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阳市中心医院,住院部十六层VIP病房。
天色渐渐暗下来,病房里开着灯,格外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到点滴的滴答声。
萧舒雨安静的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呼吸均匀,眼睛闭的紧紧的,黑色的睫毛垂落在苍白的脸颊上,扎着输液针头的左手手指冰凉,模样十分惹人心疼。
沈天宇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伸手轻轻抚摸萧舒雨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颊,心里仿佛在滴血。
接到萧舒雨出车祸的消息的时候,沈天宇才刚刚带着员工入住到酒店,甚至都不等他电话约见合作方的代表,也不等他坐下来休息,立刻就让沈天宇做出了订票飞回天阳市的决定。
远在其他城市的沈天宇心急如焚,不了解萧舒雨伤势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继续留下来谈合作的心思,他一心只想回到她的身边,想握住她的手,让她不再觉得不安和害怕。
面对着昏睡不醒的萧舒雨,沈天宇在心底有着很深的自责,在离开萧舒雨之前,他明明已经嘱咐要她保护好自己,可偏偏在这时发生了意外车祸,让他觉得是自己没能力保护好她。
想到这里,沈天宇紧握住萧舒雨冰冷的手,缓缓举到唇边,轻轻吻上去,试图给予她醒过来的力量。
孟芳站在病房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目光锁定在萧舒雨身上,抬手轻轻抹掉了眼角的泪水。
从车祸到现在已经过去八个小时了,经过一番紧张的抢救,萧舒雨虽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却迟迟未能从昏迷中醒转过来。
眼见着萧舒雨遭受这样的痛苦,孟芳内心也备受打击,从赶来医院那时候起,她一直都在关注着萧舒雨的病情发展,甚至还咨询过萧舒雨的主治医生,眼中布满了疼爱之情。
就在这时,萧舒雨的手指忽然抽动了一下,睫毛轻轻一颤,她缓缓睁开了双眼。
意外的是,眼前并没有如期待般迎来光亮,萧舒雨目光空洞而茫然,她轻轻闭上眼睛缓了片刻,猛然间睁开,眼前的世界仍然一片漆黑。
一种恐惧感逐渐蔓延上心头,萧舒雨惊慌失措的抬起手,崩溃的叫喊着:“我……我到底在哪里?辰逸!辰逸你听得到吗?小晴!你们回答我一声好不好?我好害怕……”
“舒雨,别怕,这里是医院,我在你身边!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孟阿姨!孟阿姨!舒雨已经醒过来了,您快进来看看她吧!”
沈天宇又惊又喜,他激动的将萧舒雨抱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以此来带给她安慰。
“医……医院?”萧舒雨的头轻轻倚靠在沈天宇结实的胸膛,声音轻的似梦中的呓语。
沈天宇低声说:“你出车祸了,很严重的车祸,你都不记得了吗?”
“车祸……我想起来了,我本来要和小晴,辰逸一起去选婚纱,车子突然就失控了,我……天宇哥,天宇哥我为什么什么都看不到了?你在哪里?为什么……为什么我看不到你?辰逸呢?小晴呢?他们都在哪里?”
在沈天宇的提醒下,萧舒雨渐渐回忆起今天上午发生的意外,可在松开沈天宇的一瞬间,她眼前的世界仍旧没有一丝光亮,这让她越发感到紧张和不安,声音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孟芳听到沈天宇的叫喊声,推开门走进了病房,走到萧舒雨身边,拉住了萧舒雨的手。
见萧舒雨如此崩溃的状态,她忍不住难受的抽泣起来:“小雨,小雨我是妈妈!接下来,妈妈要说的话可能有几分残忍,但你一定要坚强……”
泪水涌上眼眶,孟芳说着说着竟再次哭了起来,难以掩饰心中悲伤的情绪。
沈天宇心如针扎般难受,他看了看无法控制情绪的孟芳,伸手再次将萧舒雨揽入自己的怀抱中,声音不自觉也放轻了许多。
“孟阿姨,您先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这件事情还是让我来说吧。舒雨,在这次意外的车祸当中,你的头部遭受到了猛烈地撞击,意外的伤害压迫到了你的视觉神经……你不要害怕,医生已经说过了,你目前的失明状况只是暂时的,日后只要积极配合治疗,配合进行手术,你的眼睛就会恢复了。”
沈天宇明显的感觉到怀中萧舒雨在颤抖,他不由得将她抱得更紧一些,让她从他的身上获取到那份难得的安全感,让她不再那么害怕和绝望。
听完沈天宇的话,萧舒雨沉默了许久。她无法接受自己双目失明这个事实,她还有许多的事情没有做完,她还有许多风景想要去看,她不想就这样一辈子生活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中!
