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荣贵妃一愣。
“其实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也已然无法真的回到从前。”凌光继续道,说完,便低下了头,“奴婢僭越。”
荣贵妃愣了好半晌,方才笑了,带着苦涩,亦没有再说话。
她说的没错。
很多事情的确回不到过去了。
即便破镜修复了,也是有裂痕。
长生一直没醒,或许并不是真的不能醒来,或许真的是如萧惟所认为的那般,她是不愿意。
不愿意再见到不想见到的人。
只是
陛下已然尽力了。
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然是很不错了,他不该再承受责难。
秦瑞死了,其实在行刺裕明帝失败,不,或许在更早之前,在他得知母亲惨死之后,他便已然死了,还活着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秦恪找上他,给了他报仇的机会,便如同往这具行尸走肉中注入了一股生机,他没有去想秦恪的不安好心,更没有去想这样做的后果,他只是觉得只有这般做,他才可以得到真正的解脱。
只是失败了。
他没有面对即将被处罚的恐惧,甚至毫不畏惧即将到来的死亡,只是,那种失败过后的煎熬,那仿佛永远没有止尽的空洞却让他痛不欲生,他宁愿在失败之后他第一时间杀了他!
其实他可以高兴的,毕竟目睹了他们父女反目,毕竟看到了他们也有这一日,只是,痛苦过于的沉重,沉重到了没有一丝的闲暇来高兴。
现在他死了,或许是高兴的,至少是解脱。
秦恪是这样认为的。
他伤的很重,但也没到长生那般昏迷不醒,甚至还能笑着在裕明帝面前分析着那个算是被他一手拉上绝路的秦瑞的内心,同时也不忘继续挑拨离间,“陛下认为这刺客是谁派来的?秦韶?不,若是他有这个本事的话,那第一个下手的必定是陛下您,而不会等待都走投无路了才动手,而且还是对我们这两个废人动手,便是他再恨我糊弄了他,可也不至于傻到将最后的资源用在我身上,至少要先保住自己的小命不是吗?我可以在外边逃了近十年,他也可以,只要活着,只要逃出去,还愁找不到机会东山再起?”
裕明帝面色深沉的可怕。
“那会是谁呢?”秦恪咳出了一口血,却还是笑着继续道,“谁会这般想要我们消失?”
裕明帝转身离开。
“陛下,她可是你亲手教出来的,你觉得她会这般轻易地便释怀了?这般轻易地便与你冰释前嫌?即便真的可以,可是你用权力浇灌出来的野心也会轻易地没了?她岂会那般轻易地接受您的安排,往后安分守己地做她的长生公主?”
裕明帝脚步没有停顿。
“陛下——”秦恪继续喝道,“我们死不足惜,可你仅剩的那三个皇子可要小心了!”
裕明帝身影消失了。
秦恪继续笑着,笑出了声来,“呵呵哈哈”越笑越大,越笑越疯狂痛快,他知道是谁下的手,他知道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他都知道!他是败了,彻底的败了,但是事情还没完!还没有完!
不。
该说是才刚刚开始!
秦长生,他的好妹妹,你可别就这样死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活的长长久久!
“哈哈——”
闯入皇陵的刺客没有一个逃出去,也没有一个被活抓,在知道不能活着逃出去之后,便都选择了自尽,没给敌人留下活口。
皆是死士。
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死士。
这一夜的皇陵风声鹤唳,所有的人员都动了起来,将里里外外都清扫了一遍,确定不再藏匿任何一个可疑人等。
“陛下。”
次日清晨,青龙前来禀报。
“昨夜庶人秦恪重伤不治。”
深秋的朝阳透过窗棂照射了进来,淡淡地辉光笼罩住了他的全身,裕明帝负手站着,已经是许久许久没有动过了,这一刻,听到了这个消息,亦没有动。
青龙见状,低下了头,正打算默默退下去。
“将他们葬入皇子陵中。”裕明帝突然开口,声音暮霭沉沉。
青龙领命,“是。”
与此同时。
萧惟发誓自己所见到的不是错觉,柔和的晨光之中,那细长的睫毛轻轻地晃动,不久,过于苍白的眼皮儿缓缓颤动起来,这一次,没有只是颤动,它慢慢的,掀了开来。
那久违的明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可以清晰地在那双明眸之中看到自己的倒映。
萧惟激动万分,便是尽力克制也无法阻止泪水模糊了眼眶,他看不清楚了,不过却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温度。
他低下头,紧紧的将人抱住,身体颤抖。
“你终于肯醒了”
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终于肯醒了!
