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闻的瞳孔有那么一瞬间的放大,下一刻,他面目狰狞地一把推开眼前的元正长老和羽旦。
动作粗鲁,丝毫不留情面。
一个闪身就越过了自己加固过后的灵力牢笼,掐住了钟彩的脖颈。
只要一用力,不作反抗的钟彩,就会命陨当场。
如今瑶闻已经濒临疯狂,满腔对阿虞的愧疚,对害死阿虞的人的仇恨,来回在他心头回攒。
但他还是凭着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压下了眼中的暴虐,问向钟彩——
“你再说一遍,是谁害了阿虞!?”
钟彩的眼神没有看他,只是垂着不知道看向哪里,嘴里又开始出现了呜咽声,肩头微松,仿佛刚刚说的那几个字已经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但全然情绪崩盘的瑶闻如何能满意,他是真想杀了钟彩,他眼神凶狠大声喝骂道——
“你说是你对不对,是你害了我儿对不对?!”
横眉瞪目的模样,加上散仙的威压,即使是拥有渡劫期神识的元正长老都有些坚持不住,更何况是元婴期的钟彩,然她只是身体不停哆嗦,却还是未有说话。
钟彩这番没出息的不作为,落在瑶闻眼里,更觉怒气蓬勃,口气一下子厉了起来——
“那你还好意思自己独活?!”
“你怎么不跟他一起死了!”
一声声喝骂伴随一下下摇晃,瑶闻手上力气越发严重,他一点法力都没施展,便是单凭蛮力死死掐住钟彩的脖颈,仿佛这样才能以泄他心头之恨。
钟彩俨然被掐的快断过气去了,脑袋歪垂着,要死不活。
就在瑶闻快压抑不住心头愤恨之时,悲愤至极的瑶闻忽然耳后一痛,昏了过去。
等他再次清醒后,俨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床边,是一脸担心的悟意尊者和瑶歌。
显然,先前能偷袭打晕瑶闻的只有悟意尊者。
瑶闻怒目一竖,目光似有悲恸,极其忿忿道——
“悟意,你为何拦我?!”
“难道连你也要包庇钟彩那厮吗?”
“她自己都承认是害我儿的凶手!”
“如何我还杀她不得?”
瑶闻一开始声调还不高,只是随着一句句说出,仿佛先前在地牢里,听到钟彩说是她是害死阿虞凶手的一腔完全无法思考的愤懑轰鸣和骇然战栗,又袭上了心头。
说到最后,瑶闻抓着床角的手豁然一松,转而微微抱着垂下的头颅。
双手颤抖不已,一滴滴眼泪,晕染在他面前的金丝床被之上。
他的阿虞……
为什么上天连一个悔过的机会都不给他?!
“父亲……”好一会,瑶歌才惊得回神唤道。
这般脆弱的父亲,她是第一回见。
可越是如此反常,钟彩的下场就……
不由地,瑶歌心头掺了一丝担心之意。
只是她正欲劝说什么,悟意却抬了抬手,示意现在她先别说,然后他面目一整,不是平素慈眉善目模样,反而十分严肃——
“瑶闻,我对你很失望。”
话音一落,瑶闻把着头方才还不停颤抖的双手,明显一顿,然后耸动了下肩,愤而抬眼。
一张泪痕遍布的老脸出现在悟意和瑶歌面前,此时表情悲切又狰狞道——
“我连为我儿悲伤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瑶闻!”
“你清醒点!”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肃穆的悟意尊者,情绪虽不是很激动,但胡须却颤了下,原本慈祥的眉眼现在满是郑重。
相比之下,在他面前肆意宣泄情绪的瑶闻,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
也许是难得严肃的悟意尊者唬住了瑶闻,他愤恨的眉眼显然有瞬间的凝滞。
整个人颓靡了一下。
见状,悟意尊者接着说道——
“我等既然同元正长老有约定,在一个月内,是断不能对钟彩出手。”
瑶闻肩头一下子垂下,这个道理,他是知道的,只是他不甘心也不愿意。
悟意尊者也没纵着他,接着道——
“况且,如若钟彩可以挽救回来,不论她是杀尽了千余修士,还是害死了你家阿虞。”
“她的命——”
悟意尊者说到这顿了顿,目光是看着瑶闻又似不是,大能的耳力非凡,他似乎都听到了整个古道派关于钟彩的议论纷纷,只他瞳孔微缩,一字一句道——
“她的命,都不是你我能定夺的。”
“别忘了,她是界子。”
你儿之命固然重要,却重要不过整个正道百年气运。
这是悟意尊者的未尽之言,虽是未说,但瑶闻是早已明了,只是他不愿面对罢了。
这下,瑶闻的肩头是彻底垂下。
头一回,瑶闻将阿虞摆在了正道前面。
只是现实,却无法让他替阿虞报仇。
这让瑶闻难受无力,痛恨钟彩的同时,亦是痛恨自己。
最后,悟意尊者将瑶歌领出,只留瑶闻一人在房内。
瑶歌不无担心道——
“尊者前辈,就这么放我父亲一人,可行吗?”
悟意尊者双手拢了拢,藏在衣袖中的手交叠了下,又是回归一副慈眉善目模样道——
“可行,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端看他自己如何想了。”
这几日,元正长老过得提心吊胆,就怕瑶闻疯起来,谁都拦阻不得,于是,他守着钟彩片刻不离。
但他的担心好似有些多余,听来往传递消息的弟子说,自打那日,瑶闻被悟意尊者敲晕带回后,再没出过房门一步,一个人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瑶闻却忽地宣布要举办葬祭仪式。
一个属于“阿虞”的葬祭仪式。
可瑶闻也是奇怪,这葬祭仪式竟然要在古道派举行。
古道派掌门首先跳出来反对,吵吵嚷嚷就是准备去寻瑶闻,谁料瑶闻倒是先来寻他,还带上了一众势力大能。
古道派掌门以为瑶闻准备带着各派大能同他施压,抢先占理道——
“瑶仙人,您这是何意?阿虞并非我古道派门中之人,您若要行葬祭仪式,也是该回中枢岛才是。”
这不纯粹给他们古道派找晦气吗?
