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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阁老的话说的唏嘘,可究竟有多少感慨是真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到了他们这个程度,没说一句话都不会仅仅只是一时的感慨。
“好了。”内阁的第二把交易,次辅何阁老开口道,随后扫了一眼首座上闭目养神的首辅荣阁老,继续道:“陛下既然命我们留下便必定有其道理,我们好生在这里候着便是,陛下有下一步的旨意自然会召见我们。”
老大没开口,老二说话了,在目前内阁表面上一片祥和的情况之下,自然也便消停了,不可能拂了对方的面子争执下去。
秦阳站在了屋外的廊下,凛冽的寒风如刀一般剐着他的脸,他负手而立,身躯挺拔而深沉,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漠气息。
当年巨变之后,衡王秦阳的确变了许多。
“见过衡王殿下……”便是宫里的宫人们见了这位主儿也都是战战兢兢的,因为这位主儿若是发起脾气来可不管打狗看主人,直接下手处置了,两年前便有这般一个内侍不知道怎么的冲撞了这位主儿,被他一脚给踢飞了装到了墙上当场便没了命,事后御史自然不会轻饶了他,可皇帝却置之不理,态度明确地站在了衡王这一边,那以后,宫人们对这位主儿便更加忌惮了,人人都知道皇帝因为当年衡王妃一事而对衡王有愧,估计只要衡王不弑君谋逆,不管他犯了什么样的大错,都可以如数宽恕,“陛下……陛下请您过去……”
秦阳抬起了低垂着的视线,转过身,冷笑道:“是陛下还是长生长公主?”
那内侍惊了一下,“奴才……奴才奉旨……前来请……王爷……其他的……一概不知……”
秦阳也没有继续为难他,嘴边挂着冷笑抬脚便往前走。
那内侍赶紧跟上,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也如当年的那位同僚一般成了这位主儿的脚下亡魂,至于究竟是陛下召见还是长生长公主,他的确不知道。
而也就在衡王走了之后,屋子里的几位阁老便得知了长生长公主回京了,而且已经进宫了,现在就在太极殿内这个重大的消息。
可这般一个重大的消息,却是在这时候他们才知道!
连衡王都比他们消息灵通!
这说明什么?!
不仅说明他们这群老头子已经陛下隔绝在了关键的领域之外,更说明了陛下将他们留下来必定是有大事发生!
“荣阁老,您看这事……”
一直淡定地闭目养神的荣阁老也睁开了眼睛,苍老却睿智的面容一片肃然,浑浊却仍是锐利的眸子扫了众人一眼,道:“稍安勿躁。”
都不是年轻人也都爬到了这个位子上,即便事出突然,可内阁老大都说了稍安勿躁,谁若是还躁,便是丢自己的脸面,所以,也都安静下来了,各自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大事以及应对法子。
荣阁老垂下了眼瞳,脑海中却浮现了当年先帝曾与他说过充满试探与暗示的话,当时,他在明哲保身的立场之下隐晦地阐述了先帝的念头会带来的各种后果,先帝究竟有没有听进去他不清楚,不过后来,登基为帝的是当今圣上。
先帝驾崩之前的几年,发生了许多的事情,而很多都与这位长生长公主相关,如今……她又回来了,在众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之下!
或许,这大周的天又要变了。
当年先帝终究没有那份魄力,而如今,陛下又待如何?
荣阁老的确是要告老了,仕途走到了他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任何遗憾或者不能够放下的,长生长公主若是胆敢弑君夺位,自有天下人讨伐之,若是皇帝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是他将人叫回来的,便也自有他的考量。
先帝当年最后的选择或许迫于无奈,但大周的皇帝,不会是一个糊涂昏庸之人,当今圣上也不像。
大周的这次变天,能不能顺利过去,便看这群年轻人的了。
“荣阁老这是要去何处?”
