一种异样的情绪。
……
“霍尔金娜,你说实话,你这一趟来,真的是为了单纯的参加一个国际商贸会议?”安娜一向性子比较直,也懒得拐弯抹角,她的直接让霍尔金娜忍不住苦笑起来:“安娜,我难得来一趟,顺路看看你这个好朋友,不行吗?”
“当然可以。不过,我相信,你不是冲着我来的吧?”安娜轻笑,眸光却变得有些复杂。
“看起来,你在这里呆得时间长了,越来越像华夏人了,连思考问题的逻辑都变得跟他们一摸一样。”霍尔金娜避过了安娜的问话,顾左右而言它。
“是吗?我倒是没有感觉到。不过,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平静,是的,很平静,我喜欢这里,包括这里的人,这让我感到温暖。”安娜耸耸肩:“你在这里呆几天?”
霍尔金娜目光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意味:“还没有做决定,也许几天,也许……会停留一段时间。”
安娜凝视着自己昔日的闺蜜,她懒得再继续这种没有营养的虚伪谈话,就直接捅破了那最后一层窗户纸:“霍尔金娜,骆志远已经有未婚妻了,两个人感情很好……我这么说你能明白?”
霍尔金娜默然。
安娜幽幽一叹:“这么久了,你还没有忘掉他?这不太符合你的性格。”
霍尔金娜突然有点激动起来:“安娜,有些事情是说遗忘就能遗忘的吗?我想见见他,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
安娜坚决摇头拒绝:“霍尔金娜,我的朋友,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见了他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不能同意。”
安娜心里泛起一丝丝的涟漪,此时此刻,她其实都搞不清楚,自己拒绝霍尔金娜的要求不知道是为了谢婉婷还是为了她自己了。
霍尔金娜转过头去,声音却是柔和而坚定:“你不帮我,我也会去找他,你拦不住我的,安娜,你也没有理由阻拦。”
安娜微微发急:“霍尔金娜,你见了他又能如何?你根本就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
霍尔金娜猛然回头打断了安娜的话:“那么,安娜,你了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吗?你跟我说说看!”
安娜愕然,有些心虚地垂下头去,呢喃道:“我也不了解,我真的……”
“你变了,安娜,你真的变了,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霍尔金娜突然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根女士香烟来,点燃,熟练而悠闲得吐出了一个烟圈。
“你学会抽烟了……霍尔金娜,你也变了,变得让我感觉很陌生。”安娜一屁股坐在了霍尔金娜房间的席梦思大床上。
“是啊,我们都变了,因为我们都很难再回到从前了。安娜,我只是想再看看他,至于将来,我没有想那么多。而且,我这一趟来跟华夏人谈合作,准备在华夏国内上一个大项目。顺便告诉你一声,我们在京的办事处今天上午刚刚揭幕,我邀请到了华夏经贸和外商投资管理部门的高层官员出席,你可以看看明天的报纸。”
霍尔金娜慵懒地掐灭了手里的烟头,蜷缩在沙发上。
安娜没有料到霍尔金娜这一趟来竟然有大动作,有些错愕地望着她,良久没有吭声。
安娜相信,波罗涅夫家族的生意遍布全球,立足石油横跨多个行业,来华夏拓展市场也并不稀罕。只是霍尔金娜亲自带人过来,恐怕看重的就不仅仅是华夏国改革开放以后蓬勃兴旺潜力巨大的市场了。
“我们有一个医药项目,计划投资总额为5000万美金,如果这里的投资环境可以,那我们就将这个项目放在这里明天,华夏官员将陪我去华夏各地考察,我的第一站选择了华夏国的北方省,安娜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霍尔金娜有些狡黠地笑着,意味深长地道。
安娜无奈地摇头:“霍尔金娜,你真是……我难以理解你的做法!”
霍尔金娜轻轻笑了,挥了挥手,再不多言。
作为波罗涅夫家族的公主和商业帝国的唯一接班人,作为俄国石油寡头波罗涅夫之女,霍尔金娜身上有一种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强势气质,她拿定主意要做的事情,不要说安娜,就是她的父亲波罗涅夫也难以阻拦。
她这一次代替波罗涅夫来华夏,主要是洽谈与华夏之间的能源安全合作。至于投资5000万美金的医药项目,不过是一个附加子项目,可以上,也可以不上,不是霍尔金娜此行的主要目的。
霍尔金娜其实也是刚刚才下定了决心,要主导和推动这个项目。
从商业角度看,这是一种近乎盲目和疯狂的决定,完全没有一丝半点的资本因素、市场因素考量,而完全是受个人情感的控制。
骆志远在莫斯科拒绝了她和波罗涅夫家族、放弃唾手可得的亿万资材和如花似玉的美人毅然回国,霍尔金娜一直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情绪中难以自持。
她感觉心里失落落地,似乎失去了人生前进的方向。而时刻萦绕在脑际的,似乎也不单纯是一种思念或者其他别的东西,她决定来华,源于她内心深处自己都没有审视清楚的一抹执念。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决定在华解开这个心结。
或者如释重负,或者泥足深陷,或者……
这是她冥冥中的宿命,无法逃避。
而如果她逃避,她的内心将一生都难真正平静下来。
安娜自然无法了解霍尔金娜这些微妙而玄妙的摸不着边际的念头。在安娜看来,霍尔金娜又犯了倔劲儿,有些胡作非为的味道。只是不管霍尔金娜怎样做,她都没有办法阻拦,而想必只要她继续在骆志远那里碰壁受伤,也许就会心灰意冷彻底改变主意。
安娜拒绝了霍尔金娜为她在建国大饭店开房的建议,拖着自己的行李回了她在京城的公寓,目前公寓是党燕燕居住,当然还有一个保姆照顾她的起居。
第二天一早,安娜就接到了霍尔金娜的电话,邀请她同行去北方省。安娜犹豫半天,还是答应下来。无论如何,霍尔金娜都是她的好朋友,闺蜜来了她总得陪陪只是这让她感觉左右为难,她不愿意让霍尔金娜再跟骆志远碰面,奈何霍尔金娜这一次是有备而来。
在赶去建国大饭店去与霍尔金娜汇合之前,安娜望着红色的电话机迟疑多时,才决定不给骆志远打电话通知霍尔金娜来华的消息通报了其实也没啥用,霍尔金娜打着探视老朋友的旗号,万里迢迢从莫斯科赶过来,骆志远总不能太失礼,连见都不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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