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在常人眼中,自己这般的年岁还是略显突出了些,但这会儿可不是谦虚的时候。更何况仔细观察了小半个月后,才将整个计划逐步完善了起来,要是转头再寻另一条出路,还不知几时才能找到比这更合适的。
赶紧点头接过姑母之言,娓娓道出自己的计划:“先前那笔汤药银子,真要是全都拿出来做买卖,侄女还真没多大把握。单说哪里进货最便宜,就给咱们头痛的,进价比别人高了,这生意还没做就已经亏了不少。再来就是掌柜的人选,也是不好找,既要对咱们家忠心不二的,又得有几分能耐的,一时半会儿恐怕也是寻不来。”
“二小姐这话,倒是实在。”另一旁的陆娘子已是连连颔首。要说原先,她也不太懂这买卖人的门道,但接连这段日子的奔忙,却是让其受益匪浅。
正如这表小姐所言,单是进货的门路与掌柜的人选,就是横在眼门前的一道难题。何况城中商铺的情形,也是才刚摸索出一些,漫说与经年的老商户们不好作比。指不定就像二小姐所言的那般,就是那每日里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货郎,也比自家高明许多!
同样,这方郑氏即便不将自家侄女的话太过当真,但对于跟随了自己近六年的陆家姐妹俩的性子,倒是十分知晓。作为姐姐的陆娘子更是个见识颇丰的,想来她能这么认同侄女之言,必是一段时日的所见所闻,令其感受深刻。
想到这里,不自觉看向了桌上的图稿,示意自家侄女继续之前的话题,接着讲述她胸中的计划,便好。
得了姑母眼中的肯定,一旁的婍姐儿索性跪坐在椅子上,半支着小小的身子,在图稿上比划了起来:“这条街的最南头就是每旬一回的市集,再过去就是整个渲城最破落的一片地界。”
“没错,尽是那些码头上跳脚的,在那头住着。几日前奴婢还亲自换了装束,扮成赶集的农妇走过一回,街面两旁的院子都残破的厉害,更别提那巷道往里的旧屋了。”原先还在门旁禀事的陆娘子,此刻也已凑近了桌旁,接着表小姐的话头,补充了两句当日所见。
那边有了陆娘子的附和,二小姐也越加用心解释起来:“别看这渲城有运河经过,码头却大多建在最是繁华的北面,要不是手头的银子不够,咱们宁可靠向那头些才好。”
若是先前初到此地,本也不甚清楚,这南部多以山林为主,虽有历经两朝方才修通的运河穿行其间,到底因为山路难修,反倒较之水路来明显不足。所以,整个疆土之南,往来便利的还是水路。就拿前次姑侄一行而言,便是如此,待车队出了京畿地界后,便立马改走了水路继续往南来,便可见一斑。
也正因此,最初决定商铺的选址时,婍姐儿便着重看了城中偏北的那片。只是碍于囊中羞涩,才退而求其次想到折中之法,调转了方向在城内中等人家集聚之处,另择几条街面来看。
几经衡量之后,方才选定了这一片,较为低价的所在。虽说离着码头还有些偏远,又与城中西南那片残破的所在,仅有一个集市的相隔,却胜在自己可省下一笔置产银子,眼下而言才是最合宜的。
要知道,比起自己这个八岁的嫡女来,底下两个幼弟更是乌有私房可言,顶多也就是将屋里的衣箱,一股脑的给带了上路。即便还有些往年里长辈被送的小物件,此刻身为姐姐的她,也是断然不会动用半分的,终究还没有到那一步,不是。
收敛了心神,接着告诉姑母道:“其实看中这条街面,侄女也是另有想法,一来,那条街面由南到北不过十一家铺面,即便两旁叠加一起也不过二十又三。再来,对面过半的人家都经营着食肆,所以侄女有心将对面大半片全部拿下,正是想将这里做成小食、茶楼的聚集之地。最要紧的是,我想到可以一铺两家合租的法子,不用多交租子便可有了遮风避雨的存在,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很?”
听着她滔滔不绝的一通细数下来,别说这头的方郑氏了,即便近些日子一直帮着办差的陆娘子,也有些懵了:“怎么个两全其美法?”
这旁的方郑氏闻听追问,也是连连颔首,同看向身边已经收回了手臂,端坐一旁的婍姐儿。就见她朝着自己甜甜一笑,却又偏头反问向陆娘子道:“陆姐姐可还记得,咱们那几日一家挨着一家尝过的点心、小食?”
“可是那几样分散在各条巷口的……二小姐的意思是,要将咱们的铺子租与他们做买卖?”
