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句分明说的清楚,当年自己是莫名其妙到了这里,在此期间也从书籍记载与民间流传的故事中,大约知道自己并非此世的特例。却万万没想过这国公府里,居然还有一位可能与自己情况相似的存在。
不管她嘴里吐出这句,是在其它记载中读来的,还是因为毫无顾忌才脱口而出,婍姐儿虽说不知,心中却不免咯噔一下。
早先当自己明白,这个世界并非惟有一个是两世为人后,便格外的谨慎起来。她可从未想过与之相认,何况又刚巧是二房的女儿,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此刻哪里敢露一丝的惊愕,好在自己这里是一直低垂着脑袋,装出难得见着陌生人,心中不安的模样倒也瞒过在座之人。毕竟自己久病不愈也是尽人皆知的事,就连刚才送茶点来的小丫鬟,都忍不住偷瞄了好几眼,才舍得退出了门外,更何况她们这些自恃极高的千金大小姐们!
怕是容忍自己一旁就座,也是领了长辈的叮嘱,才没有说出两句暗讽的来。在主子身侧的文竹,也是不动声色地记下了屋内的一切变动,就连刚才那小丫鬟面上的百般好奇,也不曾放过。
亏得主仆俩是早有准备,那边姐妹们说的欢喜,忙不迭偏过头来就听得国公府的大小姐,满是关爱的问道了一句:“二妹妹可是吃不惯这京里的口味,莫不要下人们另外备些适口的来用?”
瞬间屋内是鸦雀无声,直到发问的那位面上已有一丝不耐之色时,婍姐儿身侧站定的大丫鬟,才唯唯诺诺屈膝回禀了一句:“大小姐您费心了,我家小姐这是不饿。”
原先两旁之人也都忍不住,暗自打量起此时仍是一脸茫然的婍姐儿,心中更是连连摇头。先前听那专管此桩的妈妈提起,说这位不但病得足不出户,就连那份呆气也不由得让人叹为观止。
要不是那旁的丫鬟自小跟在她身边伺候,指不定另谋了旁的好去处才是必要。跟了这么一位半日没能回过神来的主子。想必平日里也百般的无奈,又苦于无处可述。
而此时文竹的脸色也是巧到好处,配合着众人眼里的偷笑,面上已升起了羞愧的红晕。偏偏这时候,原先一直低头不语的婍姐儿,却是不紧不慢抬起头来,拉了拉身边大丫鬟的衣袖,毫无表情的吐出这么一句:“该喝药了。”
未及在座之人反应过来,就见身边她的大丫鬟已是重重夸道:“小姐记性好,奴婢这就伺候你回屋喝药去。”
一时间就瞧见满屋子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愣着了片刻。唯独这旁主仆二人是毫无停留之意。小心扶起座上之人。已是走出了两步,却突然被身后一个略带调侃的声音,打断当场:“二妹妹如今吃的都是什么药?若没有准备齐全,一会儿让你丫鬟来我院子里列张单子。也就是了。咱们国公府虽不及那些商户之家有使不尽的银子,到底这些小钱还是不愁的!”
一番言辞说的顺溜,落在婍姐儿耳中却别样滋味。暗暗告诫自己只当是在修行,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不过反之稍一思量,也不免安心了许多,看来自己这装呆的能耐还不错,只是那位虽有戒心,可到底不曾怀疑,自己这病都是子虚乌有的。
怕是刚才那句‘该喝药了’让她心里不由一顿。好在随后看见自己仍是一脸茫然地被丫鬟扶了出门,就算被她当即拦下,也是脸色平静非常,全然瞧不出丝毫的异样来,才得以去了那位的疑心。
此刻立定门前。就听得丫鬟文竹忙是转回身来朝她福了福,满是惶恐的应对了一句:“不敢劳大小姐院子里的姐姐们,我家小姐正用的药,二夫人那里的管事妈妈都是按时送来的,从没出过岔子。”
听得那满眼藏不住忐忑,连声音都止不住有些发抖的丫鬟,饶是她再是在府中跋扈惯了,但此时却不会太多,毕竟临来是母亲的一番提醒,还是言犹在耳。
并不是因为母亲的叮嘱,而是在她看来,这主仆二人实在有些小家子气。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嫡小姐,却仍有个丫鬟哄孩子般的对待实在是……想到当初的那场大病,她已是毫无影响了,唯一记得的便是这堂妹还同记忆中一样,神情呆板,木讷非常!
