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郑清如看来,这件往事只怕早在当年自己失踪后,那头便绝了心思。即便当初明知自己这个次子,必定是无望承袭家业,至少还可以建功立业,但如今这般隐姓埋名,飘落他乡又当如何是好?
绕是再看重自己的人品,也绝无可能将好端端的女儿,嫁入此刻早已支离破碎的大房为媳。若是知晓了二房当年的手段后,恐怕更是唯恐避之不及,才对!
只一想到期间种种,当年堂堂的国公府三公子,如今不得不顶着旁人的名姓走南闯北,为积累实力而奔忙,其中的挣扎绝非普通常人能够想象。
说句实在话,他与自己两世为人的妹妹,婍姐儿是相去甚远。
他一个功勋世家的子弟,打出生起便注定是要投身军中的,即便乌有上阵杀敌的机会,这祖上传下的兵法与身手,也早已深深烙印在他们兄弟几个记忆中。
若非继室所出的儿子,本就只能算作嫡次子,老国公爷也定然不会准许,他弃了祖宗的一切,只为做那朝中的高官。别看继前面数朝开始,一旦国家稳固后,重文轻武的朝局却是必然之事。但在老爷子眼中这祖宗传下来的本事,自是不能丢弃一旁。
可谁又想到,不过是国境上的一次敌军来犯,竟然就葬送了长子与嫡孙,父子两条性命。这一打击不可谓不大,震惊之余自是让老爷子气得卧病在床了。
而此中的蹊跷,只怕等老爷子回过味来,也已为时已晚!待等他极力想要替儿子、长孙翻案之时,已是油尽灯枯,就连在自己所住的院落中走动一二,也已是奢侈之事,又何来翻案一说?
直到精力耗竭而亡,都不曾再有机会上过一回朝,替自家儿孙战死沙场一事翻案。只是时至今日。婍姐儿兄妹几个压根对于早年里的这桩往事,未曾有过了解,更说不上为父兄翻案了。
然而对于此中蹊跷也颇为上心的国公府旧部,能安然活到今日的也已是寥寥无几了。即便心中有过怀疑。但碍于当年朝中一边倒的说辞,只怕也是无能为力。
何况,老爷子又久病不起,整个国公府被那继室所出的儿子,里里外外是把持的滴水不漏!绕是有心想要借机面见老国公一回,也是难如登天。更可恨的是,大将军所出的次子三公子,也犹如石沉大海般一出京城,便再无机可循。
一时间是群龙无首,也惟有欣欣然散了干净。当年跟随大将军出征边关的部下,也是死伤无数。但那毕竟是朝廷的军旅,比不他们本就是郑家的旧部,不受朝廷俸禄,又深信大将军的排兵布阵。岂是那般容易被敌人全歼的?
战后我方被敌军大破,便是自开朝以来从未有过的,更何况还是在我军粮草充足的情形下,怎不叫人心生疑窦?然而,此事最终被朝廷一律压下,这些旧部即便再有疑问,也只能忍住心中愤恨。分头逼走他乡了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朝廷只不过是要结案陈词,更是无需太多说辞。包括言官在内,更是无一人肯站将出来,替郑家父子说句公道话。就这般不了了之,弃置一旁了。
而得了消息后,那些原本还固守在京城周遭的旧部,也都忙着唤醒家人,连夜收拾了所有家当。就此远走他乡而去。因此上,时至今日任凭他郑清如如何费力寻访,也难再找回一个知情之人。
而京郊几处庄子上的佃户,又哪里晓得这些内情,绕是有心想要帮忙小主子们,也是无能为力。因为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有关之事,能回忆出京中内外两城中,还有多少原本属于大房的产业,已是不错。
至于一直未能寻回当年伺候在母亲屋内的老嬷嬷与妈妈们,婍姐儿心中也已有了最坏的准备。
“真要再无消息传来,那必是当年就被二房在暗中使了手段,他们连我三哥都不肯放过,又怎能眼看着那几个老嬷嬷,带着许多府中的秘辛,安然离去?”想到这些,也顾不得一旁文竹瞪圆了眼睛,已命其准备了笔墨,要再修书一封送往京畿姑母处,提醒防备一二。
要知道,对于当年府中的旧事,自家这位小姐是能避则避,就算心中有事业定然是背着旁人,独自一人静坐抽泣。想到小姐的年岁比起自己来都小了足足四岁,每每见她屏退了左右枯坐屋内之际,文竹也惟有推开一旁厢房的轩窗,静静凝望半响。
今日突然当着自己的面,道出如此一句,怎不叫她大为吃惊!
“小姐莫不是,看出了二房近日来的诡异之举,便是要对姑太太那头不利?”
