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暗自惊心,而那头主仆俩也是乐得丢开包袱,毕竟杀人越货的勾当,也并非她们的专长。对于那两个命丧黄泉的丫鬟,不过为了安自己的心,多补偿此她们家人也就是了。
至于那婆子一家的去向,倒是从未曾在意过。因为见识深远的梁嬷嬷就曾提醒过她,整件事中,那婆子才是手上沾血的,对于官府差役躲都躲不及,又哪来自己寻上门去的道理。
仔细想想,也正是这么个道理。当初为了不留痕迹,那一百两银子的酬劳,还是梁嬷嬷特意换成了别家钱庄的,就是为了防着被人倒打一耙。正如梁嬷嬷十分笃定的那般,真有人拿打着府里印记的银子说事,便是万万不能。
别看二夫人身边的老嬷嬷,也不大出门,却将外头这些个阴私手段很是在行。却不知,自己主仆俩满心以为的万无一失,却早在大房嫡女出事的那晚,就有了稍许的偏移。
再说此刻已然身处南方的姑侄一行,显然在调整了两天后,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眼下所居之地,说是姑母夫家的别院,实则却是规模颇大,就算比起国公府中,大房所占的东面那片来,也是不差。
再别提,这院子后头那好大一片的幽静林子,在这本就闷热的时节里,增添了几分清凉。
“院子里要是能添上一小片翠竹,就更好了。”
“可是想府里了?”由身后传来了姑母糯糯的声音,婍姐儿也是坦然一笑,顺口接了一句:“我是想着鲜笋的味道了,要是能在自家院子里栽上一片,也省下些采买银子,如今可是……。”
提到嚼用一事,这旁的方郑氏也不由的叹气,当年宁可遂了祖父生前给自己订得亲事,给方家的七郎守了望门寡。却也在族中长辈的一致认同下,留下了母亲的大半陪嫁给胞弟。
既然守了望门寡,注定再无子嗣,再则方家祖母,也因此深感愧疚每季都有专人送了吃用来。只是如今添了三个侄儿,倒是之前不曾料到的。岂不说,原先早被姑侄俩算在其中的汤药银子三千两,就连自家弟媳半数的陪嫁,也都没能顺利带了出京。
而今最令人头痛的,偏是原先身为国公府正经小姐,最无需忧心的银钱小事。别的不说,京城庄国公府所属的田庄,马场就有不下十余处;即便不似旁的人家在内外两城,都置有商铺、房产;却还留着大房夫人简氏建议下另添的一处,位于京畿河岸边的码头货仓。
“当场怎么就没想到,索性求到你祖父面前,要了那货仓两成的进项,唉,哪怕一成也可再无后顾之忧了。”这头方郑氏转身低喃。
却见身边的侄女,不禁苦笑摇头:“二夫人也不傻,咱们由京畿换走了水路,姑母也让人悄悄去打听了详情。他们二房难道就会放过这么个聚宝盆?”
“你这孩子,同陆娘子她们几个呆惯了,连这消息也……。”想到自家胞弟夫妇俩,去的实在太早,漫说是这位年仅八岁的侄女,就是那周姨娘所出的六岁庶子,也是个早慧的孩子。
想到今后,他们三姐弟就要靠自己这个仅有的姑母维护一二,不觉又是后悔当初,不该听了族长家叔婆的劝,多留了三成母亲的陪嫁给胞弟。要不然,就靠这一笔银子给三个孩子,在这邻近的两座城里置办下几处房产,租借与人也足够安然度日了。
此刻回到了自己住处的婍姐儿,再瞥了一眼匣子里那些不成套的首饰,不免也是一叹。都怪自己穿来的时候,年纪实在有些小,父母还没来得及给自己添置些精品,这不一遭被人恶意赶出了府,才知道什么叫捉襟见肘。
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旁正帮着自己称量银子的小丫鬟文竹:“咱们还剩多少银子?”