古道派掌门太阳穴直突突,不自觉想着。
武棠华亦然,她厌恨钟彩,自然厌恨钟彩喜欢的阿虞。
听说先前阿虞被钟彩害死了,她直想拍手叫好,想着以瑶闻先前的“护犊之态”,如何都能收拾了钟彩。
谁料,瑶闻临到头,居然怂了。
武棠华不自觉泯了泯唇,界子什么的天命之说,她从来不信,尤其是,钟彩不过五灵根的废柴资质,只是不知得了清煜尊者什么天大的好处指点,才走运在大能面前,凸显了一番。
而且,大能们不过也是猜测,谁也没能定论钟彩便是“界子”。
因着这份猜测,武棠华一直持怀疑的态度,她总觉得,钟彩能走到今天,全仰赖她有个好师父。
想到清煜尊者,武棠华紧了紧手,对钟彩的恨意更浓。
可任由一个杂碎引起的祸端,来找他们古道派晦气,武棠华是如何都不愿意。
武棠华挑了挑眉道——
“瑶仙人,你儿之死,我等亦表心痛,可这并不代表可以容许你在我古道派撒野!”
“即使您贵为散仙,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欺负我古道派吧。”
武棠华在门派大事上,还是有些分寸的,难得说出了不招古道派掌门厌烦的话。
而瑶闻听完,却只是“嗤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看都没看武棠华一眼,只回答古道派掌门的话。
“谁说我儿不是你古道派之人?”
当然这番作为,又让挺身而出的武棠华,显得跟跳梁小丑一般,蹦跶的够欢,但对方压根不搭理她。
武棠华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周围取笑声不断,让她越发臊的慌,之后也不敢多出头,而古道派掌门却是着急不解道——
“瑶仙人,您这是何意?”
瑶闻嘴角噙着一抹笑,看似是在笑,却十分渗人道——
“看来是我们古道派掌门贵人事忙,忘了。”
“忘了是谁提过,我儿阿虞可是她的未来道侣呢?”
话音一落,全场静谧。
古道派掌门眉眼一颤,有些支吾道——
“可令公子和钟彩毕竟没有举行道侣之礼,还做不得数。”
“如何做不得数,让她二人举行道侣之礼,不就成事了。”瑶闻面目平静,却是语出惊人。
此刻,全场哗然。
古道派掌门更是哆嗦了一下。
“您意思是让二人…让二人…冥婚?!”
“没错,我正是此意。”瑶闻眯了眯眼,虽是在笑,眼里却明显带着肃杀之气。
好似古道派掌门要是不答应,他现在就去剁了钟彩。
这是瑶闻将自己关起来好几日后,做得妥协。
既然极有可能杀不得钟彩,那就让钟彩一辈子都同阿虞纠缠在一起,活在忏悔噩梦之中,受其内心煎熬折磨之苦。
如他一样。
思及此,瑶闻面上划过一抹凄笑。
是的,如他一样。
“冥婚”在凡间域便是个忌讳之事,更何况在修真域。
除却父母生恩,羁绊之力最为浓郁的便是在道侣身上。
因着这份羁绊之力,修士对于“冥婚”将会更为慎重。
若不是深爱至死的选择,放在寻常,很难有生者愿意,尤其是修士,那是在前途光明的修行之路上,融入了一丝死气,那是往生者的气息,此后飞升上界,将会受到两人份的飞升之劫。
尤其是将一方尸身葬于另一方的修行福地,那往生者便会享有另一方的灵气共享,宛如寄生一般,运道也会顺畅很多,相当于让钟彩为阿虞的下一世积福,但这前提是,往生者能往生才行。
阿虞能否有轮回转世的机会尚且不知,便是尸身也不见,这积福一说,明显是要搁置。
古道派掌门寻思瑶闻动作背后的深意,却没发现,瑶闻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想要为他儿积福,谁又能拦!
古道派掌门还在挣扎——
“即使是二人冥婚,那也该是钟彩嫁给阿虞,阿虞之于古道派,最多算是外子,这…这也不该让阿虞葬在古道派。”
“无妨,阿虞嫁给钟彩便是。”
瑶闻现在哪里还顾得上道德伦常,他总得让钟彩为阿虞做些什么,不然难消他心头之恨。
可这惊天之语,却让在场众人,更受惊吓。
别说古道派掌门,其他几派势力大能,也连忙摆手。
“不可不可,古往今来,只有女嫁难,哪有男嫁女之事,荒唐,荒唐,太过荒唐。”
瑶闻扫了一圈他请来见证的众人,目光隐隐有怒气,却被他压了下去,只咬牙切齿道——
“只要能为我儿积福,再荒唐的事我也愿意去做。”
“后世如何说,都由我瑶闻一人担着,尔等怕甚?!”
甚至于,瑶闻猖狂到连目的都不加掩饰了。
他要的就是钟彩,身为正道界子,天道眷顾之人的坦途修行,为他儿积福。
见众人还在游移,瑶闻又加了句。
“生生世世的转世承诺,可以不计入其中。”
若是举办冥婚道侣大典,又不同于平常,还得追加一个“转世承诺”,一开始是那些真心相爱另一方之人,怕转世之后,难以寻得另一方道侣,设定的规则承诺约束,起初意思是好的。
可瑶闻却不觉得那是个好东西。
他只是想让钟彩好好替他儿子积福,至于下辈子……
他可没打算让两人再相爱。
如果可以,最好连见都不见。
那该死的钟彩,已经坑死他儿子这一辈子,还想连累他下一辈子,想都别想!