刚才是自己想到关键处,便脱口而出。再则说了,往后这事也一是避无可避,反正当年自己还真是有受了惊虾病得不轻,即便有些不记事,也是无可厚非!
索性将此事摆在明面上,方可集思广益,尽快寻出二房的蛛丝马迹来,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姑母那头,今日起也得多多提防一二。毕竟与他们不对盘,也不是一、两日的事,这防人之心还是不可无啊!
抬头瞥见一旁的大丫鬟满脸的惊讶之色,不免轻轻摇头:“你也不必太过吃惊,要不是此刻时机紧迫,我也不会与你们商议,毕竟此事关乎我们兄妹几个前程,自是大意不得。”
顺手拿过另一旁的镇纸,提笔便是用了虫鸟篆,一看自家小姐连这等难以辨读的古字体都用上了,便知此事实在要紧,哪里还敢多言半句,忙不迭一旁用心研起墨来。
却见小姐并不是提笔修书,而是在纸上作起画来,眼看着将原先那几个古体字完美包裹期间后,放才小心吹干了墨迹,让文竹将绣蓝中的花样子取了来,快速翻阅了起来。
这位到底是常年不停绘制图稿的主,不过片刻之时,便从中寻出一幅梅花的图样来。让她用一方素白的丝帕,覆在那花样子细细将描绘了出来,并命底下绣工上佳的丫鬟,几人轮流连夜赶制。
待等第二日送信之人出门后,方才将丫鬟们几个聚拢一处,将实情和盘托出。
“你们可是觉得奇怪,为何用了这常人难以辨识的古体,还需这般的小心?”环顾四下,果然是一知半解,未曾有人张口便答。此等情景也是在预料之内,只见婍姐儿转而瞥了一眼国公府的方向,这才缓缓言道:“早先我们都只道,二房如此频繁行事便是为了他家那位大小姐的前程,不惜奔走繁忙。就近两日他们走动的所在,却隐隐透着股诡异之感!”
“先不提,这回又从李记的沐春堂中,得了多少害人的物件。就单说这连连走访的银楼,一时之间便叫人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陆续放出手中的产业,还尚不足以凑齐他们所需的银两,非得将女眷的头面变卖出手不可?”
“啊!小姐的意思是,您看出了那管事妈妈往银楼跑得勤,并不是替他家主子取回新添的头面,反倒是悄悄转手而出!”屋内是一派寂静,落针可闻。
直到这旁缓缓放下茶盅,才不紧不慢点了点头的婍姐儿,再度开言后,这屋内才算恢复了几分生气:“原先即便是我,也不曾料到他们居然如此短缺这黄白之物!”
转而比了比一旁书案上的那份资料,接着言道:“哪里见过这头才无钱可使,无奈变卖了家中产业,紧接另一头就立马给自家妻女添置头面首饰的?”
被自家小姐这么一提,那旁几个丫鬟果然是面面相觑起来,的确是颇为道理!看来还是自己想得太过简单,只道那般奢华惯了世家名门之后,自是不懂得收敛二字。再加上个不知柴米贵的太夫人,更是可见一斑!
却不想,此番频繁出门往几处银楼中去的,还有那位国公夫人的心腹之人,真要是……。那旁几人还未应道一句,就听得自家小姐这旁已是冷哼了一声:“大举转手产业必定引人瞩目,所以才在陆续沽出产业的同时,另辟蹊径将那些不常佩戴的物件,一并押给了相熟的银楼,才是万无一失。”
“不往当铺去,偏选了相熟的银楼,应当为了保全自家的颜面才对,可怎么连一向对府中之事不闻不问的太夫人,也参了一份,确实叫人瞧不明白了?”那旁黄桃才刚吐露一言,就被身边的文竹点明了要害所在:“还不明白,这会儿已是到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紧要时刻,哪里还容得她为一己之私,误了大事!”
“文竹说的不错,这几日他们悄然行动骗得过旁人,但在那几家银楼之中,必定有好事之人,会将此事转告外人知晓。我们这里能早一日得了消息,才是万幸之事。真要落了外人一步,少不得要白白花费许多银子。”
此刻已径自起身,拿过一旁早已准备妥当的目录,交由身边的文竹接了,方才转向众丫鬟认真叮嘱起来:“等明日开始,你们便分头将这些目录交给霞光阁的掌柜、外城陆家与贺掌柜家也同样送了一份去。”听到这里,显然让丫鬟们有些发怔,这是怎么个说道,怎么还往陆姐姐家与贺掌柜家送?
却见这旁之人微微一笑,已然继续道:“全面出手才好多添几处便宜的铺面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