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玄之抚须笑道:“其实何止楚汉争霸?连三国时诸葛武侯、大唐开国功臣李靖李药师、魏征魏玄成,平定安史之乱的头号谋臣李泌都是鬼谷先生的传人。本朝太祖帐下虽然猛将如云、谋士如雨,不乏俊杰之士,但其中也有一位光耀千古的鬼谷传人卓然于群,想来你也必定能够猜测出来。”
明远略一思索,便笑道:“除了刘基刘伯温先生这样的高人之外,谁还能担得起如此风评?”
刘玄之道:“是啊,先祖青田从龙,辅佐太祖皇帝,灭陈友谅,平张士诚,讨伐北元、驱除鞑虏,开创我大明基业,一洗我大汉子民百年之耻。虽然太祖皇帝登基之后先祖仅获封诚意伯爵位,但这开国功臣首推为谁,世间自有公论。”
明远闻言大惊,慌忙站起行礼道:“难怪刘老伯您谈吐非凡,见人所未见,原来您竟然是刘伯温先生的后人,小僧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刘玄之连连摆手道:“明远师父说哪里话来?如果不是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老朽现在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
说罢,又长叹一声道:“哎!先祖既然习得天书精髓,自然明白‘月盈则亏、水溢则满’的道理,功成之后,更加谨小慎微,数次辞官归隐山林。若不是为了保护这部绝世奇书,又怎会被那小人陷害,死于非命……”
明远奇道:“世人都传刘伯温先生被那淮西功臣集团所忌,为丞相胡惟庸所害,原来却也和这部奇书有关。”
刘玄之道:“先祖志趣高远,淡泊名利,又怎会热衷于浙东集团与淮西集团的两党之争?背后的实情是,胡惟庸为了大权独揽,千方百计地打击异己,党同伐异。先祖无论是论德、论才、论能,自然都是朝中翘楚,况且为人一向刚正不阿,数次得罪于胡惟庸,自然被胡惟庸视作自己进阶上位的一块大大的绊脚石,必欲除之而后快。”
明远点头道:“原来如此,不知胡惟庸用了哪些伎俩谋害先生?”
刘玄之道:“胡惟庸不惜重金,处心积虑地刺探先祖身边的各种消息,终于不知从哪里探知先祖身怀异术,尽是从一部传世奇书中而来,大喜之下,立刻便密告了太祖皇帝。
以太祖皇帝的禀性。早已对先祖之能甚为忌惮,曾几次想要加罪于他,都被先祖施计巧妙化解。这次太祖皇帝得知先祖居然私这样一部奇书,自然勃然大怒。再加上胡惟庸添油加醋地一番挑拨,太祖皇帝顿时疑窦丛生,怀疑先祖有非分之想,所以刻意隐匿此事。
于是太祖皇帝立即将先祖召来问话,太祖皇帝心机深沉,自然不会直接追问其事,而是寻了个借口,拐弯抹角地请他预测后世之事,先祖被逼不过,只好做了那支天下闻名的《烧饼歌》。
太祖皇帝虽然不能领悟《烧饼歌》所说的深义,但他见先祖对后世千年之事居然也能侃侃道来,仿佛有如亲眼所见一般,更加确信胡惟庸所说不假,立时便对先祖起了杀心。太祖先是寻机罢了先祖的官位,接着又停了俸禄,本意不过是不断从旁敲打先祖,让先祖认清形势,向他主动呈献上天书。
后来先祖也探听到了祸患的起因,但为了保住天书不落入太祖之手,便一直装聋作哑,始终不肯吐露真相。直到有一次先祖病重在家,太祖皇帝突然派胡惟庸前来探病,先祖一见是胡惟庸亲自前来,顿时明白了太祖的心意,这是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生死就在自己这一念之间。但先祖早已经下定了决心,自然不会对胡惟庸吐露半个字来,于是他毅然服下胡惟庸送来的汤药,从容驾鹤西去。”
明远不禁动容道:“伯温先生深明大义,从容赴难,真不愧为千古英杰。”
刘玄之对明远点了点头,接着道:“先祖明白只有自己死去,才能彻底安了朱元璋那颗多疑猜忌之心,但是又担心他心狠手辣,今后不肯放过自己的后人。于是早在数日之前,先祖便写了一份密折托付与后人,让后人待胡惟庸失势之后再呈送给太祖皇帝,如此这般,可保全家老小一世平安。但绝不可先行拆开查看,否则全家必定祸患无穷。
果然不出先祖所料,短短五年之后,胡惟庸便以谋逆大罪被太祖皇帝处死,于是我刘氏先人依照先祖遗命呈上这封密折,据说太祖看完密折后立即焚毁此折,随后下诏为先祖平反,又赐给我刘氏一族金书铁卷,以示褒奖,至于密折中究竟说了些什么,终于令太祖网开一面,事到如今,也只能让后世之人去猜解这个未解之谜了。”
明远叹道:“伯温先生料事如神,令人万分佩服。如今这个谜底,恐怕永远也无人能够揭晓了。”于是又问道:“不知那海鲸帮主卢海鲨,又是怎么纠缠上刘老伯的?”
