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被人直指要害,便有些乱了方寸,此刻自知失态,不免露出几分讪讪。然而,她本是早有盘算,自然不会这般轻易认输,再加之一旁有老嬷嬷眼声暗示,已是悄然偏转了身子,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再度优雅落座。
只是经过了刚才的一惊,难免有了一丝的心悸,自是再没有了方才的端庄仪态。落在旁人眼中,获悉分辨不出其中的细微变化,然而面对自小由国公夫人养在身边的方郑氏看来,不外如是罢了!
到底比不得自家胞弟所娶之人,也同样是诗礼簪缨之族出身。偏她事事都要与大房比肩,却不知,一切不过是镜中之花,欲摘不能!
心中了然,但今日不同,为了大房的三个孩子,不得不压下了愤愤,心平气和的与之商量。不想,反倒遭人一口驳回,原先那般的好性子,也随之淡了七八分。
不曾抬头看对方一眼,却仍旧放慢速度吃了口茶,飒然笑道:“那依二夫人的意思是……?”
前一刻,才被大姑奶奶那句有关大房的财货之言,直击要害。后一句,却是缓下了语气,愿意与自己商量一二。方才要张口接应,不觉回过味来,这后一句中抛开了弟媳二字,直呼自己为二夫人,便可见这位的好性子,已被磨去了一半。
到底还是梁嬷嬷见识老道,深知这位大姑奶奶平日待人,虽说宽厚些,终究还是带着股子国公府里大小姐的傲气。再是强忍愤怒,到底与那些个出身低微的,天差地别!
既然人家本就耐性有限,自是不好辜负太过的。想到接下来的大好局面,那旁的郑秦氏越发意气风发,此刻就连与之周旋的心思,也逐渐消散了几分。
索性放下茶碗,换了一张笑脸,摇头解释道:“实在不是有心扣了大房的财物。旁的且不提,只是这三公子至今仍未回京奔丧,余下几个都未满十岁,他们又怎么晓得如何打理正经产业,这是其一。”
见对面之人,既不点头认同,也不曾出口反驳,便知这几日里与嬷嬷的百般合计,到底是有几分把握的。心里不由一松,眉目间也随之更添了三分神采,举着帕子点了点眼角,继续道:“这其二,府里的一切都还由国公爷做主,咱们这些做晚辈的怎么好擅自拿主意,更何况他大伯、伯娘尸骨未寒!”
听到这里,低眉缩在姑母怀中的二小姐,已能感受到紧拥着自己的这位,怕是再难掩那股肃杀之气。眼下自己突然出口相助,必定适得其反,惟有暗中提醒,才是明智之举。
姑侄俩本就挨在一处,此刻反手扯了扯姑母的衣袖,到是不会被人瞧出破绽。这旁感到了侄女的小动作,也是暗道这孩子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了,今时今日到底再不比往日了。
想到胞弟一房竟然在短短数日内,发生了这许多变故,心痛之余不免也再一次提醒自己,皆以大事为重。哪怕能多带走一箱,与孩子们而言,也是好事一桩。至于自己这口恶气,多忍一时又有何难,毕竟人在做,天在看,天理循环终究谁都逃不过!
心中有了计较,重重抱了抱侄女,方才抬头接过话头:“二夫人这般一说,也是不错。只是,此去南方路途实在不短,他们姐弟几个病的病,弱的弱,总得安排了稳当的车马,才好叫他们上路不是?”
说到这里,偏又收回了目光,慈爱的拍着怀中的小人,好似喃喃自语般,接着言道:“如今她娘亲是不在了,可到底还是国公府里的正经主子。也不知这满院子的下人,究竟是怎么伺候的,原本多伶俐的好孩子,竟然成了这般的模样!”
摸着侄女一脸病容的面庞,更是声泪俱下:“好在国公爷正在病里,自顾不暇,倘若哪日醒转过来,要见一见嫡亲的孙女,却瞧见这般惊人的变故,只怕又得气出个好歹来!”
这句倒是半点不假,要知道大房无论嫡出的也好,还是庶出的也罢,皆是一色的男孩。到如今才出了这么一位掌上明珠,反观二房倒是二嫡二庶,已得了四位小姐。
正因为大房女儿金贵,才使得他祖父也是格外的爱怜,平日里这二小姐虽有些娇气,但那一脸的英气比之大房那几个纤纤弱质的,更得国公爷的喜欢。本就是武将出身,再加之老大是子承父业,继续为朝廷领兵作战,大房这几个孙辈也跟着更入老爷子的眼。
这本就是二房的心病所在,今日急于赶来,既是为了说服大姑奶奶自愿接手大房的几个孩子,也是为了留下库中的众多财物。只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道理自己也是再明白不过,但叫她甘心认下,却是万万不能。
总得好好筹谋一二,即便不能尽数吞入腹中,也得找齐了由头留它一留,他日等老爷子对大房的心淡了,终有一日便可落入自家囊中!