瑶闻这回情绪没掩饰住,狰狞了下。
想都别想!
古道派掌门支吾了半天,也奈何不过强横的瑶闻,索性将这个难题抛给元正长老和神志不清的钟彩。
古道派掌门原以为,以元正长老对钟彩的感情该是不会答应的。
但没过多久,古道派掌门和瑶闻就等来了回复。
甚至于是元正长老亲自前来。
他布满沟壑的脸庞,难得严肃道——
“可以。”
这么痛快的答应,让瑶闻也是心颤了下。
殊不知,元正是有原因的。
他约莫猜测出,钟彩的自愿入魔同阿虞有关。
如若能为阿虞转世积福,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减弱钟彩的心魔之力,但能否回归正道。
这……
元正长老也无济于事,不能一口断定。
但元正长老还是料错了,当他同神志不清的钟彩说与此事,测其反应时,钟彩却是空空洞洞地回应了他。
只四个字——
“无边鬼域。”
元正长老下意识眉眼一颤,想都没想就堵着了钟彩满是坑洞的嘴。
如果他没猜错,钟彩方才的意思是阿虞死在了“无边鬼域”。
若是让瑶闻知道阿虞死在“无边鬼域”,他恐怕也起不了心思搞什么冥婚了。
是任谁也拦他不得。
钟彩会被他杀死的。
因为,无边鬼域,轻则鬼魂缚于此地,永生永世不得而出,重则,被无边鬼域吞噬魂力以作为肥料而魂飞魄散。
然而,即使是前者,在漫长的岁月痕迹里也会变成后者。
尤其,阿虞的修为资质并不算上乘,再加上身具魔毒,他的魔毒,可是深入魂魄的。
不用多想,元正长老都能猜到阿虞的结局。
魂飞魄散啊。
恍惚间,元正长老似乎想起初见阿虞时的场景。
即使身后是修真域顶尖至尊存在的散仙的攻击,小小孱弱的身躯,亦是毫不畏惧地挡在钟彩面前。
是那般弱小,也是那般强大。
可惜啊,这么好的孩子。
可惜啊……
元正长老眼底心痛惋惜之意丝毫作不得假。
接着,他缓缓地拍了拍钟彩的背,目光闪过些许坚定。
钟彩,他一定要护好。
***
因着瑶闻着急,“冥婚道侣大典”倒是搞得快速红火。
红白之事交叉,再加上钟彩也是神志不清,所以瑶闻虽然让各方大能都参与,以示对这门婚事的重视,但布置上还是一切从简的。
不过元正长老和古道派一众,也不是铺张之人,也就没有多少反对意见。
只是,段和景和方敏学两人面色不算好。
他二人心意暂且不说,如何能让他们的挚友以及心悦之人,同旁人冥婚?
即使那个旁人,是钟彩喜欢之人。
所以,他们之前是找过元正长老的,因为钟彩神志不清,他二人只好将希望放在了元正长老身上。
而元正长老只轻飘飘看了二人一眼,仿佛一下子看穿了两人的心思。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饶是钟彩清醒,我想她也是愿意的。”
元正长老心底叹了口气,比起阿虞的魂飞魄散,情深义重,一场冥婚又算得了什么。
元正长老正是因了解钟彩,才替她应下了此事。
可能在外人看来,元正长老这个做法,不算心疼钟彩。
唯他自己知道,他是把钟彩放在心尖尖上,才这么做的。
这样的感情,一生得遇一人,亦是钟彩之幸,无论长短。
段和景和方敏学在元正长老那吃了闭门羹,本是连观礼都不想来,但又是担心钟彩,遂还是脸色难看地来了。
此时,两人的目光正聚焦在被推着的钟彩身上,见着如今的钟彩,两人心里更疼了。
明明是遭受了重创,本该被悉心照料,却因为那莫须有的嫌疑,沦为阶下囚。
想到这,两人又紧紧握了握手,咬了咬下唇,只恨自己实力太弱,无法给予钟彩庇护。
心急的段和景却没发现,钟彩身后那人,目光轻轻扫了他一眼。
今日推钟彩来的是古道派的玉珂,在钟彩进入内门之前,曾是古道派“内门第一美人”。
白梦月未撕破丑恶嘴脸之前,便有“外门小玉珂”的称号。
所以,玉珂的容貌也同白梦月的风格相似,属于娇弱柔美一流。
这会由她来推钟彩,对比现已毁容的钟彩,更衬得她容貌秀美,增了几分清丽。
人群中向玉珂投入的惊艳目光越多,投向钟彩的同情目光就越多。
本来元正长老想推钟彩进场的,但因为冥婚双方均是得有长辈在场做主,所以,这个人选自然要落到别人身上。
元正长老据理力争了许久,才将人选定在了古道派弟子身上,只是瑶闻信不过元正长老,担心他其中动什么手脚,即使是古道派弟子,也要选跟钟彩没什么关系的。
这人选兜兜转转,就落在了玉珂身上。
两人虽同为古道派内门弟子,但几乎没有任何交集,而且听闻玉珂本人品性纯善端正,在内门风评也很好。
所以,这个人选一出,瑶闻和元正长老都没太大一件。
只元正长老看到推荐人的时候,眉头微蹙了一下。
武棠华啊……
***
玉珂脸上维持着温和的笑容,看着是人畜无害,即使一旁同她一起进入的是一个端了件叠得四四方方的男款衣裳的中枢岛弟子,她面容依旧不见任何异色。
得体婉约,不落“古道派内门第一美人”的称号。
自钟彩毁容之后,这称号又落回了玉珂身上。
她款款推着钟彩而行,葱白的小手微微搭在钟彩肩上,这落在外人眼里,更觉玉珂此人心地良善,就钟彩如今的模样,他们好些人可是连碰都不愿碰一下。
只玉珂垂下了眼角,划过一丝讥诮,她搭在钟彩肩头的手掌轻轻往下按压了一下。
眼角赤红的钟彩眉眼一顿,三道黑光,宛如闯入无人之境,肆意游走,直击钟彩神识,但旁人似乎无一人察觉,大典依旧有条不紊地继续着。
三道黑光直接奔于神识,没有游走经脉,霆战无法奈何,而在钟彩神识中的阿雪和紫金离火,也因为钟彩的神志不清,陷入昏迷状态。
此时,竟无人能管得住那三道黑光!
