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尔城东三里街,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显得格外清晰温暖。商家打着哈欠,将昨夜收好的条凳一条条码在桌旁,伙计勤快地摆着抹布,和过路人热情地打着招呼。女人们三三两两走在一起,谈笑风生,不时传来轻轻的嗤笑声。斑驳的树影下,寥落的枝节在空气中暴露,这独有的景色,却唯独占据了三里街大半阴暗,令所有人的脸色不约而同蒙上了一层光怪陆离的阴影。
一名男子在树影间快速穿过,蒙在脸上的黑巾时不时吐出白色的雾气。他的头发和眉毛结成一层厚厚的霜,却也遮不住额角那一丝银灰与疲惫。
他来到一幢破落的院墙前,左右张望了一会,手指在木门上轻轻叩了几下。木门早已腐朽的没有了颜色,表面更是像被蚂蚁啃过一般凹凸不平,松散的木头肆意地暴露着,似乎轻轻一敲就能将整个木门敲垮。
他叩了一会,木门缓缓打开,探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脑袋。看到他,老人似乎愣了一下,接着默默地将门缝打开了一点,让那男子进去,随后又轻轻掩上了。
木门破旧,进入的院落也是零落不堪,到处都是残破的蜘蛛网与腐烂的农作工具。男子的目标显然也不是这里,他左右张望了一会,忽然出手向墙面推去。墙面应声而开,直到这时,才能看到那是一扇门的模样。老人站在他身后,等他进去了,又将墙面的门关上,不多久,他就听到空气中传来一声金属的碰撞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背手离去。
因为唐府太过宏伟辉煌,一直以来,人们都选择性地忘记了它还有个不起眼的邻居。而就是这个不起眼的“邻居”,却是唐府的秘道所在。也只有很早以前的人,还记得这里的老人姓唐,曾是唐府历任内总管之一。
唐宋一进唐府,就拉去了脸上的蒙面,露出一张略显清瘦的面孔。他身材高大,却并不显得多么魁梧,整体看上去,似乎显得貌不惊人。然而,只有认识他的人才知道,就是这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人,认真起来的气势足以压倒半座山。
他急匆匆赶到书房,唐府现任当家唐清正站在桌前练字。儿子的脚步声听在耳里,手里的笔却没有半分动摇,扎实地走了下去。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到最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直到情绪随着最后一笔烟消云散,他才长舒口气,将笔放在架上,露出满足的笑意。
千秋霸骨!
如此盛气凌人的词句,可是很久都没有作过了。
唐清笑着,转头看了唐宋一眼,呵呵笑着命人将字收了,这才坐在太师椅上品了口茶,问道:“怎么这时候回来?”
唐宋心下一凛。唐清这个人,文人气质太浓,连着唐府,在外界一直不被人看好。可他清楚,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父亲有多可怕。而且又是心思细腻,一个答不对,都有可能被他质疑,就算他是亲生儿子也一样。
他咳了一声,说道:“我听说父亲要向圣子挑战,不知是真是假?”
唐清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消息倒是灵通,还打听到什么了?”
唐宋摇头,低声道:“我想代父出手,向圣子挑战!”
饶是早有准备,唐清还是不禁怔了一下。他默想了一会,继续问:“是谁要你这么做的?”
“佣兵公会!”
于是,唐清沉默了。他收起了慈父的笑容,一家之主的气势慢慢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凝视唐宋,他坐着,唐宋站着,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令唐宋不由自主去仰视他的存在。
“他们给了你什么条件?”
唐宋犹豫了一下:“岭南的黑鹰团。”
“那支号称朵尔城最强佣兵的佣兵团?”
“是。”
唐清点点头:“倒是肯下功夫。你答应了?”
“还没有,但是机会很大。”唐宋说道,“此次十大高手一起挑战圣子,姓夜的输的几率很大。”
唐清点点头,突然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将他打得转了好几圈。唐宋愣愣的,捂着通红的脸看着他,神色间闪烁着错愕。
“蠢货!佣兵公会那帮人是会做亏本生意的吗?挑战圣子,你打得过?还是你指望那九个废物打得过?黑鹰团你一个人吃得下?我告诉你,你想送死可以,别拉着唐府跟你一块受累!”
