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养伤期间,蜀王倒是经常来探望,送来许多补品,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来的理由是:他的人伤了我,关心自然是不可少的。但是我却对他的这个理由持怀疑态度,我可不会傻到以为他真的关心我。况且他看起来着实不是个会关心人的样子,长得虽俊,却总是盛气凌人。他只要坐在那里,周围的空气瞬间就凝固了。
他每次来这儿,总是对屋子里的一切充满了好奇,看看书,品品画,喝喝茶,就是对我的伤势毫不关心。有的时候甚至霸占着我用来作画的书案,我这里倒成了他的地方。
我对他这种鸠占鹊巢的行为很是不齿。有一次忍不住对他说,“若是为难,今后不用来了,我领你的心意就是了。”
其实我的潜台词是,你占了我的地方,本姑娘我很不开心,识相的赶紧走!
他端起茶碗,不紧不慢的拨了漂浮在水面的茶叶,抿了一小口,头也未抬一下,“不过做个样子给别人看罢了,装一装总还是要的。”
一句话噎得我哑口无言。
我拄着拐杖,行到他面前,影子印在他身上,他抬起头来看我。我煞有介事的抬起伤腿,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做什么?”他不解的问。
“你刚才半分愧疚都没有的话让我的腿好伤心,它非要过来让你好好看看,让你知道它被你害的有多惨!”我边看着伤腿边解释。
“这是它告诉你的?”他指了指我的伤腿。
“嗯!”我点头肯定。
“它不是还想让我给它揉揉吧?你这脚多久没洗了?”他皱眉,表情充满了嫌弃。
我气得夹紧拐杖,抬起另一条腿就踹了过去。
只是我受伤后,动作太过迟缓,且他的身手也着实不赖,这一脚毫无悬念的踹空了。等我再看的时候,他已经无声无息的换到另一把椅子上,依然是刚才的气定神闲,甚至连茶碗都没有放下。他用行动证明了,我如今的功夫简直太逊了。
此后的日子,我们几乎都是这样斗智斗勇的过来的,而且吃亏的好像总是我。他一个四肢健全的大男人,怎么好意思欺负我一个半残疾的弱女子的?
与婉情说时,婉情坐在刚刚蜀王坐过的书案后,很是不以为然。
“我觉得吧,遇到蜀王的时候你何止是半残疾,简直就是生活不能自理。连茶水都给你倒好了,晾温了。”她抖了抖我闲时写的一幅字,让墨迹干的快些。“他那样不可一世的一个人,连父皇都没受过他这么伺候过。”
“你到底站哪头的?”我挨了欺负,她倒帮着外人说话了。
“我是站在理这头的。”她把那个理字咬的极重。“理是道理的理。”怕我不理解又解释了一遍。
我终于忍无可忍,把刚剥好的橘子皮扔到了她的身上。
天遥和西风也成了紫竹宫的常客。本来后宫重地,他们是不可以随意走动的,借了是我的救命恩人的引子,也因与璟天交好,所以能常来探望。
西风自然不光是来看我的,他与婉情性情相投,只要到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
突然觉得我很可怜,合着他们来看我都不是真心的,一个是做给别人看的,一个是为了别人顺道看我的,还好还有个天遥。
只是他听完我的抱怨后,轻笑出声,“你怎知我不是为着别的事才来探望你的?”
我听完后,痛斥他不够义气,一个个都是见利忘义的白眼狼。
看我这样他倒笑得开怀,直说我是小丫头。他拿起茶碗,放在嘴边,眼中的笑意仿佛要融化了一般。
彼时,院中的桃花开得正盛,我与他席地相对坐于草地上的桌案前,桌上的茶壶正冒着薄薄的青烟。我一袭绿衫双手托着下巴傻傻的望着他笑得开怀的模样,心下颤动。他一身玉色的织锦袍,修长的手指握着莹白的茶杯,闪着微朦的光芒。院中的桃花纷纷洒洒的落下,飘落满地,有几朵正落在他宽大的袖袍之间,红白相间的花瓣点缀在他玉色的衣衫上,如此相得益彰。
伤势好转后我第一次与婉情去皇后宫中请安,看到我又活蹦乱跳的她心里自然高兴,最后将眼神定在我脸上,我被看得不自然,赶紧用手抹了两把。
“怎么了,娘娘?”
“噢,没怎么。”她眼神中似有泪光,不过再细看却什么都没有了,我想我摔的是腿,怎么连脑子都不够用了呢?
“对了,许久没见你带那副白玉兰的坠子了,可是收起来了?”
我摸了一下耳朵,“不是,我将其中一只赠人了。”然后拿出脖子上带的那只给她看“喏,在这儿呢”。
她似是很高深的笑了一下“这白玉兰坠子对你是极重要的,是当年你襁褓中之物,你若赠人,那便是有缘之人了。”
我假意笑了笑,管他什么人呢,反正我也不知道这坠子哪里去了。上次去集贤居之后就再没见过,估计是混乱之中丢在哪里了。之所以说赠人了,无非是怕皇后怪罪。不知为何,这对从襁褓中带来的耳饰,她似比我更珍惜,生怕我弄丢了。可能她觉得那是我亲生父母放的,将来若我有幸再见他们,能够以此为证。
我倒觉得无所谓,既然将我弃之荒野,就说明有万不得已的难处,这许多年过去了,怕是就算我在他们身边经过,也不能相识的吧。
回紫竹宫的路上,看着这一路春意盎然,心情甚是舒畅,我由衷的慨叹,“能溜达的日子真是好啊,这御花园的风景我甚是喜欢,赏了看园子的奴才们!”