不过一瞬,三道黑光彻底融入钟彩神识。
与此同时,三幅画面浮现在了钟彩脑海中。
右边第一幅,是钟彩幼时生活的村落,一张张面孔,钟彩皆是熟悉,是那些村民们,还有曾经帮助过她的村长,他们乌压压地里三层外三层的站在那里,即使只是一个画面,也让钟彩有身临其境的被包围感。
左边第一幅,钟彩同样熟悉,小六哥,还有古道派的一众师长师兄弟姐妹们。
中间那一幅,钟彩只认识两人,但却是她如今最不愿意面对的两人——
瑶闻,瑶歌。
然而,钟彩的神识,却因为这三幅画面,止不住地战栗。
因为,他们…他们都用黑洞洞的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厌恶且憎恨,仿佛她是那过街的脏污老鼠。
不一会儿,三幅画面里的所有人唇齿都开始了蠕动。
“都是你害了他们。”一声。
“都是你害了他们。”二声。
“都是你害了他们。”三声。
……
一声声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却一下一下冲击着钟彩的神识。
让她整个神识海,不自觉刮起了凌冽刺骨的黑风雾气,那肃杀之劲,正一股股地撕裂钟彩的神识海。
此时,若是有人能内视钟彩的神识海,哪里还能让钟彩继续冥婚大典。
因为,她的神识海现在俨然是要崩溃之相。
可那三幅画面的声音并没有停止。
“丧门星!”
“不祥之人!”
“活该遭雷劈!”
……
越来越多的谩骂,回荡在钟彩的神识海中,而黑风雾气越发浓重,钟彩的神识海已然摇摇欲坠。
明显,神志不清的她,遭受了很大的刺激。
也是奇怪,钟彩的神识崩坏,但从外在身体来看,并没有多少异状,只她身后的玉珂轻轻地勾了下唇角。
而钟彩的神识海里,这会是一场风驰雾爆,除了三幅画面,稳稳当当地岿然不动,其他也快碎成渣屑了。
那三幅画面里的人,唇齿还在不断的蠕动,全是对钟彩的谩骂和指责。
可忽地……
一道艰难的声音小声响起。
“别…别说了。”
狂风乱舞的神识海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浑身发着白光的小人儿,仔细一看,样子同毁容前的钟彩一模一样。
白光小钟彩,愣怔地站在三幅画面前,表情极为痛苦,但嘴里一直不停道。
“别说了。”
“不要再说了。”
一开始,白光小钟彩的声音不大,三幅画面里的人群压根没搭理她,自顾自继续说着。
但没过多会,白光小钟彩身形颤了一下,双手“嗖”的一下用力搭在身体两边,双手攒的极紧。
然后,白光小钟彩猛地一抬头,赤红的瞳孔里充斥着一种名为“恐惧惊悚”的情绪。
下一息,她十指指尖忽然出现十根白光丝线。
手轻轻一抬,十根白光丝线就直直射入三幅画面中。
与此同时,三幅画面中的人似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瞬间停止了唇齿蠕动,紧接着,三幅画面也开始出现了破碎迹象。
白光小钟彩眼底的“恐惧”微退,脸上明显有轻微的松气。
终于,终于不说了。
但……
白光小钟彩的情绪并没能松懈多久,因为没过一会,三幅画面中的人群,忽然诡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向两边散了开点,中间留出了一条小道。
四道身影分别从三幅画面里的小道中走来。
而当白光小钟彩看到那三道身影,瞳孔却是一下子放大。
爹,娘,阿虞,乐凝。
你们…你们怎么也会在这里?!
白光小钟彩神色激动,就想往那三幅画面里跑。
可她刚走两步就顿住了,下一刻,身形颤抖地更加厉害。
因为……
她的爹娘……
乐凝……
阿虞……
他们…他们为什么也用那种眼神看她?
那种厌恶且憎恨的眼神。
四人动作很是一致,均是同时看了一眼钟彩手里的白光丝线,然后嘴角浮起一丝蔑笑——
“你,还要再害死我们一回吗?”
一句话彻底让白光小钟彩呆滞在了神识海中。
其后,是无尽的循环重复。
“你,还要再害死我们一回吗?”
随着话语的重复,一丝黑线从钟彩的脚底蔓延开来,以极快地速度迅速侵染其上。
脚踝,小腿,腰线,手臂,脖颈……
直至全身。
神识海里的黑风雾气,在这一刻,停了。
但黑光加身的小钟彩却是笑了。
是“桀桀”的骇人笑声。
同时,钟彩的身体也笑了。
笑容一起,周遭所有大能心神一颤,钟彩她好似有些不正常,元正长老更是讶异瞳孔缩了一下。
这话说来违和,现今毁容残疾疯魔的钟彩本就不能归为正常一类。
只是,刚刚她的那声笑,似乎…更为不正常。
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消失了。
瑶闻皱了皱眉,直觉有些不对,想都没想,就施了一道术法,准备将钟彩打晕,鼻腔里却哼了一声。
钟彩这厮,看似多心悦我儿,可竟在冥婚大典整幺蛾子,引起各方注意。
难道以为如此,他就会放弃?
呵!到了这一步!想都别想!