刘玄之恨道:“虽然我们刘氏家族谨守先祖家训,世代奉公守法,低调处事,却拦不住有几个不肖子孙为了荣华富贵,去官府中密告说我们族内有一部先祖流传下来的奇书,谁得了这部书,便能学会先祖那一身鬼神难测的本事。
所幸我事先听闻风声,急忙带了月儿离家逃走,一路上风餐露宿,漂泊到了福州府。谁知我这位侄孙刘福也一路在后暗查我们的去向,跟随来到此地,也不知是哪一日,终于被他发现我俩的踪迹。
不想他竟然投靠了卢海鲨,将此事向他全盘托出。谁知这卢海鲨为人异常狡诈,暗中设下圈套,故意等到我和月儿两人在街头卖艺之时,假意大方接济我们爷孙二人。我们两人身在异乡,突然遇见有人如此尊老爱幼,自然大为感激。
卢海鲨派人给我们安置住处,不时地前来嘘寒问暖,还三天两头陪老朽喝酒聊天,消磨时间。老朽一时也被他假象迷惑,以为他是个乐善好施的良善之人。
一天,他又在家中单独宴请老朽,大醉之后,突然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他家中藏有一部绝世奇书,是《鬼谷天书》的《地幻》卷,书中载有天下万物的地利玄机,是在他出生当天,一位相貌奇异的道长突然登门造访,赠给他的父母之物。还说什么在五十年之后,便自然会有人前来传授他这部书中的秘术,如今家中无人能够识别这部奇书的玄妙,不想今年他正当五十,却遇见老朽,说我气度非凡,说不定就是他命中的贵人,说罢,他哈哈大笑一通,便倒头呼呼睡去。
俗话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听他所说,不由得暗自心惊,事后待他酒醒后再去问他,他却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再也不肯吐露半点风声。我心下愈来愈是狐疑,我看以卢海鲨的资质怎么也不像是会被鬼谷传人看中之人,但他又怎会知晓这部天书这的许多细节?万一他所说是真,这部书要是将来不慎落入歹人之手,那可是非同小可。老朽反复思量多日,终于决定铤而走险,匆匆搬出卢海鲨给我们安置的住处之后,就让月儿前去他家中探个究竟。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们的一举一动早已在卢海鲨的监视之下。那一晚若没有恰逢明远小师父出手相救,我们爷俩已是羊入虎口,任人宰割了。”
明远道:“或许是刘伯温先生在天之灵庇护刘公和月儿姑娘,只不过假我之手罢了。刘公,时候也不早了,您和月儿姑娘早些休息罢。”
刘玄之又是一阵咳嗽,点头道:“也好,月儿,带我送送明远师父。”又正色道:“明远师父,今夜这番谈话,只可你知我知,切勿告诉第三人知晓。”
明远见他神情严肃,忙道:“今夜听闻刘公一席高谈,胜读十年之书,更何况小僧对伯温先生仰慕之极,您既然这样吩咐,明远哪敢对其他人乱说?请刘公放心,您多多保重。”说罢,与刘玄之行礼作别,退出房间。
明远回到自己房内,洗漱完毕,正准备上床歇息,忽然又听闻叩门之声,只听门外月儿道:“明远师父打搅了,爷爷现在有请。”
明远心中大疑,连忙起身开门,见月儿面上犹自带有泪痕,忙问道:“刘公深夜再次召见,不知又有什么吩咐?”
月儿道:“请明远师父随小女来,见过爷爷便知。”
明远不再多言,跟随月儿出门,人还未到刘玄之的房内,便又听到他咳嗽喘息之声,明远不禁眉头皱起。步入房内,明远见刘玄之面色潮红,神情憔悴,心中暗暗吃惊,他只得装作轻松之状,问道:“刘公深夜再召小僧前来,不知还有何赐教?”
刘玄之惨然一笑道:“大限将至,帝王将相和贩夫走卒一般无二,老天爷在这一节上当真公道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