“去净房。”荣阁老道,“年纪大了,茅房也得多走几趟……”这嘟囔的话完全不像是一个首辅该说出来的话,可他说出来了,也没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众人错愕的原因不是因为此话的粗鄙,而是都这个当口了,他却还能如此安稳如山,这不愧是历经三朝的内阁首辅!
不过,也跟他即将告老有关系吧!
还有便是他荣阁老孤身一身,膝下除了一个过继目前在老家当富家翁的孙子之外,没其他家人,荣氏一族也是平平,并未因为这位阁老大人便鸡犬升天。
荣阁老深的三位帝王的看重除了他治国之才之外,便是这份淡薄名利的清高品格。
“陛下的龙体是不是……”
“张阁老!”另一位与这位靠着钱家挤进内阁的同僚有些不满的陈阁老沉着脸开口,“慎言!”
张阁老老脸一红,狠狠地咬着牙不再说话,慎言?!待真的出事了,他要看看这群老头子是不是还能这般镇定!
不过,若是陛下真的出事了,对他来说未必就是坏事!
太子是钱家的外孙,一旦皇帝……太子年幼,作为皇后母族的钱家必定会权力辅助太子,到时候……
但是……
长生长公主?!
若不是她自己跑回来,而是陛下召她回来……或许会有些麻烦,可再麻烦她长生长公主也不过是一个外嫁的公主罢了,太子自有生母皇后照看,还需要一个外嫁女牝鸡司晨在朝政上指手画脚不成?
想到这里,这位新晋阁老顿时觉得满腔热血翻滚着,若是陛下真的……若是太子真的……将来这大周的内阁便是他的天下!
……
许久不见了。
长生对于秦阳的状况很了解,除了关心之外,便也是担心他会因为当年衡王妃的死而做出什么傻事来,而这一次皇帝出事……她不否认,她亦怀疑他!
当年罪魁祸首是她,凶手是王驰,可皇帝也难辞其咎,便是余氏也都脱不了干系,若是他想报复,极有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即便她在他身边放着的眼线没有报回任何他暗中谋划什么的线索,但是再严密的监视也未必能够万无一失!
“果然是你!”秦阳冷笑道,“怎么?在西州待不住了,又跑回来兴风作浪了?也好,这京城也安静的够久了,动一动也是好的,况且,你回来了,阿绮才不会寂寞!”
长生神色不动,“央央可还好?”
“听说你儿子成了西州小霸王。”秦阳继续道:“不愧是长生长公主的儿子!”
“他父亲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当中,我这个当娘的说是要狠下心来教养,可到了关键的时候到底是狠不下心来。”长生也顺着他的话题说下去,“只要一想到当年我差一点便没能将他带来这世上,便是他犯再打的错我也忍不住饶了他,这一来二去的,即便我发火了,他也都知道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便越发嚣张了。”
“是吗?”秦阳冷笑道。
长生笑了笑,“是啊,好在这两年蛮族愿意与大周交好,他爹能够回家的时间多了起来,那小子被他爹收拾了几次,还算是收敛了不少,央央应该很乖巧吧?当年我便一心想着要生一个女儿来,香香软软的小姑娘懂事听话,是娘亲的小棉袄。”
“央央的确很听话懂事。”秦阳继续道,“谁让她自幼没了母亲,无人纵着,除了乖巧之外,还能如何?”
长生看着他,“你若是仍旧恨我,我无话可说。”
“本王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秦阳冷笑,“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想跟做是两回事,别说本王没有这个能力,即便有,本王会不会下手也不一定,怎么说你的命都是本王的王妃用性命保下来的!”
“秦阳……”
“好了。”秦阳没让她说下去,“说说你回来的目的吧,怎么?你的驸马终于掌控住了西州军,可以让你回来一雪前耻了?”
长生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是?”秦阳又道,“那该不会是皇帝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不放心将太子交给钱氏,便把你叫回来吧!”
长生面色冷肃,“你可有做了什么?!”
“哦?”秦阳笑道,“我可有做了什么?长公主觉得本王会做什么?可以做什么?哦,你是想问本王有没有对皇帝下黑手吧?”