然而就在瑶闻的术法即将贴近钟彩身体时,却见她周身忽地迸射出几根紫中带黑的雷丝。
噼里啪啦护住钟彩的同时,直接将瑶闻的攻击挡在了身体之外。
而同时,钟彩身后的玉珂“啊”的尖叫了一声。
但手却死扣在钟彩肩头,并不松开。
而钟彩的紫中泛黑的雷电一出,在场所有人均是愣怔了。
天道之雷,魔相了!
钟彩她压根不是中了“诛心咒”!
甚至于……
极有可能……
几方大能和瑶闻想到一种可能,迅速朝钟彩眼底看去。
果不其然,几丝红纹在她瞳孔闪过,像是镌刻在其上一般。
自愿入魔!
竟是自愿入魔!
瑶闻气怒到恨了一眼身旁骇然的元正长老。
他怎么敢…怎么能这么去包庇钟彩!
魔道中人,人人得而诛之,钟彩尤为甚!
只是眼下,追责元正长老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先杀了钟彩这个孽畜!
就在几方大能和瑶闻愣怔之时,钟彩已经用霆战将手里的灵力镣铐砍断。
刚刚覆有极强力的灵力禁制波动的镣铐,在紫黑雷电的交织下,不堪一击。
而钟彩的笑意越发癫狂,在癫狂的笑声中,残疾的她竟然站了起来。
然而,诡异地,她谁都没看,只反手按住了玉珂搁在她肩头的手,大声地笑了几声,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堂内,显得空洞寂寥。
而在她身后的玉珂,虽身体发颤,眼底却有一丝得逞的恨意。
“孽畜!休得胡来!”
“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几方大能和瑶闻确定了钟彩是自愿入魔,态度一下子大转变,还搞什么冥婚大典。
魔道的界子,给他们阿虞提鞋都不配!
伴随着话语,是各方大能和瑶闻的齐齐攻击。
这么多厉害的高阶修士的攻击,显然钟彩是必死无疑。
元正长老瞳孔微缩,着急地就是想去保护钟彩。
然就在他刚有动作之时,却被身旁的瑶闻另施了一道术法,缚在了原地。
耳边是瑶闻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劝你,切莫乱动,不然,我不确定我的法术,会不会先砍了你。”
“你……”
“安静老实呆着,这会没工夫搭理你。”
也不知元正长老是不是真的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瑶闻身上的杀气,还是如何,他还真就没动,微微低垂了头,似乎不忍心看钟彩的惨状。
然法光却狠狠同钟彩周身的紫黑雷电撞了个正着。
令人震惊的是,钟彩不过元婴期修为,其体内发出的雷电,竟然能同几方大能势力的法光相抗衡。
外人不知那雷电的真实身份,几方大能和瑶闻却是知道的。
天道之雷,果然厉害!
而两方僵持着,谁也不让谁,也给钟彩争取了说话的时间。
她按住玉珂的手,反手回身一拧,一手包裹住雷电,就掐在了玉珂的脖颈之上。
镌刻入魔红纹的眼,疯魔的吓人。
嘴角的笑容忽地一收,语气失常道——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要逼我去面对?!”
也是诡异,就在钟彩带有“天道之雷”碰触到玉珂的脖颈之时,玉珂周身同样黑光一闪。
另一道身影落在了所有人眼里!
那…哪里是什么玉珂!
虽没钟彩吓人,但同样是残破毁容的脸。
比起脸,更引人注意的是她那空洞洞的双臂。
所有古道派弟子全然一愣,其中段和景尤为惊讶。
她竟是…竟是……
白梦月。
她怎么会在这里?!
白梦月身形虽被钟彩辖制住,但面上却没有一丝畏惧。甚至于眉眼闪过一丝阴狠道——
“那你还准备害死多少人,才会去面对?”
“你这人天定不祥,就不应该留在这世上!”
“你害死了那么多人,还恬不知耻地活着!”
“不要脸!”
“你特么不要脸!你知道吗?!”
白梦月既然敢来暗害钟彩,压根就没想着能活着回去,这会她只想抒发着藏在心里好些年的怨气。
以这幅身躯苟延残喘存活至今,不就是为了今天!
死固然好!
但太便宜钟彩了!
她要她入魔!
永远被心魔折磨痛苦一辈子!
即使是付出性命的代价。
白梦月越想越兴奋,接着刺激钟彩道——
“下一个准备害死谁?”
“夜繁?”
钟彩身上的雷电渐甚,一瞬间缠绕住了白梦月的脚,她话音一落,钟彩眼底的红纹加深,白梦月的右腿被雷电劈黑撕裂。
“方敏学?”白梦月嘴角滑落一丝血痕,但眼底的兴奋之意越发浓郁,仿佛身体的疼痛是她兴奋的催化剂。
接着,左腿劈黑撕裂。
“段和景?”白梦月嚷嚷着不停,嘴角已经忍不住鲜血喷发,但她还是轻轻扫了一眼段和景,然而,那人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不在她身上。
接着,下半身全废。
“清煜尊者?”白梦月仰天大笑,泪光在她眼底闪烁,满是阴狠的同时满是悲寂。
接着,胸口焦黑。
“还…是…元正?”身体已然被毁大半的白梦月,说得已经很艰难了,但她还是咬咬牙说出了这个名字。
然后,脖颈闪过黑雷。
白梦月瞳孔一滞,兴奋之意全然退却,取而代之,是一阵松快。
终于…终于解脱了。
她仰头看了眼天,似乎有一张脸出现在那里,是华贵的美妇人,却不是白虎城的城主夫人,白梦月的娘。
阿娘,这里的世界不好玩,我…我要回去了,回到你怀里。
白梦月,永远地合上了眼。
全场,有瞬间凝滞。
钟彩竟当着这么多正道修士的面前,击杀了一名正道弟子,坐实了魔修身份。
即使是钟彩的追随者,此时也面目骇然地后退了一步。
这样的怪物…怪物,根本不是他们追随信仰的钟彩。
是魔物!是怪物!
