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长卿很年轻,甚至比在电视中的形象还要年轻一些,今年不过五十二岁,属于国家省部级干部队伍中的少壮派的典型代表,近些时间,又是传出他要往上走一步进入内阁的传闻,消息真假虽然难以争辩,但是毋庸置疑,他将来前途无量。
陈珞此时在脑海里将关于包长卿的资料过了一遍,很直接的就是想起了远在岭南的岭南省省委书记古洋,虽然眼下并未传出包长卿和古洋之间的消息,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包长卿在岭南事件之中,一定多多少少受到了一些影响,只是包长卿此时未表现出来,陈珞自然是跟着装傻。
包弋阳在包长卿的面前也是有几分拘谨,邀请陈珞坐下之后,也不招呼佣人,亲手给陈珞倒了一杯茶。
这时包长卿也是将手里的报纸折叠好,平摊在膝盖上,一只手搭在上面,不经意间的一个小细节,却是体现出其性格中严肃和审慎的成分,陈珞看一眼,眼皮子微微一阖,暗叹盛名之下无虚士,包长卿能够走到如今这一步,不是没有道理的。
略显沉闷的气氛被包长卿打破,他开口问道:“陈珞,吃东西没?不介意的话一起吃一点。”
“当然不介意。”陈珞微笑着道。
吃东西的时候都没有说话,话题一直没有进入到正题,陈珞不着急,安心的吃着小笼包,倒是包弋阳有些沉不住气,好几次给包长卿暗示,包长卿只当是没看到,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一口一口的咽着,绝无一丝不耐的情绪。
偶尔,见着陈珞狼吞虎咽的样子,包长卿的眼中也会有那么一丝欣赏的亮光一闪而过,除此之外,再无更多的表示。
包长卿有一个很出名的习惯就是在餐桌边不谈正事,包弋阳自是深知这一点,暗示无效,就是有点郁闷,胃口也不怎么好了,匆匆忙忙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吃了早餐,再一次回到客厅的时候,总算是有了那么一丝谈话的气氛,包长卿喝了一口茶,看似漫不经心的道:“陈珞,你上次在岭南,表现很不错啊。”
“是吗?”陈珞不动声色的回了一句。
包长卿淡淡一笑,道:“进退有据,寸步不让,一动一静皆有大气,这一点,弋阳可是好多多和你学习的啊。”
陈珞笑着道:“包书记,你不这么说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做的这么好。”停顿了一下,他有些无辜的道,“其实我去岭南,纯粹是为了晨曦集团的事情而去的,别的事情,根本就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知道。”包长卿道。
简短的一句我知道,就是将所有的问题都概括了进去。
陈珞顿时觉得无趣,包长卿这种人久居高位,官威太盛,这种谈话实在是太过沉闷,总是让人有一种有心无力,找不到切入口的感觉,他不知道包长卿是否可以如此,如若是的话,只怕这一次,少不得要被敲打一番了。
“包书记还知道什么?”陈珞试探着问道。
包长卿笑了一句,脸上古板的表情稍微生动了些,他道:“知道很多,但是这次见面,要谈的并不是这些,我知道你和弋阳之间有着合作关系,今日就谈这个。”
“好。”
包长卿道:“你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有干劲,有能力,最重要的头脑超群,这种人,就算是不经商,随便放在任何一个岗位上都注定大放异彩,我很看好你,现在,包括未来。”
包长卿说着这话的时候,手指轻轻的敲打着膝盖上的报纸,语速不急不缓:“弋阳和你之间的合作,我一直都看在眼里,虽然并未提过什么意见,却也因此极为欣慰。既然是合作,那么最看重的自然就是双赢,这话没错吧。”
“没错。”陈珞点头。
包长卿接着道:“既然如此,我也希望你们能够秉去以往的矛盾,好好努力,我已经老了,将来这天下,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在这个话题上,陈珞并未恭维,而是在思索着包长卿说这话的目的,原本来的路上他有想过包长卿可能会因为他在岭南的所作所为有所不满,趁机发难,但是现实的情况是,话题一直都围绕着包弋阳打转。
包长卿对包弋阳的爱护陈珞能够理解,但是实际的情况却不能这么理解,毕竟包长卿眼下所说的话,已经不算是冠冕堂皇的套话,有些类似于推心置腹的交谈的味道了。
陈珞因此看向包弋阳,却是见包弋阳也是一副目瞪口呆难以理解的样子,顿时陈珞就是有点明白了,包长卿,是在为包弋阳铺路。
岭南那边的事情,虽然明面上的影响已经消除,但是国内的官场就是这样子,暗流汹涌,看样子包长卿终究还是被卷进去了,这应该是他极为无奈的一个地方。
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拿这种话题来敲打陈珞,已经没有任何的用处,甚至陈珞未必会买账,既然如此,还不如静下心来,好好的谈一谈此次事件之后的善后事宜。
想到此点,陈珞就是一阵警醒,包长卿此人真是隐藏的太深,他的一举一动看似平平常常,实则都大有深意,一个不好,就是会被牵着鼻子走,老一辈的政客,其政治智慧,果然是不容小觑的。
陈珞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并未立即接话,包长卿的话题也有点到为止的意思,他又是翻出报纸看了起来。
陈珞见包长卿如此,就是知道这次短暂的谈话该结束了,他站起身来,道:“包书记,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改天有时间再来拜访你。”
“好,去吧。”包长卿的话语一如既往的简短,连头都没抬。
