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明月重整仪容,缓步进殿。
群臣行礼,钱明月疲惫地说:“免了。”
“有个消息,只让殿内的人知道,你们的亲属故旧也好,下官门生也好,一概不能透露,不然休怪本宫狠心。谁知道了这个消息,本宫会杀了谁满门。”
谢傅詹行礼:“娘娘放心,臣等知道轻重,定不会胡言乱语。”
韩书荣也说:“臣等只愿为娘娘分忧,断不敢给娘娘惹麻烦。”
钱明月将信函交给谢傅詹:“卿来念吧。”
皇帝不见了!
林府的小公子也跟着不见了!
群臣一片哗然。
这个说:“万金宝误了大事,请娘娘严惩。”
那个说:“司马公和钱公作为随驾官,为何轻易离开!”
人性到哪里都一样,出了问题不先想着怎么解决,反倒是互相指责攻讦,急于划分责任。
林长年匍匐跪地:“臣死罪!圣人与犬子都遍寻不到,只怕犬子跟圣人在一处呢。”
有人说:“莫非圣人微服出访是林公子撺掇的。”
韩书荣说:“有人陪着圣人,总好过圣人自己出去。”
“圣人必不会自己出去。”
一群人争得面红耳赤。
所以,钱明月不想跟他们议事,不想听他们吵吵。
钱明月不耐烦地呵斥:“够了!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必须尽快找到圣人。”
“圣人孺慕父皇,尤其想像父皇那样建功立业,也提过御驾亲征,只怕是偷偷往青州去了。”
有人说:“临清去青州的路上,遍地是流民和逃兵,这——”
钱明月不耐烦:“谁都知道危险,不消多说,各位只需说说,如何不惊动逆贼又找到圣人?”
一片寂静!
一个面生的文官站出来,行礼说:“皇后娘娘,臣以为圣人可能去了边境。”
钱明月有点儿迷茫:“卿何出此言?”
“娘娘有所不知,圣人离宫前一日,曾命林编修带走了娘娘去西北的起居注,”顿了顿,“对努尔丹尤其憎恨。”
那顿鞭子,现在想起来还浑身痛。
这人好像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叫什么叔同,很佛系一个人,平时不上奏折,也不提建议,不弹劾谁,也不举荐谁,没想到今日倒帮了大忙!
钱明月想起来了,那天他们讨论战争的残忍,他逼问她火族的事情,说什么不打扰她了,他其实是去看起居注了!
“圣人也追问过本宫这些事情,如今边疆又起战事,他必定是往北疆去了。”
于是,果如林抚远所料,朝廷紧急调动大批兵马往辽东集聚。
直隶、河南、安徽各留五千兵马,其余的全部调往北疆,山西、陕西内地的兵马往边关重镇集聚。
与此同时,钱明月命任长宗带领銮仪卫往北追,又给谢文通密令,让他寻找圣人,保护好圣人。
任长宗领命日夜兼程往北赶,他要争取在圣人到山海关之前到达。
小皇帝与林抚远的速度降低了——
到了运河的尽头,从商船变商队,又是装卸货,又是避风雨,入夜就要休息,就怕错过了落脚的地方,引来宵小。
这一路走走停停,走得相当慢。
是以虽然比朝廷的人出发早,却在任长宗之后到山海关。
任长宗亲自带人站在山海关前:“敌国的探子混进了大梁,决不能让他们把消息带走,都好好查,找出身份不明的人来。”
山海关前大堵车,消息难免往里传。
林抚远对小皇帝说:“说什么敌国的探子,山海关是那么容易入的吗?分明是有人来找您了。”
小皇帝这一路遭了不少罪,人黑了一层,瘦了一圈,身上黏糊糊脏兮兮的,听到銮仪卫就觉得安心:“那就好,朕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林抚远惊愕:“圣人要去找銮仪卫?他们一定会劝圣人回宫的。”
小皇帝不以为意:“朕自有办法让他们听话。”
“臣担心他们更听娘娘的话。”
小皇帝摆手:“看我的。”
不眠不休赶来,在人群中一个一个找人,无论男女老少,都细细打量,翻车卸货,就怕躲着人。
任长宗便是铁打的,也快崩溃了。
好在这样熬了两日,终于看到熟悉的面孔。
那人大摇大摆地走到自己面前:“走吧!”
径自往里走,后面的銮仪卫还想拦他:“站住!”
任长宗终于松口气:“行了!都散了吧。”
跟着小皇帝往里走,到无人处,跪下行礼:“方才人多眼杂,不便行礼,请圣人恕罪。”
小皇帝坐在一石头上:“免了。皇后怎样?”
“娘娘非常担心圣人,臣需命人传信,让皇后放心。”
小皇帝皱眉,转头问林抚远:“你不是留书了吗?”
林抚远也皱眉:“许是他们没找到?”
“你藏得很严实吗?”
“没有,他们可能没注意查臣的房间。”
小皇帝连声催促:“快,任长宗,你快让人给皇后报信,就说朕平安无事。”
以任长宗族叔的名头,小皇帝享受着相当规格的侍奉,美美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与林抚远一起游览山海关。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关,把朕都挡住了。”
“皇后真是担心疯了,任长宗都派出来了。”
林抚远心想:圣人必须脱离皇后的庇护,才能成长为真龙。可是,皇后学不会放手,圣人竟然也习惯了依赖!这么下去怎么行。
林抚远说:“京城并不安宁,皇宫未必尽然安全,娘娘身边若离了可用的人手,只怕——”
小皇帝果然说:“不行,让任长宗回去。”
任长宗跪地:“圣人,娘娘命臣保护您。辽东民风彪悍,怕您无意间陷入危难。”
小皇帝说:“用武力保护,一对一的打,你手下的人都可以。皇后需要你管理銮仪卫和上直卫,不然时日久了定然出问题。”
“如果有人收买銮仪卫危害皇后,那——”小皇帝瑟缩一下,“不行,你必须回去!不得抗旨。”
任长宗也怕了那种假设,遵旨回去,将皇帝和林抚远交给了底下的千户朱能。
那朱能又没见过龙颜,只当是任长宗公器私用,让銮仪卫护送自己的亲戚。为了讨好上官,尽心尽力。
但这种尽心跟保护皇帝的尽心是不同的,这种尽心只要哄得他们开心就好了,而保护皇帝可是要宁可抗旨也要坚持原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