只站在古道派掌门身后的武棠华嘴角轻微勾起。
而钟彩眼底的红纹彻底布满了瞳孔,脸上癫狂狰狞,显然已经不受控制,而她体内的天道之雷似宣泄般倾泻而出,方圆三寸,全是噼里啪啦的紫黑雷电。
几方大能和瑶闻暗道不好,钟彩疯魔至深,又受了极大的刺激,显然根本就不想控制体内的天道之雷,只想不停地发泄出来。
而在场这么多正道修士,但凡沾染一丝,修为低的,当然殒命,稍微能抗住点的也会落得丹田尽毁的局面。
“孽畜,还敢胡来!”
几方大能齐声厉喝下,快速封锁了钟彩周遭的雷电范围,以免伤及旁人。
而下一息,便是准备联手合力对付钟彩。
他们看得出来,钟彩的天道之雷,虽然强横到可以同他们几方大能以及散仙僵持。
但也仅仅是僵持。
毕竟钟彩只是个元婴期,待她天道之雷减弱一些,他们便能立刻灭杀钟彩这个祸害。
几方大能和瑶闻互相对看了一眼。
此时眼里谁也没有一丝同情和不舍。
就像千万年来,所有正道修士面对魔道修士的态度神情一样。
正与魔,注定是对立的。
天道的注定。
然后,几人同时掐起了法诀,几道法光,指向了钟彩方向。
只是这回,几道术法却是有融合之相。
这便是刚刚那一眼的意义。
而古道派的众人,不说那些面目已然转为厌恶的那些弟子,即使那些还停留在惊骇的弟子回过神来,也无法阻挡正道修士中最为顶尖的几位的联合攻击。
然这时,全神贯注地瑶闻却听见身旁被他束缚住的元正长老轻轻的“呵”了一声。
他余光一扫,却见元正长老忽一抬头,精光内敛,精神矍铄,浑身有一股飘然出世之姿,宛如那些即将飞升的仙人。
这才是五百年前的假仙境界大能前辈风范!
元正长老真正的模样!
是了,当年的元正长老已经到了假仙境界。
瑶闻被元正长老身上迫人的气势骇了一分,但很快,又想起,现在的元正长老不过是一个虚壳子,他怕他作甚?!
不论他想搞什么幺蛾子,也不可能在这么多双眼睛之下带走钟彩。
然而,就在几道法光拧成一道粗壮的麻花袭向钟彩时,一道金光却在钟彩体内诞开,夹杂在紫黑的雷电中。
其中,不知哪位大能忽然冒了这么一句。
“不好,有传送阵的波动!”
“钟彩要逃!”
与此同时,瑶闻似乎反应了过来,脸色一变,快速往身旁元正长老方向一抓。
然同样的情况也在元正长老身上发生。
金光忽闪,元正长老和钟彩同时消失在原地。
只有几根紫中泛黑的雷丝,证明那里曾有钟彩的痕迹。
***
几方大能脸色明显不好看,一个空有假仙神识却是金丹期修为的小老头,一个神志不清的元婴期魔头。
他们竟被元正摆了一道,让两人从他们面前消失!
各方大能和瑶闻皆是在修真域有头有脸的人物,这让他们的面子往哪搁?!
这会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目光齐齐看向瑶闻。
“瑶仙人,发布‘灭魂令’吧。”
灭魂令,是中枢岛的追踪灭杀号令,虽是中枢岛高层一致通过才有权发布,但响应的却是整个正道联盟。
灭魂令一出,整个正道联盟皆要执行响应。
届时无论元正长老和钟彩躲到天涯海角,他们也能追踪得到。
因为整个正道联盟都是他们的眼线。
至于魔域,元正长老虽然包庇了钟彩,但自家亲哥死于魔尊之手,以元正长老的心性,怎么也不可能踏足魔域。
瑶闻面上没有一点迟疑,甚至比几方大能还要愤恨道——
“好,我立马同岛上其他家族商议。”
可悟意尊者却是叹了口气,微顿道——
“各位,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刚刚,悟意尊者是几方大能中唯一没出手的。
瑶闻却眉目一凝,表情越发郑重道——
“悟意,我知你宅心仁厚,但刚刚你也见着了,钟彩那个孽畜,红纹上眼,乃是自愿入魔之相,哼,且不说自愿入魔,回不了头,此等自甘堕落之辈,又如何值得你施舍怜悯之心,给她留个全尸,已经算是给那个孽畜最后一丝体面了,悟意你莫要再劝,我等心意已决,此等大事,万万不可心慈手软。”
说完,瑶闻已经兀自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同中枢岛各家族高层沟通汇报。
悟意尊者皱了皱眉,看了一圈众人,最后轻轻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言。
而古道派掌门,此时哪里还敢多说点什么。
钟彩真成了魔道界子。
而元正长老还成了包庇魔道界子那人!
光观周遭神色,他们古道派俨然已经快成了众矢之的,只待清算完钟彩,便会清算他们古道派。
古道派掌门愁着一张脸,心里五味杂陈。
古道派再不能重拾往日辉煌不说,最让他五味杂陈的是——
当年曾为了庇护正道修士,不惜元气大伤的古道派。
在五百年后,最为卓越的年轻一辈领头人,钟彩。
竟自愿入了魔。
他心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钟彩将古道派推向了高位,又将古道派拉下了高位。
莫非,这是成也钟彩,败也钟彩?!
古道派掌门眼底第一次出现了无助。
古道派的先辈们,能不能指点指点他,如今的他,如今的古道派,又该何去何从?
