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番外二(1 / 1)

宣政十二年开春的雨水十分丰沛,几乎隔三差五的就有一场淋漓的春雨,瑜贵妃最不喜下雨,嫌雨声叮叮咚咚的声音闹人,因每每梨心醒来,总是先瞧瞧窗外,看是否又是一个雨天。

不巧早起又下起了雨,牛毛似的细雨打在窗棂上,窸窸窣窣的,像是蚕食桑叶的声音。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披了衣裳起来,才扣纽子,就听门上想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梨心姑姑,梨心姑姑……”小丫头压着声音在外头低唤,梨心应了一声,趿着鞋过去开了门,一面裹着衣裳一面问她怎么了。

小丫头一身水汽,站在门外也没敢进来,只留了个门缝焦急不已的同她道:“才青云姐姐起来发现,娘娘的黑兰红寿已经翻了肚子,姐姐叫我来告诉姑姑,讨个主意……”

黑兰红寿死了……梨心只觉脑中轰得炸开了一个霹雳,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摆摆手打发了她,“我省得了,你先去吧,告诉他们今儿都小心着,不要往娘娘跟前儿凑……”

她匆匆穿好了衣裳往正殿去,瑜贵妃还没醒,西暖阁里尚且静悄悄的,只有两三个丫鬟太监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她惯常用的早茶燕窝,约莫又过了两刻钟里头才有动静,她打了帘子进去,守夜的丫头甫将玫瑰红绡金撒花帐子拉开,瑜贵妃坐在床头按着眉心,透着几分初起的不耐,“又下雨了?”

梨心忙过来伺候,一面道:“有点子雨,不过衣裳都沾不湿,料得一会儿就停了……天儿有些冷,娘娘多加件儿衣裳。”

瑜贵妃拧着眉不吭声儿,只伸着手臂由她伺候,待穿戴好净了面,再有专门梳头的小太监宋妙人过来伺候她梳头。阴雨的天儿,贵妃心气儿不顺,宋妙人也就格外的小心,足足比平日多花了一刻钟的功夫,才替她梳好了头发。双手托了镜子在她脑后容她打量,贵妃左右看了看,眉心方才展了一点颜色,自取了丫头手里的螺黛画眉。

蛾眉宛转,丹唇俏目,梨心从不明白,皇帝为何会为了一个李嫔,抛却眼前相伴数年的如花美眷。

“禀娘娘,四阿哥过来了。”小太监的一句话倏忽打断了她的思路,她回头看,正见四阿哥在外头磕头请安。瑜贵妃却头也没回,只一心一意的描画着自己的眉毛,漫不经心的交待了一句:“你去吧,好好读书。”

“是,儿子告辞。”四阿哥瞧了她一眼,默默躬身退了出去。

梨心心中叹了一口气,直等了许久,贵妃才把眉毛画完,取了口脂细细点上,又扑了胭脂,方才搭了她的手出去。

梨心知道她惯常起来会先去瞧瞧西番莲架子上的粉彩侍女鱼缸,因却行一步,叫了声娘娘。

“怎么?”瑜贵妃挑眉看她,梨心蹙眉默了一会儿,才道:“娘娘先用早膳吧……”

瑜贵妃一下变了脸色,“我做什么,倒由得你指派?”

她一把推开梨心走过去,却见得偌大一个鱼缸白沙细细,水草飘摇,那仅有的一条黑红相间的鱼此刻却翻着肚子飘在水面,已不知死去几时。

她摆手打发了丫头,自在那紫檀木的贵妃榻上坐下来,取过那牡丹菱花小碟,慢吞吞拈了半晌的鱼食。

“收了吧。”她将手里的小瓷碟往桌上一放,脚步虚浮的走回了卧房。

底下人面面相觑,梨心使个眼色,方有两个小宫女上前,小心翼翼的把那条死鱼捞了出来,方要搁到瓷盘里带出去,倏忽却听门上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跑来回禀:“娘娘大喜,才养心殿传信儿,万岁爷等会儿下朝了过来,大总管叫奴才来告诉娘娘预备着接驾……”

梨心惊了一下,就见瑜贵妃猛地回过头来,灰败的脸上一下有了颜色,急匆匆往前走了几步,又是忧又是喜的问他:“可是真的?你没听错?万岁爷真说了过来?”

“真的,千真万确!”小太监忙不迭的点头,“奴才是亲耳听养心殿的来寿传的口信,叫咱们预备接驾。”

瑜贵妃一时喜不自禁,只命梨心看赏,又忙着吩咐焚香,又叫人备点心瓜果,又叫找了他喜欢的茶出来,又自去换了衣裳,仔仔细细的打扮了等着。

最后一切准备停当,却等了许久也不见皇帝过来,直等过了午膳时分,才好容易才听得外头一声“皇上驾到!”,瑜贵妃连忙率众迎了出去。

细雨蒙蒙,阶下依次班列了二三十口子人,个个脸上带着喜气,好像过年似的热闹。

皇帝甫一转过照壁就看到了这一出场面,登时眉心蹙了蹙,待得瑜贵妃领着众人丝毫不觉的山呼万岁,更是沉了脸色,但吩咐一句平身就一言不发的进了西暖阁。

瑜贵妃向来猜不透他心意,察觉到他心情不佳,也不过悄悄觑了眼就跟了进去。

眼见得皇帝绷着脸在南炕上坐了,便从丫鬟手里接了托盘亲自与他奉茶,浅笑道:“奴才一早叫人备下的,您最爱喝的小龙团……”

“贵妃——”皇帝冷冷一抬眼阻了她的话头,瑜贵妃手上一顿,端着的茶杯放也不是递也不是,只喃喃叫了声主子。

娇痴无措,我见犹怜,皇帝却仿佛铁了心肠一般不为所动,只冷冷看着她道:“这半日,你犹没想清楚朕所谓何来?”