我学着皇上的样子,负手点头,觉得这个架势确实很有魄力,却惹得婉情并一众宫女太监笑声一片。
“闹得好像几百年没见过一样。”婉情嘲笑我。
“确实是许久未见到了嘛,我受伤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么多花呢。”我抬手指给她看。
“不过也对,我虽然看不见,你倒是常见的,所以没有我这么高深的见解也是可以理解的。”我拍着她的肩头装作理解的样子,她一把打掉我的手。
“哟,难道你也看出这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奥妙了?”
“那是!”然后凑到她面前,坏笑着看着她,“我还隐隐看到了你情窦初开的模样。”
“你胡诌什么?”
婉情脸红的抬手就要打我,我一边闪向前方的长廊一边笑着说,“春天,倒是个适合恋爱的季节!”
换来的是她一顿穷追猛打。
我背对着长廊与婉情闹得正高兴,却见一众宫女太监低身行礼,“蜀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蜀王?在哪呢?我慌忙回身寻找,鼻子正撞上他的胸膛,眼泪差点撞下来,我后退一步,边揉鼻子边抱怨:
“看到也不说一声,站在人家身后做什么?”
“好像是你先撞到我的吧?”他皱着眉头站在原地看着我,“听说你的伤好了?脾气怎么不跟着改好一点?”
我刚要反驳,他身后的人冲着婉情弯身施礼,硬生生将我要骂他的话憋了回去。
“末将李梁参见公主殿下!”
“免礼吧。”婉情摆出公主特有的高贵架势,淡然道。
这个人我是有印象的,上次皇上带着一群人来紫竹宫,其中有个不认识的,便是他了。
李梁是皇家的旁系贵族,据闻此人文武双全,且颇善谋略,是蜀王的得力军师。这算是我第一次仔细的打量他,长得倒是很俊,只是态度太过疏离,似是这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一般。
“看你这样子,伤势完全好了?”蜀王看了看我的脚问道。
“那是当然了,还得多谢你当初装样子时送来的补品呢。”
“真的?”他似是不信。
“不信啊?那我给你展示一下。”
说完,我脚尖点地,轻轻一跃跳到长廊的围栏上,看他看得认真计上心来,脚下一滑,身子下倾,满意的听到婉情的惊叫后旋即以脚踝勾住围栏,身子一挺便稳稳地回到了长廊之上。一套动作完成得这样流畅,我很是满意。
我得意的回身看他们,却见蜀王倾身似要抓住什么东西,紧张得脸色苍白,而他身后的李梁却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蜀王你干嘛呢?”我好奇的问。
蜀王赶紧收回手背在身后,脸色略有尴尬的说,“没、、、没,哦,对了,本王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说完有些局促的站直身子,转身就走,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全然不见了平日的傲慢。这样的蜀王倒是不常见的,不过看着还挺受用的。
我正暗自想着,谁知他走了一段复又回过头来,恢复镇静的他嘴边噙着一抹倾倒众生的似有若无的笑容。
“是谁告诉你春天是个恋爱的季节的?这样小的年纪,当真不知道害羞吗?”
说完大笑而去,藏青色的衣袍卷起地上的落花,飘逸的身影消失在繁花掩映中。
他这明显的嘲笑让我有冲过去揍他一顿的冲动,我举了举拳头,不甘心被他奚落。
“蜀王大概是对你有意的。”婉情在我张牙舞爪的时候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
“就他?”我甚是不服气,“有意戏弄我倒是真的。”
婉情没再说什么,摇了摇头拉着我回宫了。
花影之后,蜀王李璟钰回望着一群人离去的身影。
“今日你的笑容倒是多了不少。”他面无表情的对李梁说。
李梁站在他身后,依旧是未退去的笑容。“遇到好笑的事情还是要笑一笑的,否则显得多没人情味。”
看着众人消失在拐角处,蜀王终于回过身来看李梁。“是什么事情让你觉得好笑?”
“殿下似乎很是倾心兰音姑娘。”
“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是觉得她有趣罢了。”蜀王不解。
“跟了殿下这许多年,有些事还是看得明朗的,若是殿下不在意兰音姑娘,何苦刚刚看她要落水时有那样的举动?”李梁洞察世事的分析着。
“看到别人有危险,伸出援手也是人的正常反应,算不得什么。”蜀王摆摆手继续前行。
“属下就没有这样的反应,因为她与属下完全不相关。”
“你本来就不正常!”蜀王无情的回击。
“也许吧。”李梁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跟在他身后走着,突然又冒出一句,“若是真不在意,按您的性格,断不会与属下争辩这样久。”
蜀王听他说完,突然转身,眼神中似有怒气。
谁知李梁并不买账,无所谓的补充道“而且还是为着一个女人。”
“你如今是越来越大胆了,是本王太过纵容你了?”蜀王板起脸,妄图以气势取胜,若是旁人,此刻见到这样的蜀王一定吓得跪地求饶了,而李梁却连眉毛都未动一下。
“看来属下猜的没错,您确实是喜欢兰音姑娘!”扔下这句话后,便再不理他,径自走了。只留下蜀王一个人站在花树之间,独自冥想。
风吹起落花拂过他的凝重的脸颊,他微眯上眼睛,阳光照在他藏青色的衣袍上,透着冷冷寒光。所谓的美若冠玉,倾世容颜,大概说的就是他这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