***
漫天的飞雪,是元正长老和钟彩眼底唯一的风景。
这会,元正长老正拉着钟彩在雪山里行走,沿路噼里啪啦还有一丝焦黑的气息。
元正长老看着除了他拉着的地方,其他部位依旧不受控制往外放射雷电的钟彩,眼底是浓浓的担忧。
再不快点,阿财可要耗尽灵力致死。
以钟彩现在如此不稳定的情况,根本不知如何遏制“天道之雷”的外放。
元正长老想起刚刚在大堂的一幕,心神一跳,下意识攒紧了手里的须弥日晷。
幸而,他在钟彩身上发现了须弥日晷。
众所周知,须弥日晷里有时空之灵的碎片,供以后人体悟时空道。
元正长老虽早已确立道意,没有时空道的根基,但他在帮钟彩检查身体时,却发现钟彩体内多了时空道的根基。
这让他意外的同时,又有了一线希望。
传闻,时空道修至大成,便可穿梭时空,届时,即使是自愿入魔的钟彩也可回到一切不幸开始之前,阻止演变成现在这种局面。
这是元正长老现在能想到的让钟彩回归正道的唯一方法。
先前,元正长老见钟彩身上有这一物后,便起了逃跑的心思,利用己身渊博强悍的阵法禁制实力,以及钟彩的时空道基,配合须弥日晷,在他和钟彩身上,各自设了一个主传送阵和次传送阵。
只要他这方启动须弥日晷,须弥日晷就会牵动钟彩的时空道基,以及他二人身上的传送阵法,将两人传送走,因为是须弥日晷这样的传说之物为引子,所以先前没有人发现元正长老的计划。
而关于之后让钟彩修时空道一事,眼下,也还不急。
当下最着急的是如何躲过正道联盟的耳目,然后再做其他打算。
钟彩身上的魔气和雷电,便是最先要紧着解决的问题。
所以,他们来到了此地。
【无仙雪山】
诚如此名,此地无仙。
更准确的说,此地,有修士的禁制。
便是对元正长老和钟彩最为有利的禁制,禁神识。
神识被禁,外人便很难找到找到他们。
但元正长老来此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暂时寻个庇护之所。
他得将钟彩一身暴虐的雷爆给压回去才行。
还有她身上的魔气,也是,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地藏于正道联盟内。
这边是他们来到“无仙雪山”的另一个目的。
寻找“冰灵芝”。
冰灵芝乃是世间奇物,能增加蓬勃修为不说,还能短时间封锁周身一切气息,便是假仙也察觉不得,是隐匿的绝佳天材地宝。
元正长老只要小心引导钟彩在正道联盟中隐匿修行,之后飞升魔仙,再将时空道修炼大成,便能开启时空穿梭,回到过去,拯救自己。
想到这,元正长老回头轻轻拍了拍钟彩的手背,语重心长道——
“不论如何,阿财,你都要好好活着,不要放弃自己,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话音一落,在元正长老不知的情况,钟彩眼底的红纹好似淡了些。
***
“冰灵芝”这世间奇物,又哪是好寻的?
但偏巧元正长老却在早年间,在“无仙雪山”之上见过,冰灵芝的身影。
所以,他现在出现在了这里。
他看着眼前巍峨的雪山,不禁眉眼一凝,无论有多难寻到,他都不会放弃。
因为,那是唯一能救钟彩的希望。
可就在元正长老和钟彩快走到半山腰时,一道身影却在风雪之中,屹立到岿然不动。
元正长老先是一凝,全身摆出戒备的架势。
但看清了来人,面目却是有片刻的踟蹰。
是他!
虽然早已料到会被正道联盟追杀,但来人显然是这群人里最好说话,也最慈眉善目的一位。
不过,元正长老也不敢放松,满是戒备道——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我们了,悟意尊者。”
没错,来人正是万法仙宗的悟意尊者,也是如今正道联盟的掌权者,更是袭含之和宋元宝的师父。
是正道联盟里公认的宽厚仁善的高阶修士。
也是最受正道联盟尊重的修士。
但元正长老心里也惊奇,明明他已经做好了收尾工作,这悟意尊者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他们!
而钟彩在悟意尊者出现的一霎那,体内的灵力又开始四处暴虐,整个人显得十分焦躁不安。
悟意尊者则是向前走了几步,慈眉善目的面貌清晰可见。
可他说的话却——
“我不过是追踪钟彩而来。”
元正长老脸色一僵,有些不太明白意思——
“什么意思?你也要杀阿财吗?”
“她性子是好的,就不能给她个机会吗?况且,我已经……”
元正长老话没说完,就被悟意尊者打断,却见他一手往前一抓,元正长老身后的钟彩面目痛苦了一丝,一道黑色的符文印记,从她体内飘出,然后吸于悟意尊者的手掌内。
做完这一切,在元正长老震惊的眉眼里,悟意尊者笑得越发温和。
“不不不,我当然不会杀钟彩。”
“不仅不会杀她,我还会帮助她。”
“而且我还要感谢你呢,若不是你及时将钟彩传送走,我可收不回,这带有我气息的‘惑神咒’,届时,让他们察觉到可就不好玩了。”
说到最尾,悟意尊者的语调微有上挑,在温和的面皮下,听出了一丝阴狠的味道。
元正长老之前看得分明,钟彩的忽然暴走,同白梦月假扮的玉珂有关,定是被玉珂用什么东西刺激着了心神。
只他先前着急救助钟彩,没来得及细看。
元正长老这回是真的惊了!
他如何都没想到,让钟彩彻底迷失心智的“惑神咒”竟然是悟意尊者的安排。
而且虽然悟意尊者说的轻巧,但一个渡劫期大能的“惑神咒”,他好生掩盖,根本就不会发现气息。
悟意尊者如此大大咧咧地摊开这事,无非就是他不愿意掩饰就是了。
元正长老瞳孔微张,眼底全然不可置信,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悟意,你…你竟然同魔道勾结?!”
“你也是魔修?!”