瑜贵妃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却不愿意承认,他送走了李嫔,一大早着人过来传话,她等了半日,以为六年的企望终于成真,以为他终于回转了心意,却不料是这样一个结果。她放下茶杯,垂手退了两步,低了眸道:“请万岁爷明示。”

“跪下!”皇帝握拳压在炕几上,倏忽铁青了脸色呵斥,“你做过什么,倒还用朕再提醒一次?”

瑜贵妃待他,向来是又爱又怕,唯恐一个不是惹恼了他从此不再搭理自己,若是从前被他这般呵斥,早已下跪认错,此时却凭着积攒了六年的一腔怨气梗着脖子,直挺挺跪了下去,“奴才做过什么,请万岁爷明示。”

“好,你好的很,你既不要面子,朕也不必给你留了。”皇帝连连点头,直吸了口气方呵道:“来人!传谕坤宁宫、宗人府……”

“万岁爷——”坤宁宫宗人府与皇帝私下问罪的区别,自然在天壤之间,梨心知晓其中的厉害,因也顾不上自个儿的死活了,膝行两步便扑到了他身前,磕头如捣蒜:“万岁爷息怒!贵主儿但有什么错处,必也是一时糊涂,求您看在四阿哥的份儿上,看在她对您十多年如一日的一片爱重之心上,网开一面……”

皇帝既亲自过来翊坤宫,原没要到那一步,因顺势便收了声,只绷紧了嘴唇看着瑜贵妃,不料她却阖了阖眼眸,轻笑出声。梨心一下慌了神儿,唯恐她再说出什么惹怒了皇帝,忙回头扯了她的衣裳,一壁哭一壁道:“娘娘,您不要这样,您得想想四阿哥,四阿哥还小,您不能不管他呀……”

瑜贵妃却似乎听不到一般,犹是一面流着眼泪一面笑,愈笑欲烈,直到嚎啕一嗓子嘶吼出声,伏在地上痛哭不止。

“娘娘……”梨心初时劝她,到最后也忍不住眼泪,扯着她的手臂与她哭在一处。

皇帝望着她们,重重吐出一口气来,只起身走到了门口,背对了那一片惨相,淡声道:“你嫉恨李嫔,拈酸吃醋,至于小打小闹,朕都能容你;可你为此逼死吴七巧,灭口宋春云与孙怀恩,杀人害命,纵非你亲手所为,但出尔令,朕所不能容。看在四阿哥的份儿上,朕不夺你的位分,从明日起你就在这翊坤宫里静心思过,几时想清楚了,几时就回禀了皇后,搬到永寿宫同老祖宗念佛。”

“皇上——主子……”皇帝提步欲走,却叫她含泪带噎的一声叫住,望着他的背影哽声道:“你记不记得,宣政元年初迁翊坤宫,你送了我十二条稀世名贵的金鱼。我每日亲手照料,整整养了十二年,可就在今天,最后一条也死了……”

她阖了眼,眼泪却犹扑簌簌的滚落下来,“我从没奢求你待我如她,甚至不求你像从前,但凡你能多看我一眼,我又岂会到如今地步……”

皇帝面目微微动容,可仅片刻就冷了下来,但道:“倘非因此,你此刻应在景祺阁,或是宗人府,总归不是翊坤宫。朕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罢掀帘走了出去。

细雨如丝,犹在不知疲倦的下着,吴宗保一路小跑高举了油纸伞撑在天子头上,却犹挡不住那蒙蒙的雨丝顺着东风纷纷扬扬的洒进来。

好容易送他上了肩與,头顶黄盖遮了,方才松下一口气,小心着往前躬了腰请命往何处起驾。

不出意料的,万岁爷指了寿安宫,他捏着嗓子叫了一声起驾,二三十号人的队伍方才浩浩荡荡的往寿安宫逶迤而去。

自个儿娘家出来的小辈,便平日不管,真出了事儿也不会不放在心上。可皇帝处置了人就先过来了寿安宫,婉转相告,条陈利弊,桩桩件件入情入理,太皇太后便对瑜贵妃有些不忍,也尽都化作了一声叹息:“都是命数。”她摇一摇头,有些忆起了往事,“你可还记得她将将入宫的时候,我同你说过,她虽生的好,性子却好胜而娇纵,搁在宫里头,难说会生出什么事端……”

太皇太后话里没有什么怨责的意思,却说的皇帝心头沉沉,只低了眉道:“祖母教过朕不可贪其颜色,不可纵其所如……”他长长吸了口气,叹道:“孙儿省得,瑜妃有错,朕也难辞其咎,故此只望她能诚心悔过。我不瞒祖母,有李嫔在,我心里容不下旁个儿,也容不得谁出于任何原因算计她一丝一毫。可但凡贵妃知错,我就只当此事没有发生过,日后她该有的,四阿哥该有的,我必然不会厚此薄彼。”

雨似乎又下大了些,顺着窗子飘进来,太皇太后转头望望外头如织的雨幕,只漫漫然叹了一口气,“这是她自己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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