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面容苍老惨白的司老夫人并未让长生心软,此时此刻所有的心软都只会让他们的处境更加的困难!
她是太过相信她了,忽略了所有的疑点!
“许诏说他是接到了司楠近身护卫阿进的消息才敢去忠义祠的,而阿进告诉他,司楠是在祭扫的时候遭了暗算,身中两支弩箭,连赵肃都清楚司楠就算躲不过第一支也不可能躲不过第二支,除非当时的刺客有两个,但能在司大将军的眼皮子底下藏了一个刺客已经是很艰难了,更何况是两个?!就算司楠真的大意疏忽了没有发现,他身中两箭之后不可能再击杀两个刺客,但他遇刺重伤的消息却瞒住了,也就是说当时阿进在场!他定然是经历了整个过程知道所有的细节,但是老太君非但一字不提反而还将人给扣住了,这是为什么?!还有,朝廷运送军需有一套严格的程序,即便是运送过程甚至是京城那边出了问题,可是到了燕州大营,司楠却丝毫没有发现直到上了战场惨败来了才发现,司老太君,你让许诏将本宫找来是想要本宫质疑你们司家的百年忠诚吗?!”
司老太君越发佝偻的身躯颤抖着,最终支撑不住跌坐在地,先帝御赐的龙头拐杖亦倒在地上,老泪纵横,“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都是她的错!
以司楠的警觉跟身手身边还带着人不可能对危险丝毫没有察觉,而他之所以会这般那是因为他在忠义祠中见到了一个酷似自己死去妻子的女子而分了心神。
那女子像是无意中出现,让司楠见到了她之后便走了,当时司楠什么也没想地追了出去了,随后,便遭了暗算。
阿进目睹了全部但是却来不及阻止刺客的刺杀,唯一可以做到的便是听从主子的话将要撤离的刺客击杀,随后将主子隐藏入忠义祠,掩盖住了整件事!
重伤的司楠已经预感到了即将会发生的事情,所以,便撑着最后一口气将许诏找来,力所能及地弥补。
后来的事情便是许诏所说的了,他接了阿进的消息去了忠义祠,暗中将重伤的司楠送回将军府救治。
阿进没有隐瞒司老夫人自己所见。
“是我自私了我担心那人并不仅仅是敌人故意弄来的幌子,而是而是”司老太君捶胸顿足,“都是我老婆子的错啊!都是我老婆子的错!”
长生怎么也没想到燕州大军这场让数万人战死沙场的惨败的根源居然是一场狗血的家庭矛盾!
自司家镇守燕州以来,司家的子嗣尚在母亲的腹中便会定下亲事,司楠也不例外,他还未出生的时候,司夫人便为他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她的手帕交之女,何家是土生土长的燕州人,世世代代都从军,不过一直都是默默无闻的,直到遇上了司楠父亲这个伯乐,方才立下了战功,积下了一份家业,在燕州说得上名号,不过这份风光没有维持多久,一场战事中何将军战士,留下了孤儿寡母,司夫人恰好又跟何夫人是手帕交,又因为何将军临终嘱托丈夫代为照顾她的妻儿,也提出不如跟腹中的孩儿定下娃娃亲,若是生了儿子便娶何家的闺女,若是女儿便嫁何家,司将军同意了,两家便这般定下了亲事。
司家历来有指腹为婚的惯例,所以司将军也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妥,只是却没想到遭到了母亲的反对。
司老太君反对这门亲事,若生了女儿嫁去何家她没有异议,但她并不看好何家的闺女,当然,并不是瞧不起何家孤儿寡母没有人支撑门庭,更不是嫌弃何家闺女比尚未出生的孙子年长三岁,而是因为何家闺女体弱!
本就是早产儿的何家闺女从小便三天两头地病倒,而司家男人的妻子不仅要在内贤良淑德体贴丈夫,更要面对危机血腥!他们司家不能有一个娇弱的主母,司楠更不能有一个需要他时时刻刻呵护的妻子!
但事情已经定下了,甚至信物也已经交换了,司家反口的后果不但会损坏司家的名声,甚至还会让将士寒心,司老夫人便是再不同意也没有法子,只能将错就错下去,当然了,也并不是没有其他既不损坏司家的名声也不会让将士寒心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但司老夫人并不愿意去做,只能希望媳妇第一胎生的是一个女儿。
不过希望还是落空了,司楠出生,与何家闺女的亲事板上钉钉了!
而且这何家闺女一年一年长大身子也还是那个老样子,死不了但也好不了,柔柔弱弱的,一阵冷风便可以让她病个三五日的,可就算再如何的不满意,司老夫人还是将人给娶进了门,那时候何家闺女还没有及笄,司楠的年纪自然便更小了,之所以着急着成亲那是因为司将军战死,而司夫人悲痛欲绝病倒不久于人世,可以说何家闺女是为了冲喜进的司家门,可这喜最终没能冲成,司夫人在儿子成亲之后一个月便过世了!或许是因为司夫人的死,司老太君对柔弱的女子更加的不满了,媳妇对儿子情深义重追随儿子而去她为之动容,但丢下年幼的儿子亦是枉为人母,而司夫人也只是内心柔弱罢了,心没垮之前她还是足以当这司家的主母的,而何家闺女,不但身子不好,那心更是玻璃心!