正因为这睿云堂后头的库中所有,自己才煞费了苦心,排布了许久,直到那日边关传来了天大的好消息。让自己四两拨千斤,将原先那个犹如铁桶般的睿云堂,生生由里头炸开了一条豁口。
等大房那位夜里才咽了气,便让人以看顾不当为由,暗中收拾了架走了大房的管事妈妈。即便如今不再是奴才身份,可这公国府却是留不得了,不叫押去衙门已是留了一份情面。
好在哪一波老人,也都是识趣的很,不哭不闹直接整理的自己的衣物,便老实出去了。倒是有两个硬气的丫头死活不肯就范,还是得了自家老爷的暗中指点,直接让外院的把式套了车,一并都丢在城外的庄子上,方才了了一桩心事。
眼下他们一房中,小的小,呆的呆,更是无力反抗。只不过,今日这位的隐忍追问,却是不好应对。提及老爷子的喜欢,嘴里不由得一阵泛苦,看来少不得放一回血,才好叫他们速速离去。
本想着尽数留下,到底有些不切实际,然而自那日获悉,大房的憨小子自作聪明,独自一人策马狂奔追了父兄二人而去,西面的二房便将这睿云堂中的所有,视为了囊中之物!
没了支应门庭的父母长兄,这三个娃娃便可任其摆布,也断断不会生出旁的心思来。本就是被捧在手心里娇养大的,又怎会懂得经济事务,待等慢慢将他们都养歪了,便可失了老爷子的喜欢。
却不想,当日便被自家老爷提醒了一桩,何必由二房出面做这恶人,索性交到他们嫡亲的姑母手中,才能脱手的干干净净!
老爷到底是拼自己的能耐在朝中为官,这事的拿捏更是考虑周详的很!真要是能随了离府出京已是万幸,却不想,未等自己哭诉便已开口提了迁居南方,还是一并将三个都带了上路,真真是老天开眼!
然而此刻,大姑奶奶提及库中财物悉数带走,却是万万不能!那可是她日夜谋划之物,怎好叫人抢先一步截了去?
眼看着对面之人的面色,已是有了数度的变幻,反倒让这头的方郑氏抓住了一丝契机。显然这会儿,自己倒是大可等上一等为妙,毕竟如今急上了火的那个,却是二房的这位。
只见对方再没了先前的镇定自若;一杆丫鬟婆子也都是满脸惊容的收敛了气势;唯独那一旁站立的老嬷嬷,皱起了眉头,欲提醒自家主子一二,却又不敢引来对面大姑奶奶的注视,正一脸的窘迫不堪!
看到这里,方郑氏更是不动声色,凝神静气哄着自家侄女吃了两口水,才低声吩咐了身边的丫鬟,让送了侄女的药方来瞧。这句吩咐下去,对面之人再有心天大的胆子吞了大房的财物,到底不敢叫大姑奶奶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真要是让这位查出个好歹来,还不定被叫嚣着告到了老爷子病榻前,保不齐就得便宜了旁人。好在他们一行人手不足,定是有心无力的紧,怕是带不走许多,自家索性大方一回,许他们带走三成,也就是了。
“只不过二丫头到底是咱们国公府里的嫡小姐,日后出阁,还得由我们府里抬出去。七爷本是周姨娘所出,且不说,就八爷如今的年岁更是尚早。即便那一日三爷安然回府了,也得有他的一份不是,所有大嫂的陪嫁,还是留在府里更稳妥些!”
“正如大姑奶奶所言那般,您这一路往南千余里不提,如今边关上的战事,又是才刚平息,路上到底有些不稳妥。”此刻那老嬷嬷怕是再也是按耐不住了,索性壮着胆子,帮自家主子原了刚才之言,到底才好安心。
忙又好似知道自己在主子面前失言一般,立马跪倒在地,自己便掌起嘴来,一声响过一声。看得床上的二小姐顿时愕然万分,这般的情形饶是她前世里,活了二十多年都不曾亲眼见过。
只不过,这般的作派在本就是贵门出身的方郑氏看来,却是不值一提!然而她这一提醒,到底是给了对面之人暗示,想来尽量多带走箱笼,怕是不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