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羽率先下了地,隐身在木府门前。我站在门口看着那门匾上的“木”字,想着连姒便是在这里搓磨了人界的第三世,想起那个年过半百的男子。那日便就见他一直咳嗽,此刻木府门前萧条得紧,倒像是无人问津的样子,这却是奇怪,那日看木府的样子,不像是气数尽了。
虫召立在我身边稍许,问:“主子,是要进去吗?”
“你去敲门。”
“是。”
“笃笃笃”“笃笃笃”大约是敲了几次,府门才吱呀一声开了点,探出一个佝偻的老人,那老人见着我们,皱着眉头:“不知二位,来府上何事?”
我礼貌地笑笑,问他:“老伯,我们是来看木老爷的,不知他此时可好?”
那老人警惕地打量了我们一下,摆摆手:“老爷如今不方便,你们走吧。”说罢便要把们关上。
虫召眼疾手快地抵了门,那老人一怔,有些生气地低吼:“你们怎么这般不讲道理!我家老爷不见人!二位看着文质彬彬,却不想这架势,难道是要硬闯吗?!”
我虽知道如此无礼,然虫召不抵着门,怕是这老头第一件事便是把门给落了锁,到时候我们再进去,可就真的是硬闯了。
我上前一步道:“你是木府管家吧?你们夫人而今还未找到,是生是死亦是不知,想来木老爷也是为了这事有些忧心。”
那老头终于正眼看我,却是有些愤愤不平:“夫人?那样的夫人,回不回又有何区别?”
我有些不解,忽而想起连姒之前在这里的经历,方有些明白,怕是木府上下还以为她与人有染,不贞不洁,生下了怪胎,所以当作妖物吧……唉……凡人,就是容易被迷惑。
“你说那样的夫人不要也罢,那我问你,现今木府萧条,你家的二夫人又在何处?”我只是不愿多事,又怎会看不出来,那日与木老爷亲密紧贴的是个修行千年的蛇妖,不然又怎会有那般水蛇般的细腰。
虽不知道为何木府老爷会将这个蛇妖纳为平妻甚至于抬做了夫人,但是想也可以明白,应是一切皆是蛇妖的阴谋,看如今这样子,怕是那小蛇妖也走了。
老人震惊地看着我,半晌才道:“二位如何知晓我家二夫人不在府中?”
我笑了笑:“我还知道,你们二夫人定是将府里的小少爷一并带走了,是也不是?”
那老头本是抵着随时准备着要关门的手终放了下来,沉吟了下才复问:“这位姑娘……可是浮山女道?”
“噗——”身边的绿羽忍不住笑了出来。
“谁!”老头惊恐地往四处望望,神色甚是慌张,“大白天的,你等妖魔……妖魔……”他手指颤抖,指着绿羽的方向,虽是看不见,却甚是恶狠狠了些。
我掀了他的手指,将那府门推开了些,走了进去:“行了行了,带我们去见木老爷。”
“姑娘你怎么……”老人关了门追了上来,“你们到底是谁,怎么擅自进来了,你们……啊!”
我一扭头,果见那绿羽终于憋不住现了身,我看老头那快要晕厥的样子忙使了个眼色叫虫召去扶了,俯身与他说:“木管家,那浮山女道,能与本仙君相比吗?”说罢指了指院中枯萎的树枝,那枝杈抖了抖,以能见得的速度迅速地抽枝发芽长叶,最后开了一枝金桂,花香随风飘来,老头看得半天都没有反应。
虫召提醒道:“这是韶光仙君,来瞧你家老爷,是你木府的荣幸。可莫要叫仙君生气。”
老头终于回神,却是扑的一下跪在我身前:“真的是,仙君……仙君……仙君……您救救老爷,救救木府吧!”
“起来吧,本君不是来了吗。”我点了点他的膝盖,叫他站了起来,“现在,带路吧!”
见自己就这般被隔空抬了起来,老头看我的眼光更是崇敬了些,本是佝偻的背越发弓起,极其恭敬地将我们引向一处院子。
一股浓重的药味袭来,老头推开门先进去通报,我听见里间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和一些低语,片刻,老人重新出来说:“老爷身子不便,还请仙人移步。”
我先走了进去,这药气更重了些,绿羽自老管家身前滑过,应是没有适应,我仍是看见那佝偻的身影抖了抖。
几日不见,木老爷竟似又老了十岁一般,这般看来竟是已入耄耋,他靠坐在枕上,往我这边看来,见到绿羽的样子,也是瞪大了眼睛,但是转瞬便恢复了常态,干瘦的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老木说是有仙人驾临,木某观各位,果不寻常。只不知,是真的仙人,还是来索命的妖人?”
说起这话的时候,他却没有在怕,这样子像是那日于尼姑庵前见着的连姒,不过连姒是求死,他是无谓。
我离远了坐下,一挥手散了这满屋子的药气:“本君是来问你,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心愿?”床上那人又咳了几声,方答,“原来三位是冥界的人?”
绿羽哼了哼:“你既知道冥界,怎会不知冥界从不与人心愿。我家主子有心,特意来此助你了却心愿,你竟是不识。”
木老爷重新看我,摇摇头:“是木某眼拙了,姑娘一身仙气,还将我院中那枯木催出了花儿,定是个了不得的仙人。”
“了不得倒是担不起,你如若能有什么要做的,可能本君能帮你。”我眯了眯眼,“只不过,你要将此生最美的记忆与我。”
“仙人怎么能肯定,木某会答应呢?”他倒是有骨气,竟是这般反问我,“仙人当明白,没了最美的记忆,木某也便真的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因着……连姒而今在我的韶光居。”我看着他骤然瞪大的眼,添了一句,“也因着……本君能给你一个真相。你想要木府这般消沉下去?还是说,你想这般不明不白地死去?”
……沉默,空气都仿佛凝固,我能感受到身边绿羽有些不耐的呼吸。
“仙君……可否让木某……见见姒儿?”
“可以。”
他低了头:“那仙君,便将木某的记忆……拿去吧……”
“不着急,”我自他眉间一点,烙下青蓝的印记,“连姒而今并非昔日的她,想不想见你,本君不知。你带着院中那桂枝来我韶光居,尽管出的门去,自会有所指引。”
我站了起来,准备离去,那老头儿端了茶走进来,哐当几声,茶盏皆是碎了一地:“老爷!老爷您……您……”
床上那男子,病容皆去,面容也是年轻了二十余岁,此时已可以下地,他看了看自己不再干枯的手指,端端正正对我行礼:“谢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