“没错,正是租借这些露天做买卖的小食摊子。”
“啊,人家定是收入微薄才没能租下铺面经营,咱们置办下那几间铺子可是花费不小,借与他们只怕划不来!”就在对面陆娘子微锁秀眉,连连摇头之际,这旁的方郑氏却抬手示意自家侄女,继续将其此法的用意何在,细细说来一听。
见姑母信任,一旁的婍姐儿更添三分笃定,伸出指头在图稿上集市的所在点了点:“前后两次赶集我都与文竹做了详细的估算,不看旁的货物,只着重细看了那些专卖吃食的摊子,十人里头倒有六、七人身上的料子,不是贫家能穿的。”
“这便可以肯定,集市上走动挑选货物的,也不全是西南那片最穷苦的贫户,其中更以吃食摊子的生意最是红火。”说道这里,忙不迭转身看向身边的姑母,认真问道:“东北那一片的集市中,可是鲜有这般的露天吃食摊子?”
闻得这句,心中便随之笃定了七分,果然还是自家弟媳亲自教导出来的闺女。这般的洞察力,如此年纪已明白了如何拿捏分寸,便可知这单买卖,大有可为。摸了摸婍姐儿的发辫,已是深感欣慰,自家这侄女还真是天生的好眼力,指不定往后他姐弟几个日子,还真是因为这丫头明锐眼光才越发的殷实起来。
即便这一条侄女规划的小食铺面,能使得姐弟三人的日子逐渐稳固,然而对于自小被娇养在国公府中的公子、小姐们而言,到底还是天壤之别。回想起,当初自己因手中拮据,又不好向府里开口借度一二,方在左右思量再三后,不得不动了陪嫁之物暂作典当之用,是何等的辛酸与羞愧!
娘家这头是不敢开口提,夫家那方更是瞒得紧实,倘若让人获悉了真相,又该如何说道?幸亏她方郑氏守了望门寡,要是真嫁入他们方家,指不定没出几年便将府里的财物,败得干净!每回一想到,这背后的闲言碎语,都不由的一阵发虚,毕竟押了陪嫁救急之法,还是不可多用为好。
看着这旁姑母脸色微微变化的神情,婍姐儿也能隐约猜出几分来,毕竟这几月来的相伴左右,到底对自家这位性子爽利的长辈,了解不少。脾气直,却是个有主意的,唯有这经济一项上,不免略显不足,想来也与自家那位早逝的亲祖母,有莫大的干系。
要说继母能善待原配所出的子女,已可算得人品出众了;真要苦口婆心教导其为人处世,怕是少之又少;何况,视同己出般地教会继女如何主持内宅庶务,更是绝无仅有!
就之前的观察来看,自家姑母也是颇为无奈。毕竟在此世的四民中,尤以商户地位最低,虽不属贱籍,较之手艺人来都低了一头,更何况农户与士大夫。只是商户在除却士大夫的三民中,反倒是最为富裕的人群,现如今又是国泰民安之时,更让商贾一流日渐滋润。
正是因此,名门望族之人虽不屑商贾之流,却脱不了钱财管理之事,普通人家尚且要时常盘算一二,更何况是那些家大业大的高门贵户?姑母只是自幼失了生母,才未曾仔细学过这些罢了。
而之前深受这位关怀的婍姐儿,又哪能袖手旁观,所以自最初谋划置产一事起,便想好了定是要以自己的能力,帮村姑母一把。此刻目光坚定,抬头提议道:“侄女手中的银子终归有限,再说买下铺面房产后,也需略加修整,到时必定略有不足。姑母您就当帮帮侄女几个,入上一股可好?”
“那你这买卖,多少银子一股?若是贵了姑母可是拿不出来。”
一旁已是忙不迭摆手道:“哪里用得了许多,咱们也只是小本经营,先前手中托姑母之福,多得了那八百两银子的汤药钱,已是万幸之极。如今姑母再与咱们姐弟三人,添上五百两便算您入股三成!”
“你这丫头怕是错算了账目吧?你们前后两笔银子可是三千一百两,撇开送去玄庄观的三百两香油钱,再去了零头银子,怎么也该你们姐弟占八成……八成半才对。”
却被一旁的小丫头着急打断:“哪能这般算的,后面那八百两银子若不是姑母想到的好法子,又如何能到咱们手中?不说,都是沾了姑母那封求救家书的光,侄女可是扣到了那三百两香火银子,才算了姑母三成的股,要不然还应该另多分与您半成,才够数!”
“你这鬼机灵……!”宠溺地揉了揉婍姐儿的面庞,心下更是满含几分欣慰与舔犊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