夏晴曾经说过,一个人的眼睛,就是这个人最珍贵的照相机,眼睛每每眨动一次,就是对着眼前美好的风景摁下了快门键,将目光所及之处拍成照片,影像深深镌刻在脑海里,等你想要怀念的时候,就像拿出老相册一样,可以随时翻看。
可现在,萧舒雨却这样失去了光明,也失去了安全感,此时此刻,她多希望云辰逸能在身边……
萧舒雨的声音很轻:“天宇哥,你能不能告诉我,小晴和辰逸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问题,沈天宇忽然间握紧了萧舒雨的手,许久都没有回答,反常的表现让萧舒雨莫名心慌。
就在萧舒雨认为沈天宇不会回答的时候,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们……他们不在了……”
沈天宇的话仿若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击中萧舒雨那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心,使得那原本就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颊更加苍白,手指越发变得冰冷,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猛烈颤抖。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明明上午还见过面的,明明夏晴说过,她和云辰逸是夏晴认识的最好的朋友,既然是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他们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抛下了她?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对待她?
从这一刻起,萧舒雨什么都没有了,光明,朋友,未婚夫,她全都失去了……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夏晴的欢声笑语,再也没有云辰逸的温柔关怀,再也没有了……
心猛然一阵抽痛,萧舒雨无法接受夏晴和云辰逸已经去世的消息,她双手紧紧攥住薄薄的被子,一点点将身体蜷缩起来,转瞬间便崩溃的放声大哭。
如果在最后那一刻,云辰逸没有扑过来保护她,或许他就不会永远的离开她了……
痛苦,自责,一瞬间包围住萧舒雨,她哭的很伤心,似乎再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展露出笑容。
沈天宇心疼的再次抱住萧舒雨,这一刻,他多么希望承受压力和伤痛的人是自己,多么希望萧舒雨能够快乐健康的生活一辈子,可她想要的,他始终都无法给她。
突然,萧舒雨大力挣脱沈天宇的怀抱,沈天宇毫无防备,让萧舒雨顺利的从他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
抓住时机,萧舒雨止住抽泣,摸索着用力扯掉手上的输液针头,挣扎着试图下床离开病房。
萧舒雨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将沈天宇和孟芳吓了一跳,两人慌忙起身拦住萧舒雨,将试图下地的萧舒雨重新拉回到床上,将她的手抓的牢牢的,再不给她任何挣脱的机会。
沈天宇摁着萧舒雨的手,着急的大喊:“医生!护士!”
萧舒雨的心一阵阵抽痛着,她一边尝试挣脱,一边崩溃大喊:“妈,天宇哥,算我求你们了,求求你们放开我吧!让我去找他们,让我再摸一摸他们的脸……算我求你们了,这可能是我最后和他们接触的机会了!求求你们,求你们放开我……”
萧舒雨哭喊的撕心裂肺,沈天宇心疼极了,柔声安慰:“舒雨,你不要这样……”
可萧舒雨仿佛听不见一般,固执的想要挣脱孟芳和沈天宇的手,任由情绪发泄,崩溃的大哭大闹。
医生和护士很快就赶到了病房内,见萧舒雨情绪如此激动,医生便指挥护士拿来了一支镇定剂。随着镇定剂缓缓进入体内,萧舒雨终于安静下来,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再次陷入昏睡之中。
沈天宇心里难受极了,他走过去轻轻为萧舒雨盖上被子,坐在她身边,紧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护士为萧舒雨重新打上点滴,随后便跟着医生一同离开了病房,病房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是这一次的寂静比之前要令人觉得心酸。
“舒雨,乖,我知道,一天之间,失去光明,失去朋友,甚至失去爱人,这样的事情,不管发生在谁的身上,都很难令人接受。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早晚都要接受这个结果,你现在身体还没恢复,情绪不能这样激动,我知道你很舍不得他们,可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要鼓起勇气去面对离别,不是吗?你放心吧舒雨,我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
沈天宇的声音很轻,他凝视着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萧舒雨,抬手宠溺的揉了揉她长长的头发。
即使陷入昏睡中,萧舒雨眉头依然皱的紧紧的,眼角还挂着泪珠,苍白的面容上显露出几分疲倦的神态,似乎就连梦中都不能得到安慰,萧舒雨忽然反握住了沈天宇的手。
沈天宇一愣,唇畔染上淡淡的笑意,他没有将手抽取来,任由她握着,享受这份难得的幸福。
睡梦中的萧舒雨身体难受的挣扎了一下,声音很轻,却令沈天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辰逸,我好想你……”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孟芳的助理小柔快步走到她身边,目光警惕的看了沈天宇一眼。
小柔凑近孟芳身边,声音很轻:“孟总,您现在有没有时间跟我出来一下?有些工作上的问题需要找您商量,在这里恐怕会打扰到萧小姐的休息。”
孟芳点了点头,对沈天宇抱歉一笑,跟着助理一同离开了病房。
病房中,沈天宇抬眸注视着孟芳消失的方向,眼中的神色越发变得冰冷和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