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后我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任婉情如何叫我都决然不出门。我坐在床角,眼泪不停的流下来。
婉情说,明明是有人坦言思慕于你,你却弄得像失恋了一样,说完不再理我。只璟天在门外站了许久,却也终是什么都没说。
蜀王喜欢我的这件事不胫而走。几乎一夜之间邺城内外都在议论这件事,向来以冷情著称的蜀王殿下,从不近女色的高傲王爷,竟喜欢上了皇后娘娘收养的兰音姑娘,而且这喜欢做得这样明显。我几乎听到,一夕之间无数少女心碎的声音。因着这些传闻,我更不愿走出宫门半步。
自那日之后,我宫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平日里总喜欢光顾的璟天都不见了踪影。何西风就更别提了,躲着都来不及呢。
我懒散的趴在院中的石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手中的茶碗。我总觉得蜀王一定是故意在整我,不然他怎么说完就没再提呢。这下可好,害得大家都不愉快了。
彼时,婉情坐在琴桌旁,弹着一首《平沙落雁》。正到雁欲落处,《古音正宗》中说到此处:其欲落也,回环顾盼,空际盘旋。
我望着天空,可惜了没有应景的大雁。这是婉情最爱的曲子。她曾说,虽生于皇家,但她却向往天空翱翔的自由,若哪一天遇到可以生生世世的人,便与他双宿双飞,共谱神仙眷侣之佳话。
看着她此刻痴迷的样子,想来是找到了落地的安乐之处。而我怕是如这孤雁般引吭哀鸣。
正惆怅,婉情已收了尾音。宫门外传来赞叹之声,懒懒的抬眼望去,却是蜀王由远及近走了进来。
“公主这曲子弹得妙极。”虽是赞誉之词,傲慢之态却未减半分。
“我可不敢在你面前称妙,谁不知蜀王的琴艺乃是我大琼数一数二的。”
这个说法我倒是听过,据说当年邺城的风流才子们闲着无聊,不知由谁牵头举办了一场名为“琴韵”的比赛。不想这场比赛竟吸引了上百名琴艺高超者竞相参与,最终蜀王一曲十面埋伏震惊天下,自此成了多少邺城女子魂牵梦绕之人。没想到那样高傲自负的人,竟能参加这样的比赛,可见京中的子弟多是吃饱了撑的,连他都不例外。
我将目光投向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确实是弹琴的好料子。想想看,自我认识他以来,似乎没有一件技艺能够有人超过他的。文韬武略,琴棋书画,甚至连作为娱乐活动的击鞠,他都能拔得头筹,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极品?
见我愣神,他将手在我面前晃了一晃。
“做什么?”我不解。
“你不是很喜欢看吗?摆在眼前让你方便些。”
我俯首做痛心疾首状,他倒是笑开了。
“听说那日你回来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的没吃饭?”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连倒茶的动作都这么优雅,白瓷在他的手指间泛着晶莹的光。
“啊?”谁这么嘴欠?
“可是听了我思慕于你,高兴的疯魔了?”
“你才疯魔了呢。”
“倒不是疯魔了,估计是吓到了。”婉情好死不死的插了句嘴
“这怎么说?”这次换蜀王疑惑了。
“蜀王不知道吧?虽我们阿音长得倾国倾城,却还没有谁这样大胆,当着三军将士的面袒露心迹。”
“我以为你与众不同,便是喜欢与众不同的表达方式,没想到竟也这般害羞?哈哈。”他今日倒爱笑。
“害什么羞?我不过是一时没有准备而已。”我不甘心的回嘴道。
“那你如今准备好了?”他手中把玩着茶杯,并不去喝。“可是要给我一个什么答复?”
“额......”婉情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转头问我。“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回避?”
我饿虎扑食般,一把抓住她,心中默默咒骂她不够义气。
“别走啊,茶还没喝完呢。”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哦,我想起来了,我有幅画还没完成,现下有了兴致,得赶紧去了。”她找了这么个蹩脚的由头挣脱我便溜了,画什么画啊,那是你的专长吗?
而另一边的蜀王殿下正优哉游哉额摆弄着茶碗。
“蜀王?”我硬着头皮回身小心翼翼的叫他。
他将茶水放在唇边抿了一口,霸道的强调。“我叫璟钰!”