这会,元正长老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但凡悟意是正道联盟这边的,他都不可能让钟彩成为魔道的界子。
唯一的解释,便是悟意尊者也入了魔,那钟彩便是他们的界子。
却不知悟意用了什么掩盖方法,正道联盟里竟无一人察觉,还让他坐上了正道联盟最高的位置。
真是讽刺。
正道联盟的掌权者,竟然是一个魔修!
这个消息一出,不知会让多少人惊掉下巴。
而且这还不是最为重要的。
最为重要的,是将钟彩和千余妖修拉入墨绿结界一事。
那个墨绿结界打开,需要一散仙,一渡劫期大能,一妖修大能,联手。
如今,元正长老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除了悟意尊者,还有一位散仙和妖修大能也入了魔!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藏着!、
并且勾结魔尊,所图甚大!
但元正长老也知道,悟意尊者既然敢跟他透露,就料想他一定不能说出去。
怎么才能不说出去?!
唯有,死人!
思及此,元正长老表情微颤。
看着元正长老已然想明白,悟意尊者脸上的笑意更甚,一步一步地逼近钟彩和元正长老。
元正长老身形下意识地后退,他回头将日晷快速塞入钟彩手里,推了一把钟彩,表情凝重道——
“阿财,快跑!”
然后双手结印,就是想启动钟彩身上的传送阵,让钟彩逃跑。
但……
悟意尊者却是轻轻笑出了声。
一手往前抓了一下,就将元正长老抓在了手里,顺便一道法光打散了元正长老手里的结印。
“想走,怎么可能?你可是有很重要的作用哦。”
而另一边,没有了元正长老的压制,钟彩的身体的雷电忽地暴起,而且似有直觉般,齐齐攻向悟意尊者。
然悟意尊者却表情轻松的将元正长老拎起以作挡箭牌,似是早知钟彩不会攻击元正长老一般。
就在钟彩胡乱攻击的同时,悟意尊者却找到个机会,将钟彩束缚在了原地不得动弹,连带周身的雷电都减弱了一些。
悟意尊者眯了眯眼道——
“都同你说了,我是来帮你的。”
然后,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满目赤纹却还是不够深刻的钟彩,又看了眼在他手里分外挣扎的元正长老。
嘴里轻轻飘了一句。
“看来,还是不够啊。”
“那这样…就够了吧!”
话音一落,血浆迸射在了悟意尊者脸上。
然后,万籁俱静。
钟彩看着眼前那垂着的沟壑面庞,以及没合上的担忧目光,手脚止不住的颤抖,这回连雷电都在颤抖。
元正长老……
那个拿着夜壶给她的皱脸小老儿。
那个教她做菜的元老。
那个调皮叫她“阿财”的元老。
她如师如父对待的元老。
那个让她好好活着的元老。
……
怎么…可以?!
怎么…怎么可以?!
极度的轰鸣再次袭向了钟彩的脑海,这回,她连泪都流干了!
只空洞洞地看着元正长老,双手在雪地上胡乱的抓着,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而眼底的赤纹颜色渐渐加深,最后变成了暗红。
在暗红里流转的是极端的恨意!
贝齿轻咬下唇,唇色被血液晕染至嫣红。
悟意因为脸染上了元老的血,赶紧将被穿胸而过的元正长老甩在一旁,给自己施了一个净尘术。
“嗤嗤,老东西,死了还不消停。”
做完这些,他再次将目光望向钟彩方向。
然后瞬时一愣。
眼前的钟彩,周身再无雷暴,似是一瞬间全然回收进了体内,赤纹在她眼底,漂亮到近乎妖异,直勾勾地盯着悟意尊者。
她身上所有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快速痊愈,最后连一道疤痕的都没留下。
昔日的修真域第一美人,再次出现。
而最为骇然的是……
钟彩的修为,竟然……
达到了渡劫期。
便是悟意再不可置信,也无法忽略钟彩身后的五色光团,那是初初踏入渡劫期修士的表现,其颜色便代表着灵根。
以夜色风雪为背景,为浑然妖异的钟彩构建出了最为漂亮的晋阶图。
然,她却再无心欣赏。
因为,心死了。
同样,钟彩眼底凌冽决绝的恨意,让面对她的悟意也生不起一丝欣赏。
悟意甚至有些回避讪笑。
“我都说了,我是来帮你了的,这不挺好嘛,你伤势全恢复了,修为还大增了。”
“呵,帮我?”钟彩嘴角轻轻一动,连说话都带有一丝狠厉和残酷。
然后下一息,她动了,美丽的玉足,轻轻踏在冰冷细软的雪地上。
漂亮的眉目,是不近人情的冰冷。
“为什么要逼我?”一步,语气有些发闷。
“为什么你们都在逼我?”两步,语气带有一丝颤抖。
“为什么?!”三步,声音忽地尖细,在月夜的雪山里宛如山精妖魅。
悟意尊者看着步步逼近她的钟彩,虽自知修为比她高,可面对她渗人冷血的目光,却控制不住脚步的后退。
然钟彩走到元正长老面前,却停下了,轻轻将元正长老抱起,赤纹的眉眼闪过一丝哀寂。
风雪吹着她黑亮的长发,似乎将与夜色融为一体,单就站在那,又仿佛更加孤寂,是心死的孤寂。
不一会,她的声音再次响起,也不知是对谁说着话,尖细而又深重飘忽,像鬼魅一般——
“世人皆道我是魔修,尔等皆盼我入魔,那……”
钟彩被血染红的红唇轻轻勾起——
“那我便疯魔一次给尔等看看。”
悟意尊者脚步一顿,眼前的钟彩,虽然如他所愿,成功入了魔,可他心里却略微有一些后悔。
好似…好似,他造就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存在。
钟彩漂亮的赤纹眼像一条花蛇一般死死盯着悟意尊者,接着轻启朱唇道——
“看看这世间如何成为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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