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会被一个女子爱慕。
夏雨的一番表白情真意切,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垂下眼帘,细细地理清思路,然,却在一低头之间,看到浴桶的水面上,隐隐浮现一具白骨!
我一惊,背脊忍不住一颤。
原来,她竟然是尸魔,白骨化身的精怪。而她明着出现在我的身边,我与宁俢却不曾发现,想来如今的凡胎肉身,必是看不穿这妖物的原形的。
来不及掩饰的情绪,还是被身后人发现。
夏雨绕到我面前来,捏起我的下颔,眼中笑意温柔,“夫人可是看到了什么?”
我被迫与她对视,是以,我望进了她幽深的眼。
她的眼里,好似一个深深的漩涡,我能感觉到,全身的力气都被她吸收进去。
不多时,我疲倦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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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俢在花厅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灵玉来用早膳。
遂逮到主屋侍候的丫鬟一问,原是在沐浴。
宁俢想到昨晚因为药物的驱使,折腾得她不轻,心头有些愧疚。咳了咳,又问:“她现在还没出来?”
丫鬟答:“夏雨在一旁侍候着,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宁俢微不可见地皱了眉,她沐浴时向来不喜有人在一旁侍候的,今儿怎的就留了人?
正欲去看看情况,就有家丁匆匆进门,神色慌张。
宁俢最见不得下人走路没个规矩,正要训斥,就听到家丁惊恐地说——
“老爷,门口有道人说咱们府上有妖怪!”
宁俢怔住。
他倒不是迂腐之人,不信这种鬼神之说。毕竟他曾经见过太多妖魔鬼怪。
这一世的他,是子虚观的道人,对占卜一术深有研究,但对驱魔捉妖这类道法,他却是不精通的。
自从与灵玉成亲后,他隐隐能觉察到萦绕在身边的妖气愈发浓烈。碍于凡胎之身,没有通天法术,是以无法窥见。
沉吟了会儿,他说:“那位道人在哪?带我去见见。”
出了府门,一个穿着深灰色道袍的老者立在门口石狮前。
宁俢定定地打量着老道,发觉这人面容苍老,两道白眉长至胸前,两只眼睛明亮透彻。
只一看,宁俢便知,这道人的道行定然不低。
与此同时,老道也在打量着宁俢。当看清他的面目时,老道眼前一亮,语气有些激动,“您……您可是——”
宁俢明白他要说的话,冷着脸打断,“道长知晓即可,何必言明?”
“是是是,想必您有您的道理。”
宁俢不与他多说,直接问道:“你说我府上有妖,可知是何物?”
老道看出宁俢是仙身转世,是以也知道他此时如普通人无异。他很庆幸能走到这里来,然后发现宁府萦绕的妖气,也十分地荣幸,能以自己绵薄的力量,帮助这位转世的仙人。
“贫道无能,尚未开天眼,看不出此物的原形,但贫道知晓,它离您的夫人很近。”
离她很近?宁俢陷入沉思。
老道掐指,口中念念有词,他突然瞪大了眼,说:“贵府恐有大难!”
宁俢眸光冷凝,“可有破解之法?”
老道摘下腰间的一个大葫芦,从里面拿出符纸,交与他,嘱咐道:“将此符藏在夫人身上,定叫那妖物不敢近身。”
见宁俢接过,他拧了拧白眉,吞吞吐吐地说:“贫道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既然不知该不该说,那就不要说。”宁俢面无表情。
老道被他一噎,而后老脸微红,小声道:“您近日切莫与夫人行使房事……”
宁俢耳根一热,面上仍是严肃,“我自然知晓。”说罢,将符纸收入怀中,转身就要走。
“仙……咳,公子请留步。”老道叫住他。
宁俢侧头。
“这个升仙,您看有没有什么诀窍,指点指点贫道一番?”
