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雪被打入天牢,七日后受雷刑重击,后剔仙骨,贬下凡尘。
原因是她心肠歹毒,给灵玉上仙下了断魂散。
沈惜雪大呼冤枉,她虽恨灵玉,但却没那个胆量给她下断魂散这种霸道阴毒的药物。她只是弄了点迷魂药给她,让她昏睡个两年三年,如此便不能和钟炎烈在一起。她没想到迷魂药何时变成了断魂散。
她哭求着王母,王母却不看她。那个灵玉魂魄散去,却还能保住命魂,王母心中已猜到大概。沈惜雪这次犯的错太大,她没法救,也救不了。而她自己,因教导侄女无方,被帝君迁至昆仑山修行。
……
每到午时,帝君便潜入意识来寻我。
“王母的侄女实在令人厌恨,为父替你除掉她,你高兴不高兴?”
话说这个九重天帝君也是厚脸皮,多说了几句话,他便自主代入“为父”了,并要求我该改变称呼,以亲近血缘。
我不答他的话,只是问:“父君,若是他们不愿以命救我,那么我永生永世只能躺在这里,神志却存在着么?”
“咳,”帝君有些许不自在,“为父之所以敢给你下了断魂散,便是料定他们会救你。”
我低头笑了笑,有些苍凉,“父君又如何知晓,儿女私情怎比得过坐拥三界的权势?”
“玉儿莫要担心,明日你便知道了。”
我还是忍不住问:“倘若是其中一个人救我,那他怎么办,还能活吗?”
“傻孩子,既是以命换命,就决计没有生还的可能。”
我闻言,一颗心沉入谷底。
想来因为那一脉命魂的事,明眼人已得知我的身份,但帝君没有正式向外告知,便没有人会称我为公主,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沉默着,不发一言。
钟炎烈和宁俢在我房里,我闭着眼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像死了一样。
然后,我听到钟炎烈急促的声音传来,“帝君可有什么办法救救她?”
在他看来,我既是他的女儿,帝君必不会见死不救。可若被他们得知,这所谓的断魂散就是他的手笔,又会怎么样?
帝君说:“断魂散自然是没有解药的,吞服此药者,不论修为多高的神仙,三魂七魄都会堕入无间地狱,从此永世不得超生。而灵玉幸而保住了命魂,暂且没有入狱。是以,还是有一个法子可以尝试。”
“陛下请说。”那两个素来敌对的人,此刻竟难得的站在同一条线上。
“此法便是以命换命,且要心甘情愿的‘换命’才可。”
“陛下不妨说说具体条件?”
帝君沉吟片刻,“甘愿换命者,将驱除魂魄到无间地狱与狱中鬼差相交换,代替被换者受‘无间’之苦。”顿了顿,又郑重地说道:“无间地狱即阿鼻地狱,乃是八狱中最苦最残酷的炼狱。下狱后,至百千劫,一日一夜,万死万生,求一念间,暂住不得。所以,若想以命交换,可要思量再三。”
几乎是在他最后一个话音落下的时候,钟炎烈便说道:“小王愿意与阿玉的魂魄做交换。”
我看不见,动不得,可我听到这话时,还是重重地震惊。他回答得这般毫不犹豫,可想过不会有活着回来的可能?他和宁俢是一样的吧,都想登上帝位。而眼下他这个决定,是打算放弃继承的机会了么?
一旁的宁俢沉默良久,忽然说:“钟天王,灵玉是本君的妻子,她的命,应当由本君来换。”
“宁卿说的不错,”帝君缓缓开口,“天王甘愿为灵玉舍命,就单是这番心意,她会念着你的。”
钟炎烈苦笑出声,然后我感觉到他走近了我,说:“我知道你的命魂还存在着,我与你说的话,你也能听到罢?也许你会怀疑我甘愿换命的态度,但你不能怀疑我想要弥补的心。以前,我做错太多,明白太晚,以至于如今连想要弥补的资格都没有……”
“钟天王可是说够了?”宁修突兀地出声,“当着本君的面与吾妻诉衷肠不觉得不妥么?”