终于肯醒了!
“萧惟”
他看不到她的脸,耳边却清晰地传来了她的声音,沙哑的,比不上平日里好听,可对他来说仍是天籁。
他又能听到她叫他的名字了。
他又听到她叫他萧惟了。
他终于又听到了!
“长生——”
萧惟哭了,难以抑制。
长生公主不见了。
就在南王世子派人来禀报裕明帝京城当中亦发生了行刺时间,叛逆首脑秦韶被刺身亡,另外安王也遇袭,目前情况危殆。
同时,南王世子禀报,京城已然被收复,请陛下回京主持大局。
裕明帝得知这消息久久不语,在第二日便下旨回京。
皇陵里里外外便又忙活起来了。
萧惟一直陪在了长生公主身边,荣贵妃想皇帝陛下或许是真的怕再有什么闪失,又或者是还是听进了萧惟的那些话,没有阻止他也没有找他麻烦。
不过,他一定没有想到萧惟居然会把人给偷走了!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这样将人给偷走了!
“我们私奔了。”
字迹是萧惟的,不过这话
荣贵妃看着面无表情,握着那纸条久久不动的裕明帝,轻声道:“至少她醒了。”
是啊。
萧惟便是要带走长生也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纸条。
私奔?
他就算有这个心思也不会写出来明告别人。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这是长生的意思。
裕明帝垂着头,仍是沉默。
“陛下”
“醒了,便好。”裕明帝缓缓开口,“醒了便好。”
荣贵妃心头一痛,“这孩子只是一时拗不过来,等她消气了,便会回来的,陛下,您是她的父皇。”
裕明帝笑了,有几分苍凉,说出来的话亦是带着寒意,“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本事不小!”
“这至少能说明他还是有几分能护住长生的”
“混账东西!”裕明帝没等她说完话便斥道。
荣贵妃有心为萧惟说两句好话,但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咽了回去,她总不能说这是长生的意思,萧惟不过是听她的话罢了,即便事实是如此,但说出来到底还是伤了皇帝的心。
裕明帝回京的行程并未因为这件事而耽搁,不过也没打算让人知道长生公主已经不在皇陵当中,更不会允许那句我们私奔了的话传出去,在启程之前,便对外宣称长生公主已经醒来了,不过将会留在皇陵当中养伤。
这在皇陵当中也没有跟长生公主有嫌隙仇怨的,对皇帝陛下这话自然便没有任何反对的言语。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皇陵出发,返回京城。
比起皇陵,要在京城查刺客的底细那就更难了,便是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了,可整个京城便如同经过了一场大难似得,到处都是乱糟糟。
钱阁老还没有喘口气便开始与回京的一众大臣开始收拾烂摊子了,忙的晕头转向。
顾长远也还不到哪里去。
秦韶占据京城的时候,京城不少人趁火打劫,现在叛乱平定了,自然便是收拾这些趁火打劫的时候了,顾长远连同京兆尹开始不断地逮人,没几日便将空下来的各个牢房给塞的满满的,甚至连忠勇侯府那一家子也不得不挪了一个地方。
衡王殿下下令将忠勇侯府众人给关回了原先的忠勇侯府去了,至于为何,衡王殿下说忠勇侯虽然谋逆,但忠勇侯府毕竟是为大周立下了汗马功劳,老忠勇侯在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便屡次护驾,就算要追究他们也该等到陛下回京之后处置,便都送回忠勇侯府,闭门关押。
虽说有人反对,不过在叛乱过后,也没有人想为了这事闹,更何况差一点便因叛乱而灭了满门的钱阁老也没反对,他们又如何能够反对?