瞧着他巴巴的模样,宁俢看在他方才给予符纸的面子上,便说:“你道行也不低,待机缘一到,即能历劫飞升。“
老道一喜,冲着宁俢远去的背影连连弓腰道谢。
宁俢自一入府,眉心便皱了起来,心中隐忧。
来到主屋,便看到夏雨在床边守着,而灵玉则沉睡着。
夏雨见到宁俢,便对他行礼。看他清冷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自己的身上,她便解释道:“夫人在辰时便醒来了,奴婢侍候她沐浴完毕,夫人又有了睡意,这才又睡下。”顿了顿,她又道,“夫人定是乏了,奴婢在此守着即可,老爷有事便忙着去吧。”
听闻这话,宁俢心中愈发地肯定,那妖物即是夏雨了——这个自小就在子虚观长大的丫头。
子虚观乃大周朝最著名的道观,按理说,妖物是不得入内的。
所以夏雨实在有点可疑。她若是妖物,自然不能在道观里长大,除非……宁俢心神一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你退下吧,我在这等她醒来,有话同她说。”
夏雨的面上也看不出什么神色,欠身福了一礼,便告退了。
待屋里的人都散了,宁俢将怀中的符纸拿了出来,刚要揣入她的衣襟时,恰巧这时,她忽然睁眼。
宁俢被她那一眼,看得发怔。
他自然是知道她生得好看的,可她的性子向来傲了些,从不曾露出这样魅惑人心的姿态,即便是在床笫之上,情到浓时,也未展现这样娇媚的风情。
“夫君看傻了?”她弯唇一笑,从床上爬起,玉臂勾住他的脖颈,将他带到床上来。
在她的红唇即将吻上他的时候。宁俢蓦然想起老道那句‘莫要行房’,他神色一沉,出其不意地将符纸贴放在她的胸口。
果然,她身子一定,不动了。
见此情形,宁俢心中惊怕,灵玉果真被附魂了!
这符显然是驱魂符,专治那些附人身的鬼魅。
他抱紧灵玉娇软的身子,深深恐忧,也不知她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如今她手无缚鸡之力,绝无防身之法。倘若她还是仙身,那些鬼魅精怪敢贴近她,便是自不量力。
有了这张符纸,灵玉身上附了的一脉魂魄便消失了,同时,灵玉便又恢复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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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的混沌陡然消散,变得明朗。我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宁俢。
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按下心中的惊惧,立即对他说:“那个叫夏雨的丫头,是一具白骨!”
宁俢摸着我的发,轻轻抚慰着我紧绷的神经,他低声问:“你能看出她的真身?”
我摇头,“我在水面上看到的。”
水,即是万物之源,是这世上最清灵剔透之物,若有心观察,便能在其中见到平日看不到的东西。
“白骨乃是至阴之物。人死了,尸体若不安葬,抛在荒野之外,血肉溃烂之后,骸骨将得到日月的精华,与林中的阴湿之气交融,经过百年,便能成精。它们通常生存在阴暗的石洞里,或是不见天日的深山老林里,不能在人间出没,修为高者,便可附于人身。如此看来,夏雨是被附身了。”
我听得寒毛直竖,忍不住问:“她等到今日才对我下手,莫不是她近期才被附身?”
“是,我猜测在你我刚搬来杭州的这段时间。”
“早时沐浴,她对我使用了幻术,不会就是要附我的身吧?”
宁俢颔首,指着贴放在我胸口的符纸,说:“它有六魂,其中一魂就在你身上。好在发现得及时,用驱魂符驱走了它。”
我将宁俢抱得愈紧,颤着声音问:“那么,那缕魂从我身上消失,那个人一定就知道,我们已经察觉它的存在了?”
“它自然就知晓了,是以,我们要小心些,防备着它。”
“它会不会附身到其他人身上?”
宁俢答:“这白骨精本性阴寒,只会附于女子之身。男子体性阳刚,它不敢。”
我越听越是惊怕,仰头巴巴地望着他:“你每个晚上都不要离开我!”
他摸摸我的头,“莫怕,有我在呢,它短时间内不会靠近。”
我靠在他怀里,心神不宁,想了许久,隐约捕捉到一个思绪,“它之所以附在我身上,莫不是知晓我是仙身转世?”
“有可能,”宁俢同意地点头,“若它有五百年的修为,知道你我堕轮回这件事并不奇怪。白骨精素来以饮人血为食,若能吸走你我身上的灵气,可令修为大增。方才有道士告知我,近来莫要行房事,想来便是知道,与被鬼魂附身的人交欢,会蚕食男子体内的精元。”
我倒吸口气,心惊肉跳,“还好发现得及时!否则你我都……”
“起来梳洗吧,我命人送膳来,你早膳还未食用。”宁俢拉着我起身,拿了衣裳来,为我更换。
牵着我出门前,我远远地看到夏雨端着膳食从回廊走来,我心一缩,对宁俢小声问道:“可要辞退她,将她赶出府去?”
宁俢轻捏我的手,“她已非常人,赶走她,她还会再来。下午我们便到子虚观请大师相助。”
我勉强地点了点头。如今没有任何灵力,想对付这些鬼魅是真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