钟炎烈冷笑,“若不是你给本王来阴招,你以为她还会是你的么?”
剑拔弩张之时,帝君适时打破气氛,“宁卿既决定好,就跟朕来罢。”
我一听,越发努力地想要挣脱这该死的“束缚”。一想到他孤身一身下狱换我之命,我恐慌至极!我现今不算完全死透,虽不能行动,但还有听觉,还不至于太糟糕,所以,他这般犯险实在不值得!
如果,他反悔了,我一定不会怪他!
我在心里默默祈盼,盼望事情出现转机。可是我苦等了许久许久,久到仙娥换了值班,也没有听见帝君到来的声音。
到了夜间,帝君终于入了意识空间。
而我,早就等候多时。
我心中焦急,声音却依旧平静,“宁俢……真的进入无间地狱了吗?”
见到帝君颔首,我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心沉重得无法承受。
帝君定定地瞧着我,说:“他倒是没有钟天王果断,后来才开口救你,必是认真地想过自己的后果,所以你也不必太为他伤心。他素来是个心思缜密的,也是个野心不小的,他这么做,怕是晓得,你无论如何也会挽回他。”
“父君的意思是,他换我的命,不仅是因为我是他的妻?”
“为父知道这话会打击你,但还是要与你说。在钟炎烈毫不犹豫选择救你的时候,我就已决定立宁俢为新帝,哪怕最后是宁俢下狱。你该知道,意气用事,不顾大局的人,是不配掌控天下苍生,做这三界统治者的。而宁俢,他很冷静。”
言外之意便是,情爱只是宁俢的一部分,绝不是他的全部。他换我的命,一是为了责任,二是谋略,三是感情。他没有钟炎烈不顾一切的冲动,有的是一番利弊权衡之后,冷静地做出决定。
而且,他真的料得很准,无论如何,我会救他,帝君也会救他。
从思绪中回神,我看向帝君,“我的那三魂七魄何时回归本身?”
“三日之内,你便能自由行动。”他似乎看穿我的想法,说:“为父会命四大天王去寻找引魂灯,以期唤回他的神智。引魂灯是鬼界的法器,获取的机会十分难得。我知你想帮忙,但鬼界那样的地方不适合你去,是以,你便去西荒南海吧。”
我不解,“为何要去南海?”
帝君叹气,“单凭引魂灯是不够的。午时,他驱除自己的魂魄下了无间地狱,仙身的血液在驱魂的时候全部流尽,连同心头血也已干涸,即便最后他的魂魄能重新归来,这具仙身怕是不能用了。而解救方法,便只有南海的鲛人泪。”
鲛人泪我是听说过的。听闻,鲛人的眼泪能化作明珠,而最后一滴血泪,能填补心头血。
然而,要想让鲛人流泪,却是非常难的,而血泪,更是难上加难。鲛人的眼泪流尽了,便淌出血泪,当血泪淌出的同时,鲛人便冷了心冷了情,甚至可做到六亲不认,对爱人赶尽杀绝。
若是能得到鲛人的血泪,填补宁俢的心头血,他大概也会变得冷漠无情罢?我忽然,不敢继续深想下去。
果如帝君所说,三日后,被勾到无间地狱去的魂魄终于归来。整整躺了五日,浑身酸胀僵硬,我睁开眼睛时,一个见到的,就是钟炎烈。
“你总算醒了。”
我点头,绕过他就去准备防身的法器。他站在我身后,忽然开口:“你即刻便要去南海?”
我一点都不惊讶他会知晓,想来帝君已经知会他了。
“他的仙身等不得,五十日之内若不能取到鲛珠,他的仙身会废掉。”
出发前,我去了星辰阁,宁俢的徒弟观光守在寒冰洞里,望着他的遗体哭泣。
我将将踏入寒冰洞,就遭到观光的厌恨——
“都是你害我的师父!若不是你,师父便不会死!”