长生没有回答。
“怎么?”秦阳笑的更加恣意,也更加冷厉,“不会真的被本王猜到了,皇帝真的出事了吧?!”
“你如何猜到?”
“很难吗?”秦阳嗤笑,“那余太后好端端的突然间病倒,明明没什么大病,皇帝却当她就要死似得,日夜守在身边便是连早朝也不上了,朝政大事也都丢给了内阁处理,这可是这两年来从来便没有过的事情,不是说当年你离开的条件便是他勤政爱民当一个好皇帝吗?他不怕他食言了,你带着你的驸马杀回来?”
长生沉默。
“好了。”秦阳不以为意,“你将我叫来打算让我做什么?”
长生还是没说话,只是审视着他。
“你若是觉得皇帝出事与我有关的话,大可直接动手。”秦阳负手淡淡道。
长生问道:“那是你吗?”
“我说不是,你信吗?”秦阳嗤笑,“不过你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些年来,我梦中最常出现的一个场景便是我把皇帝砍了个十七八刀,然后看着他在我面前苟延残喘,这种感觉非常非常的好,好到我一度想将梦境变成现实!”
“皇帝时日无多。”长生舒了口气,即便他说的再狠辣,可长生却是确定不是他,自然,很大的原因也还是她在他身边放了的人没有发现他与这件事有关的任何线索,“八皇兄,大周的江山即将又会面临新的动荡。”
秦阳看着她。
“我希望你能助我。”长生继续道。
秦阳笑了,原本不过是嘴边的笑却是扩大到了整张脸,“哈哈哈……”他大笑了出声,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好的消息又似乎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一般,“希望我助你?秦长生,西北的风沙将你给吹傻了吗?!”
长生安静地看着他。
“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动手吗?”秦阳继续道,“不是我不想,更不是我深明大义,只不过是我的女儿还没长大,我得看着她长大,得给她找一个好人家,更因为我知道我自己没本事斗不过你们,人人都说长生长公主被贬去了西州受苦受难,那些想对你落井下石而不敢动手的,不过是顾忌皇帝,说你之所以能够在西州安稳地相夫教子当一个贤妻良母是因为皇帝的恩宠,可本王知道,谁对你下手,便是自寻死路!本王可不能死,就只好忍着看你在西州快活过日子了!”他走近了他,身上的冷意越发的明显,“我更想看看,你们这对兄妹情深,皇帝陛下这份恩宠到底能够维持多久!先帝对你真的很好,临终之前将最大的保命符给了你,可这对于你来说是保命符,可对于皇帝来说却是致命符,我一直在等着看你们的结局!”说完,又道:“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我没跟你说过当年父皇也给了我几个人吧?虽然后面父皇收回去了,不过,我也不是傻子,我知道是什么?还有,我找过王驰,从他哪里知道了许多从前不知道的事情!”
“你——”
“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秦阳继续笑道:“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你们都可以放过他了,本王为何便不能找他?看着他这些年也没什么好日子过,本宫这心也舒坦多了,然后便发现,其实仇人死了,除了一时的痛快之外,也便没什么了,但若是——”他低下了头,声音阴冷如鬼魅,“他们狗咬狗的活着,看着他们一个个的生不如死,却是人生一大快事!”
“皇帝出事,与你究竟有没有关系!”
“你不是派人监视我吗?!”秦阳嗤笑,“自己去查呗!”说完,又道:“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若要我说的话,我一定会说,你的人背叛了你了!回去之后,将人换了处置了吧,总是老面孔的,本王见了都烦了!”
“衡王殿下……”
秦阳循声看去,“怎么?张公公还活着?”
张公公低着头只当没听到这话,“陛下请您进去。”
“哦?他还有气跟我说话?”
张公公没敢抬头。
秦阳笑道:“好啊,能够看看仇人死之前的模样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说完,便负手抬脚大步走了进去。
长生面色铁青,怒喝道:“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