姐妹们围坐一起,统共在由她口中吐出那四个字来,也算是绝无仅有了。虽因为那场大病不曾痊愈,才落下这么个凡事慢了半拍的毛病,就算如此,也该同大家说道上几句。
如今倒好,就连庶出的妹妹比她更像这府里正经嫡出的。一想到自己这句,不免偏转了头来瞥了一眼,那旁面露暗喜的庶妹。这一眼着实给的厉害,眼看着那位堂妹的面色,顿时就换了颜色。
显然,这姐妹俩平日里也不是那般亲密,一旁丫鬟文竹是瞧出了那庶出三小姐心中,只怕也是极怕这位嫡姐的。而这旁的婍姐儿却格外留意起,另一边抿紧了嘴唇的二房嫡次女。
看来,这二房所出的姐妹几个,也都是面和心不和,就连她嫡亲的胞妹,此刻都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便已是可想而知了。好在自己因病不能久坐,又是晚了半拍低声告辞,脚下也得配合着一旁的搀扶之人,走得是异常的举步维艰。
“好在今天躲过一关,往后想要再同她们一处坐着,只怕她们也都能避则避!”
听了自家小姐之言,不免好奇问到:“这又是为何?”
“在府里日常碰面本来就少,更因我这里病弱不耐久坐,怕是无人愿意请去闲聊家常。而这般姐妹们同往一处的机会,便是拜访亲友之时了。所以,你小姐我这个麻烦,却是无人愿意沾染一二的,即便为了国公府的颜面,只怕也是远远离了我身边,才是最佳之选!”
“就算有长辈们问起,她们也可寻个借口便好,毕竟在府内时也没有见过几回,不过点头之交罢了。更何况,我这难得回京的土包子在那些贵妇们眼中,也不过是失势的孤女而已,任谁都懒得多看一眼才对。真正令他们瞩目的必定是那位,国公府中才华最是出众的二房嫡长女!”
说着,已是径自走到一边的书架旁,取了其中一册指给那旁的文竹:“瞧瞧,放在我屋里的都是何种书籍?一小半是外间随处可见的医书,而余下的那些除了杂记、野史,只怕就剩破败不堪的残卷咯!”
想到当日,自己本想动手整理书架时,小姐脸上那一抹苦笑。继而又出声,断了自己的念头,原先对于小姐试图回府来住,如此一来就可借机寻出二房的破绽来。
但经由这次的见闻后,就连她都动摇了起来,指不定留在此地未必就能如愿。再说,这般整日里不得出去房门,主仆二人已是颇为难捱了。但眼下所居的院子实在不大,又是远离主院因为也无人会刻意盯着,为了以防万一两人是小心了再小心。就算另外两个二等的也都被告知,不得轻易出了院外。
“想来这般日日装病,到底不是办法。难不成还学探子那般待天色暗透后,换上了夜行衣摸到主院内书房外,偷听不成?”就连此刻推门送了茶水进来的小丫鬟樱桃,都不由得直撇嘴。
却被同她一道步入的黄桃,狠狠瞪了一眼:“去休要胡说,小姐自有分寸。再则说了,即便二房那一家子中再不靠军功高升了,可这简单的把式难道也都丢下了?”
“这句提醒的对,你们也都听仔细了,往后在这府里切不可贸然出手。即便明知有人使了手段,但凡不危及性命就只装没看见。好歹咱们四人是一起顺利进来的,到时候也得囫囵了一同出去。”
说完这句婍姐儿仍是不放心,再度比了比原先二房所居的那片院落:“就算当日我祖父还在世,他们就敢直接搬入了主院,更何况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只怕整个内宅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真要想有所突破,与其在下人们那里寻机会,倒不如直接冷眼看着她们姐妹之间互相拉扯,才更为有趣!”
“奴婢在家时,只听老娘说起妇人间吵嘴,还真好看。她们几位还都没出阁,怎么会有趣?”
见那旁好奇眨了眨眼睛,低声接了一句的小丫鬟,婍姐儿也不由含笑点了点头应道:“或许是因为她们两个出身虽有不同,但看向自家长姐时的神情,却有六、七分相像。由此可见,原先这位国公府的大小姐并不是个和蔼可亲的。”
忙又补了一句调侃:“指不定,还不是个好相与的,只不过她才情早在京中占领一席之地,所以才让人是又羡又妒!说句大实话,在她这般的年岁能有此等功力,已是让人望尘莫及了。更何况,同样是嫡出的四妹妹,却与那庶出的女儿一般,在她跟前总会不经意间露出怯懦之色,便是可见一斑咯!”
“连那位四小姐也是一般……?”显然为刚才未曾留心那位,脸上顿时添了一丝愧色。
却被这旁的婍姐儿当即拦道:“所以,应对如此姐妹情谊,或许另辟蹊径才最为合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