我一时无言以对。侧头,看着躺在冰床上毫无一丝生气的苍白俊脸,心头酸涩。
观光纵是怨我,倒也知趣地离开,留给我与他独处的空间。
我轻抚上他凉薄的眉眼,半晌艰涩地开口:“我不是因为喜爱你,才想救你,不惜冒险去往南海为你取鲛珠,我只是,觉得欠你的罢了。”
似乎也只有这样说,才能宽慰自己。
离开天宫时,太上老君塞了一堆瓶瓶罐罐给我,说孤身一人去南海,途中必会派上用场。
……
南海是鲛人之居,据说是战国时期,国人为了避难,便施了魔法,将自己的双足变作鱼尾,然后躲在水底生活。时日久了,南海繁育了众多鲛人,成为西荒之地一个不人不妖的神秘种族。
鲛人没有法力防身,是以从不敢离开水底,怕上岸后被凡人凌虐,被妖魔斩杀。
我从老君的瓶瓶罐罐中挑了一颗丹药服下,很快就隐去了身上的仙气。
下了界,我改为步行至南海。穿过一条又一条的河流,跃过一座又一座大山,终于在日落时来到传闻中美丽富饶的南海。
天幕是浅紫色的,群星在空中闪耀,明亮皎洁的圆月悬挂在上空,淡淡的光华倾洒在平静的海面上。
南海的景色果然美不胜收。我加快脚步,离海岸越近,便听到那清晰的歌声,那歌声清丽婉转,极其动听,我心中一定,估摸着那便是鲛人了。
我从未见过这个种族,也不知他们生得怎么样,对他们的了解,也只是古籍上的只言片语。
我站在沙滩上,放眼望去,海面水光粼粼,偶有潮汐上涨,激起一片水花。而传说中的鲛人,却一个也没见着,倒是那歌声从海的对岸徐徐传来。
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我心中略有忐忑,我不知该如何打入鲛人的内部,结识他们的族长,又该如何获取到它的眼泪……
纠结了许久,我咬了咬牙,既然来了,即便海底深处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一探究竟,就当是为了宁俢。
打定主意,我捏了个诀,变出一艘小船,然后随波逐流飘到海中央。
我坐在船上,细心地留意着周围,只见小船行驶得越是深入,那歌声便越近,直到最后,我看到不远处的一块大大的礁石上,跪坐着几个美丽女子。
他们有着一头浅蓝色的及腰长发,姣好的身材,在月色下闪闪发亮的鱼尾。似感觉到我的视线,他们蓦然回过头来,视线与我交汇。
那碧色的眼睛流转着惊慌失措,模样令人怜惜。我怔了怔,在心里默默地为鲛人打上一个“纯净娇美”的标签,搜肠刮肚地想些话语来与他们搭讪,忽然脚下的船剧烈地摇晃,我下意识地做出施法的手势想要稳固船身,蓦地想起此刻有鲛人在旁,不能施法。于是我只能被动地站着,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
就在我被晃得站不稳的时候,一个海浪袭来,我惊叫一声,整个人被淹到海里去。
紫蓝色的海水从我的头顶上淹过,我被迫吞了好几口咸咸的海水,身体在水中沉沉浮浮。坐在礁石上的几个鲛人见我如此,不由欢笑起来,笑声清如银铃。
我心中暗恨,在我忍不住想要使用法术遁走时,一个东西从水底下钻来,然后缠上我腰。我一惊,忙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正想看看什么东西,一张漂亮的脸庞便贴近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含住我的双唇!
我瞬间呆若木鸡!
海水往下涌去,他用尾巴卷着我的腰身,将我拉到礁石上去,然后伸出洁莹的手指抚摸着我的唇。
我这时才回过神来,没想到我堂堂上仙,帝君之女,今日竟然被一个鲛人给轻薄了!
他魅惑人心的低柔嗓音在耳边响起:“你长得真美,告诉我,你来自哪里,又如何到这里来?”