“除了之前国公爷给您的五十两银票,现银统共是一百三十二两又四钱半。”点点头,提笔在自己的账本上记下,才又感叹一句:“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还真是一点不假。”
刚来的时候,原以为好歹是个国公府里的闺阁千金,怎么也得有千把两银子的私房。却无奈年纪有限,哪里懂得平日要多攒银子,以被不时之需。
再回头看了一眼,姑母所住的院子,这位的出身明摆着,又不曾主持过中馈,对这经济之事更是无从下手。要说这家里略强过一般常人的,也唯有自己这个,曾在前世里见识过些许的半吊子了。
“文竹,你且去唤了陆家姐姐来一回,就说我有事请她帮手。”
“唉,奴婢这就去。”小丫鬟应了一声,便利落的收拾了桌上的钱匣,忙又提起了裙角,疾步而去。
这名叫文竹的小丫鬟,正是此刻郑家婍姐儿屋里唯一的丫鬟,也是在京畿另换了船后,才让陆娘子悄悄寻了当地官牙人,采买来的新丫鬟。别看今年不过才刚满十二,倒是个十分伶俐,又晓得事有轻重的好帮手。
她父母那辈倒是良家出身,只是被叔祖一家连累,才不得不成了官家奴婢。好在家中兄长本就上过两年私塾,倒是被主家看中,得了一份不错的差事。
靠着一家四口的齐心努力,日子倒也慢慢好转了起来。只是在这世道更偏重与子嗣香火,一旦得了主家的恩典,自是先紧着儿子脱了奴籍,才会想到女儿家。
可惜,他们家这头才凑足了银两,给儿子赎了身,另一头却因主家丁忧回乡,顺道处理了过多的仆役。而现今将名字改为文竹的小丫鬟,正在其中。
从此父母兄长分作了三处,便是天各一方,好在运气颇佳,遇上了这么一位好相与的主子,更是感激老天庇佑!实则,这回的好运气也不全是老天开眼,少说也有一半是因为小丫鬟这些年来的观察入微,晓得该如何讨好牙行的婆子。
小心攒下的七钱银子,虽是她最后的依仗,但只要一想到被买入那不堪的所在,倒不如狠心舍了所有,求了人牙子将自己荐去一户好人家,才能等到自家哥哥寻来的一天。
只是凑银子赎了父母出来,全家团聚却是不敢奢望的,眼下能跟了这么一位好小姐,与她而言已是万幸。别看自己才是二等丫鬟的分例,却好过原先那户官家不少。要知道,原先的主家老爷可是正经的六品官员,但同样的二等丫鬟却是整整少了二百文的月钱。
只是她还不晓得,自家这位主子小姐是京城国公府出身,与那六品官员人家,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更何况,当初要不是郑大将军身死边陲险要之地,只怕自己还无缘随了这么一位好相互的主子。
片刻后,瞧见文竹领着陆娘子挑帘而入,二小姐也是开门见山直点主题道:“我姐弟几个从未到过南面,如今虽有姑母庇护在旁,到底没有坐吃山空的道理。辛苦陆家姐姐辛苦一回,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邻近的两座城中,如今都有哪几样铺子,日常所需的柴米油盐又都是什么价?”
起初刚与这位表小姐相处时,只道是个难得的沉稳性子,又不比寻常的贵家小姐,娇气十足。再经由数月的陪伴,却是深感主子的感慨很是确切,一切都是因为被二房刻薄压制着,才使这位不得不迅速长大,与那姨娘所出的七爷一样,姐弟俩俱已成了早慧的孩子。
然而又经过了一路上的颠簸,此刻再看这位表小姐,更叫人有了一丝错觉,好似比她身边这个,本就少年老成的十二岁丫鬟,还要更年长些。
暗自甩了甩头,不觉好笑自己的后知后觉,能在国公府二夫人面前假装痴傻,长达数月之久的八岁孩子,又怎能与普通人家的孩子相提并论。那般一个危险重重的所在,再加之父母兄长几乎在一夕之间抛下他们姐弟几个,任谁都会忽然长大几岁。
不禁联想起了自家当年的遭遇,要不是主子仗义之举,只怕自家姐妹俩便成了那冤屈的亡魂。迅速回了回神,含笑应了一声后,便转身又去寻了自己主子。
“哦,咱们家婍姐儿真这么说了?不错,的确是个有主意的好孩子。想当年我家伯俨,每回来信总爱夸耀,他这唯一的闺女像足了自己。却不知,这股子韧劲倒底还更似她母亲些。”
略作停顿,还是点头补了一句:“既然她让你帮手,且一切依婍姐儿之言就成。说来这经济买卖一事,我这个做姑母的实在一知半解搭不上手。要是她来寻了我学些粗浅医术,还能应承一二!”
正说着,那头门帘外已听得小丫鬟的声音响起:“二小姐来给夫人请安了。”
“姑母可是真能叫侄女学医术?”一声清脆的童声,已随着竹帘的一个起落,缓缓传来。
想来自家这个小侄女,早已停在门外,只是瞧见自己正与陆娘子说话,才没让门口的小丫鬟出声回禀。此刻听见提及自己之事,才忍不住招呼了丫鬟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