即便没有人明说,但是大家都很清楚这一次叛乱过后,钱阁老在朝堂上的地位便再也无人能够超越,便是内阁中的几位老头子怕也只能屈居他之下了。
不过,这燕王为何无声无息?
反倒是衡王出尽了风头了。
还有,听说安王遇刺现在还昏迷不醒了。
那燕王不会也出事了吧?
但看钱阁老的样子也不像啊?
只是不管如何,这一次叛乱过后,朝堂的局势又会被重新洗牌,熬过了叛乱的众人仍没有走出生死关头。
秦靖倒没有遇刺,至于为什么?估计是与他刻意隐瞒行踪有关系吧,回到了庄子,钱玉熙倒是没有说什么,见他平安回来,松了口气笑了。
秦靖也没有再追究她隐瞒他的事情。
倒是余氏哭天抢地的闹了一场,闹到了最后体力不支了,这才肯作罢。
秦靖方才有机会去见妻子,不管谁对谁错,又或许有什么原因要这样做,该说开的还是说开的好,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他必须让钱玉熙明白,他从来便不是皇帝心中属意的人选,即便如今所有人都认为只有他最合适,但在皇帝那里,他秦靖从来就没有资格!
钱家若是想通过他来壮大家族,只能失望。
这些,必须说清楚。
不过他还没开口,妻子身边的人便欣喜若狂地跑来禀告他,王妃有喜了。
钱玉熙怀孕了。
秦靖愣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在见到了妻子之后,仍是有些恍惚。
“王爷。”钱玉熙岂会没注意到丈夫的神色,只是面上仍是泛着笑容,“你来了。”
秦靖收敛心神,“别动,躺好。”
“妾身没事。”钱玉熙笑道。
秦靖坐在了床边看着她,好半晌后方才道:“你好生休息,切勿动了胎气。”
“王爷高兴吗?”钱玉熙问道。
秦靖笑了,“自然高兴。”
“那便好。”
原本该说的一切都只能咽了下去了,秦靖便是再冷血也不能这般对待怀着自己孩子的结发之妻,他也没有马上离开,便待在了庄子里面陪着妻子跟母亲,有时候想,这般的生活若是能够继续下去,其实也不错,不,应该是很不错,他的未来若是能有这般平静的生活,是上苍对他的格外眷顾了。
只是
父皇如今已然不需要他了,可是否愿意给他未来?
秦靖不知道。
很快,京城便来人了,是钱家的人,带来了京城的好消息,在得知了自家姑奶奶居然有孕之后,更是喜上加喜,原本主子叮嘱着不能将前些时候的惊险说出来的,可这一高兴便说漏嘴了。
钱玉熙心急如焚,即便是已经没事了,可她岂还能坐得住?便是父亲没事,可母亲呢?家里的其他人呢?她若是不回去看看,如何能够安心?
秦靖自然没有阻止。
倒是钱家的人着急了,将刺客的事情说了,“老爷的意思是王爷怕也会有危险,请王爷务必格外小心!此外,小人这次也带来了一些人,专门保护王爷。”
秦靖脸色凝重,“可查到刺客的来历?”
“老爷没说。”那人道,“不过在小人启程来庄子之前,老爷接到了消息,似乎皇陵那边也遭遇了刺客。”
秦靖一听便急了,立即便要往皇陵赶。
“王爷不必担心,陛下那边没事,而且小人在路上也听闻了陛下已经启程返京了。”
秦靖稳住了方寸,“马上回京!”
“可是”
“你不是带人来了吗?”钱玉熙也赞同丈夫,“这般多人总不会护不了我们吧?若那刺客真的如此厉害,我们躲在这里也躲不过去,再者,王爷是皇家子嗣,哪里能躲那些宵小之辈?”
“这”
“去准备吧。”钱玉熙坚决道。
那人只好应了下来。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钱玉熙握着丈夫有些发冷的手,安抚道。
秦靖看着她,抬手覆上了她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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