“哦,璟钰,要不你给我弹首曲子吧,听说不错的。”我极力的想要转移话题
“有机会的吧,今日不行。”他断然拒绝了我,一点也不婉转。
“为何?”我见转移有效,追问道。
“因为今日我是问你要答复的。”我彻底崩溃。
“其实我觉得凤芜好像挺喜欢你的。”我试探着问。
“我知道。”他斜身而坐,懒懒的看着我。
“那你怎么想?”
“没有想法,我钟意于你,何必管别人呢?”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不会是因为要摆脱她的爱慕才喜欢我的吧?又是装装样子给别人看?”这样想我反倒放轻松了,看来我就是个幌子,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了,我拍了拍胸口,安抚一下自己。
见我如此说,他将茶杯放下,“嗒”的一声,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吓了我一跳。然后郑重的看着我。
“我装腔作势了十几年,只这一次是真心的!”我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像是要陷进去一般。
“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实在搞不懂,论身份我不够尊贵,论家世我不够显赫,他到底看上了我哪儿了?
他应该是被我这个问题难住了,想了半天。“因为我觉得你这个人不错,很有趣。”
“只这一点吗?”我似乎不太满意,“我又不是戏台上的小丑,大爷您拿我这儿逗乐呢?”
“嗯......你对我很亲近,不像别人那样惧怕我,所以我想和你在一起。”看来这人绝对是从小太缺爱了。
“真的?”
他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那我也算是对你有恩了不是?”他皱眉,却终是犹豫的点头。“那你为什么会有这样恩将仇报的想法?”
“......因为我惯会做这样恩将仇报的事情。”他笑容温暖,和之前见过的形象判若两人。
“......”我张了张嘴,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看我这样他痴痴笑道,“小傻瓜,吓到了吗?也是,你年纪还这样小。”说着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好吧,不逼你了,慢慢来。”
他像是想通什么,便复又喝起茶来。他喝茶的样子很是好看,茶壶中薄薄的热气升腾,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模糊。
我呆呆的看向他,是啊,我年纪还这样小,不过十四岁而已,而他也才十八、九岁的样子。我们这样的年龄,谈感情是不是太早了?
我将疑问说给婉情,婉情看着书,头也未抬的回道。“十四岁应该不算小了吧?史书上不是说,唐朝的长孙皇后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嫁给了太宗皇帝吗?”说着还将手中的书往前翻了几页。“你看,这里不是记着吗?”
也不知道她这样极力的证明此事是为着什么,也不耽误她和何西风在一起。
自此,璟钰便时不时的造访紫竹宫,我想有几个王爷像他这样?后宫行走像逛自家花园一样。
有一次我嘴欠的问他,“据我所知,能如你这般在内宫行走自如的男人有两种。”他保持倾听状。“一种是皇上或他的儿子,另一种就是太监。前者不可能,莫非你是后者?”
他听完不怀好意的笑笑,“阿音,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说着伸手过来抓我,我避闪不及,便遭了毒打。
这人说话多不靠谱,说是谈谈,竟然动粗?
其实,我倒很喜欢璟钰这个人,虽然他总是冷冷的,对我却是极好的。而我这个人,向来是对我好的人,我都愿意接近。
闲来无事的时候我还是会经常出宫,还是会经常去集贤居坐一坐。虽然天遥与我疏离了,我不能见他,来我们初相遇的地方看一看也好。当真应了那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若我和天遥还像当初相见时那般,畅谈自如,即便他不喜欢我,做个知己也好啊。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人们常常会犯一个毛病,就是总在事情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情况下,想回到最初的原点。可是时光不会倒流,人生还要继续。有些事,就是让我们这样措手不及......
有一次在集贤居碰到凤芜,她非要拉着我去喝酒。没了初识对我的敌对,其实我们还是挺聊得来的。我给她讲我小时候在宫外的事情,她给我讲军营中趣闻,竟也能坐一下午。
最后她竟喝到酩酊大醉,还不依不饶的问。“你说,除了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以外,你哪儿点好?既不淑女,又不是名门,殿下为什么会喜欢你?”
我捏着酒杯,不紧不慢的说,“许是这京中的名门淑女见得多了,想换换口味。”其实对于璟钰看上我这件事,我也持怀疑态度,毕竟他是那样挑剔的一个人。
谁知我刚说完,凤芜顺着凳子滑到桌子底下去了,我甚无奈的将她拖回蜀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