陈珞朝外走去,包弋阳有些难以理解的看了包长卿几眼,赶紧跟上,包长卿见着包弋阳那心浮气躁的样子,不由暗叹一口气,他知道他所说的话陈珞理解了,只是不知道,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是否同样理解。
出了门,包弋阳对陈珞道:“陈少,我送你。”
“好啊。”陈珞笑着答应。
上车之后,包弋阳丢给陈珞一根烟,自己也是点燃一根,看着有些烦闷的抽了两口,这才发动车子的引擎,缓缓的开出别墅大院。
车子出了别墅区上路之后,包弋阳这才忍不住道:“陈少,抱歉,我没想到我爸会和你说这些。”
陈珞摇了摇头:“没什么,其实他说的也有道理,你觉得呢?”
包弋阳微微一怔,道:“为什么这么说?”话一出口,包弋阳就是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多么的傻,恨不能给自己一个耳光,赶紧道:“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不要因此事介意,我一直都还当你是我的朋友,尽管我做过错事,但是我希望还是。”
“一直都是。”陈珞耸了耸肩。
包弋阳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车子在路上经过关凌的学校,陈珞心意一动下了车来,包弋阳见他如此,也不多做逗留,开车往返。
进入房间之后,包长卿还在,包弋阳忍不住好奇的道:“爸,今天没什么事吗?”
“我在等你,过来坐。”包长卿招了招手。
包长卿很少如此,让包弋阳有些不适应,他一屁股坐下,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包长卿瞪眼:“什么事都没用,不要乱想。”
包弋阳苦笑:“可是我不理解。”
包长卿自来是无比了解包弋阳的,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乏小聪明,却缺乏大智慧和大局观,这点聪明放在一般的人身上或许这一辈子够用了,但是在包弋阳身上,却是大大的不足,一个不好,就会成为致命的缺点。
譬如岭南那边的事情,若不是因为如此的话,怎么会被陈珞死死的扣住命脉,一点动弹的机会都没有?
包长卿心里暗叹一口气,缓缓道:“我不知道你此时在想什么,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陈珞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他将来注定会走的更远,你和他保持良好的关系,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我知道。”
“你知道?”包长卿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讥笑:“你前后两次在他的身上受挫,虽然你一直都掩饰的很好,但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不满情绪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陈珞看不出来?难道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弋阳,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包弋阳最怕的就是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惊,赶紧道:“爸,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子。”
包长卿听的这话,差点没对包弋阳彻底失望,但是这个人是他的儿子,即便真的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他也必须在身后用力的托着。
“人的这一生中,起起落落,跌跌沉沉,本就是极为正常的事情,吃一堑长一智难道不就是这么说的?你太在意的话,就意味着你一直是个弱者,一直都是输的一方,忘记伤痛,并不意味着背叛自己,你还有太长的路有走,眼前的得失不过点滴,等到时机到了,你再回过头来一看,你就会发现,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何其的幼稚可笑。”
包长卿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极为严峻,包弋阳只得勉强自己静下心来思索包长卿说这话的意图,他本就是一个聪明人,只是一直都有些心浮气躁罢了,此时认真的思索,捕捉到一丝的端倪,脸色就是变了,不敢置信的看向包长卿。
包长卿摆摆手,示意他有些话不必多说,心里面也是有些欣慰,道:“好了,我也该去上班了,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不要忘记我对你说过的话,绝对不要轻易的看不起任何人,也不要轻易的和任何人结仇,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刻,你将会面临什么事,做人做事,其实质就是积累自己在这个社会上的生存资本。你因此可能会输了一时,但是绝对不可能输一辈子。”
说了这话,包长卿就是站起来,干脆利落的往外走去,包弋阳见着素来伟岸的父亲这样的一面,心微微泛酸。
父爱的伟大和深沉,直到这一刻,他才彻底的体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