唐清怒了,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高了好几度。可怜唐宋只有捂脸挨打的份,望着唐清,就像一个半大孩子,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这种表情出现在一个已经有了白头的中年人脸上,显得尤为刻骨。
“把礼退回去,别跟那些人打交道。要是让我知道你再跟他们沾一点关系,我打得你下半辈子一步也走不动!滚!”唐清呵斥着。他一脚踢开唐宋,像是踢开一团垃圾,拂袖出了大门,留下神色死灰的唐宋在原地发呆。
这样的情景,在唐府并不鲜见。而在现在的朵尔城各处,也绝不稀奇。正如夜辰所说,十名高手,各代表了十家势力,几乎代表了整个朵尔城的态度。可这也只是朵尔城的态度,对付脚边的蚂蚁,圣殿还有心情去怜悯,去招安,可如果对手的背后是佣兵公会及刺客联盟这样的世界级组织,性质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就算夜辰有心放过他们一马,也会被圣殿催促着将整座城池的人头挂在城墙上风干。
没有远见的年轻人们,想到的是保守这份不羁的自由;而年长者却透过这场决斗,看到了身后的某些东西。无法拒绝的十名高手被迫向夜辰扔去了白手套,可心里始终不愿把这件事闹大,闹到与圣殿的对立层面上来。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有强压下年轻人的想法,用行动说话。
只是,此时夜辰的态度令他们无法释怀。战书下了,正常男人肯定就应了,有没骨气的,也肯定少不了退回战书的举动。可这封战书却从一进治安处,就跟石牛入海一般完全没了音信。有心人去治安处及防务处打听,也没听到类似的消息,而一谈到夜辰,信息倒是一大堆。今天去哪探访,明天去哪查人,唯独就是没有接受挑战的消息。
探子们不死心,又几次暗访,这才打听到一条重要消息:十一月三十日,圣子殿下将前往贫民窟宣扬神的荣光,并为圣殿驻朵尔城自助会剪彩。
擦!探子们一脑门的血回去了,大骂夜辰没骨气。三十号,正是十大高手约架的日子,偏偏这一天夜辰就要出行,这不是逃跑是什么?
连战书都没勇气退回,一时间,夜辰成了整个朵尔城的笑柄。而十大高手,则说了几句对手太没种的话就回去了,跑到治安处大骂夜辰的勇士倒是一个没有。只是在此之后,治安处突然大兴土木,短短五天时间,就在朵尔城最大赌场——宏兴的旁边建了一座高高的擂台。
“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索罗特挠头,苦笑着。他身边站着一名瘦高的灰衣男子,透过窗户望向远方高耸的高台,默然不语。
“他没有接受挑战,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并不代表他不敢来。”过了好半天,灰衣男子说道。
索罗特头也不回:“废话。”
“其实以他的实力,我们也不能说稳赢。”
“还是废话。”
“只不过因为那个人,我们不得不对上。”
“统统废话!”索罗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向他,“我说罗飞,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挑战我的烦躁症很有意思吗?”
罗飞沉默了一会,轻轻说:“你的烦躁其实并没有意义。”
“我知道啊!”索罗特痛苦,“我就是知道,所以我才烦躁啊!罗飞,你能不能在那好好站一会,让我劈两刀……”
“滚蛋!”
沉江宁府,宁书刚从书房里走出来,就收到一封短笺。寥寥几字,却让他眼睛睁得贼大,脸上渐渐溢出狂喜之色。看完短笺,他大踏步走出庭院,吩咐仆人开始打扫院落。当妻女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都是吓了一跳,再看宁书,已经激动得浑身发抖,摇着妻子的手不住狂笑:“大兄回来了!大兄要回来了!!”
“是吗?”宁氏勉强地露出一丝笑容,心里却是疑惑。她与大兄从未谋面,却也不妨她对这两兄弟的了解。她可是很久没见到宁书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了,足可见大兄在丈夫心目中有多重要。
沉江岸上,一名青衣男子刚从船上走下,用衣袖掸去了身上的水渍,抄起脚边的长剑和包裹,回首向艄公挥手示意:“老头,这两天先别急着走,我还得坐你的船去西川呢!”
老艄公头也不回,驾着船缓缓驶离江岸。这可大出年轻人的意料,长剑一甩一抖,就向船头刺去,手中的剑柄不住吐出红丝,最后钉在了岸尾上。老艄公回头看了一眼,这条小船已经被年轻人开始拉动,向岸边驶去。他哼了一声,拔起斧头就向长剑砍去。年轻人大惊,赶忙收了长剑,却仍是不依不饶的样子,叫道:“让你等两天怎么了?要知道从朵尔城去西川的船可就你这一家啊!你走了我怎么办?”
“那你也得有命回来!”老艄公不屑。但到底再没有向驶离江岸,而是撑着船缓缓来到岸边,将绳子绑在了岸边的木桩上。年轻人这才放松了神情,嘿嘿一笑,背着包裹向朵尔城走去。
这两天有事,今天补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