眼前的鲛人光裸着上身,海藻一样的蓝发披在胸口上,遮住了那两点,长长的尾巴卷在我的腿上,轻轻摩挲,那鳞片刮得我皮肤发痒。
他面容精致,俊目狭长,唇色玫红,笑得极为勾人。
尽管心中不悦,面上却装作一副可怜的模样,“我是小城里一大户人家的姑娘,母亲要将我嫁给一个又老又丑的男子,于是我便趁夜逃婚了。”
他挑起我的下巴,笑嘻嘻地说:“你看我长得如何,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话落,另外几个雌性鲛人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说:“族王,她是凡人……”
听到族王二字,我心中一动,没想到眼前这个精致漂亮的家伙就是鲛人族长!此番目的,便是设法打入鲛人内部,获取鲛人族王的血泪,是以,我面上便愈发地楚楚可怜,以期他将我带到他们的部落。
“只要你肯收留我……叫我做什么都愿意。”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软弱无用”过。
他指着自己的尾巴,说:“你一个凡人,就不怕我这样的怪物?”
我摇头,以一副天真崇拜的口气说:“你这么好看,我怎么会怕?”
果然,这话一出口,就看到他扬起一抹愉悦的笑容,而后,又趁我不注意,低头又往我唇上亲来,他一边亲着,一边含糊地说:“不要挣扎,你以后就是我楚乐的人了。”
我无奈,强忍着把这个色鲛揍趴的冲动,任由他在我脸上胡乱烙下口水印子。
准备沉下水底时,楚乐问我:“你怕不怕水?”
我原是不怕的,但还是对他点了头。
他摸摸我的脸,得意地笑说:“方才你吃了我的唾液,便不怕水了,而且还能在水中自由呼吸。”
吃唾液?我胃中一阵恶寒,面上却羞涩地低下头去。
一路跟着他们来到龙绡宫内,琳琅满目的珍稀物便映入眼帘,我看在眼里,暗暗咋舌,心想这鲛人的宫殿竟然如此华丽,一点也不亚于东海龙宫。
有虾兵蟹将端上精致的吃食上来,楚乐邀我用膳,我笑着推辞着,一副难为情的模样,心里则时刻警惕着。
勉勉强强在这住了三天,不得不说,这位名叫楚乐的族王待我是极好的,日日好吃好喝伺候着,不惜用大量丝滑银亮的绡纱给我做衣裙,对我几乎是有求必应。在底下那些雌性鲛人看来,我很有可能会成为他们的族后,于是个个都巴结我来了。
族王极其宠爱一个凡间女子的消息最终慢腾腾地传到银沙阁。
在这混了三天,我基本已将南海水宫的底细摸个彻底,是以便知道银沙阁是南海最偏远的一个阁楼,阁楼里住着族王的姐姐,乃是整个水宫中最冷酷的女人。
她带领着几个几只贝精,指着我,厉声道:“这样来路不明的人你也敢带进龙绡宫?!”
楚乐不由软了语气:“阿姐,我是真的喜爱她,您不要赶她走可好?”
那女子冷哼一声,眼里冰凉一片,“阿弟,你莫要忘了凡人都是狡诈的东西,最后被骗了感情,我看你上哪伤心去!”
据说,这女子之前在岸上偶遇一男子,然后与他相恋,哪知这男子为了得到她的珍珠泪,便频频凌虐她,殴打她,逼得她流泪不止,最后男子喜滋滋地将眼泪化成的珍珠拿去换钱,得到一大笔财富后,他便抛弃了她,转而娶了美娇娘,害得她伤心欲绝,最后把眼泪流尽,变成一个冷心冷肺的人。
当我知道楚乐的姐姐有这么一个凄凉的爱情故事时,我只恨自己为何不早些到来,得她最后一滴血泪去给宁俢填补心头血。现下,这女子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怕是容不得我继续留在南海里了。
我心念急转,琢磨着如何快速地获取楚乐的血泪,以尽早回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