可便是这般一个女子竟然进了司楠的心,或许是丧父的他最需要的不是日日耳提面命要振作要承继司家先人遗志而是有个人在他的身边关心抚慰他丧父又丧母的心。
司楠跟妻子的感情很好,在满了十六岁后便与妻子圆了房了,自此小夫妻两人的感情更是蜜里调油似得,好的跟神仙眷侣一般,司老太君心里再不喜欢但也不得不接受这个孙媳妇,而且除了身子不好经不起事之外,何氏不管是当妻子还是当孙媳妇,何氏都做的极好,因而司老太君也并未给她脸色看或者为难她什么,直到有一日何氏小产,还没发现的孩子便这般没了,司老太君就算再大度也不可能不责怪孙媳妇,连自己有孕三个月都没发觉还算是女人还配给当人妻吗?
何氏伤心欲绝,而且是长时间的伤心欲绝,不但诸事不管还动不动便掉眼泪非要司楠安慰才停下来,而且越发的缠着丈夫,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要丈夫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陪着自己。
别说司楠了,换做任何一个男人也不可能做到。
司楠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尽可能地陪着妻子安抚妻子,甚至为了妻子顶撞祖母,但是却还是没能找回从前的顺心日子,司老夫人难过,何氏更难过,那时候的将军府气氛比当初司将军战死的时候还要压抑,司楠疲于奔命,最后还是司老夫人退了一步,低下了脸来讨好孙媳妇,好让司楠能够安心地去军营,或许是司老夫人态度转变了,何氏也消停了不少,司楠松了口气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可这时候,何氏的兄长却出事了,同样军中的何家兄长因为贪功冒进而中了敌人的圈套,一千人的小队最后只有他一个活着回来,而他活着回来却不是回军营请罪,而是去找自己的妹妹求救,让司楠徇私饶他一命。
父亲死了之后,何家便只有兄长一个人直城门楣了,而且何氏认为兄长之所以急于立功那是知道自己在司家不得老太君待见想要光耀门楣让她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娘家不让夫家的人小看自己,再者就算为了守寡多年的母亲她也不能让兄长出事,所以,她将兄长藏在了家中,然而派人请司楠回来。
当不知道该如何向妻子说出大舅子已经战死的消息的司楠回到家中见到了活生生几乎没有受伤的大舅子,再听了妻子的一番哭求时,心中可想而知。
徇私司楠做不出来,更何况那事关一千将士的死!就算为了那被他所害战死的一千将士他也不能答应,当即便让人绑了何家兄长回军营处置!
何氏拼命阻止。
司楠第一次没有顾忌妻子的柔弱下了重手将人推到了,可却没想到这一推又失去了一个孩子,何氏又小产了,面对这般的局面,司楠第一次徇了私,将何家大舅暂且扣押在将军府而没有送回军营。
司老夫人得知此事并没有大发雷霆,请了最好的大夫精心照顾何氏小月,对何家兄长的事情也一个字也没过问,何氏虽然又失去了一个孩子但是眼见事情如她所愿,也便安心地养身子了,这次比上一次好的很快,月子满了之后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而也就在这一日,司老太君将夫妻两人请到了祠堂,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亲手打了司楠三十鞭子,然后勒令何氏即日起搬至祠堂,静思己过!
司楠知道自己背弃了司家人的原则,对于祖母的处置一个字也没说,至于妻子,或许也感觉到了妻子的确需要好好地思一下过也没有阻止。
何氏便在极度的震惊之中被软禁在了祠堂了。
而何家大舅则被司楠亲自押回了军营,受了司老夫人三十鞭子的司楠回了军营之后又因为何家大舅一事而受了责罚,而何家大舅责备依律惩处,本来还有活命机会的何家大舅因为逃了直接被军法处置行了斩立决。
事情还没完。
何氏的母亲因为儿子被女婿斩了一口气没喘上了也没了。
一向柔弱的何氏得知了消息竟然冲出了祠堂抢了马直奔回家,本就武将之家出身的何氏虽然会骑马但是并不精通,情绪又是激动,便在回娘家的路上因为惊了马冲进了河中,三天之后,司楠在下游找到了她的尸首。
“当时尸首在水里泡了三天已经面目全非了,但是她带着司家的传家玉镯,不管是阿楠还是我都没有怀疑过”
“所以你便将阿进扣住了,瞒下了这件事!”长生咬牙道。
“都是我的错!”司老夫人痛心道,她是有私心,当年这件事虽然没有给司家给司楠造成太大的影响,但这一次牵涉到跟胡人勾结一事,她不敢说,不敢冒着让司家身败名裂的危险说出来,“都是我老婆子的错!”
当初她就不该有那般多的顾及接受这门婚事,若是当初她坚决一些,少顾着自己的这张老脸,当一个恶人,坚决退了这门婚事,现在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长生没有再说什么不是没有话要说或者可怜她什么,而是现在多说无益!“是不是何氏如今尚未弄清楚,即便真的是她,如今事情已经这样了,老太君便是拿自己的性命出来也挽回不了什么!所以便请老太君好生呆在这里看顾好司将军,莫要做任何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说完,便拂袖而去。
何氏是不是还活着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究竟是如何跟胡人勾结在一起的,还有军需出问题一事又是怎么回事!?
很快,长生这些问题都得到了答案了,当时负责交加这次军需的军需官是何氏的表哥!
“人呢?”
“正让人看着!”许诏面色阴沉,“可他说他要见司楠!”除了愤怒之外,许诏更多的还是震惊,“刘安是司楠亲自带着出身的,这些年来司楠对他也是多有照顾,而且他还是司楠妻妻子的表哥,司楠一直将他当成了亲舅子一般对待,他究竟为什么要勾结胡人?!”
长生知道为什么不过没打算跟许诏说,“三位将军现在如何?”
“瞒不住了!”许诏咬牙道,“三位将军虽然心有不满,不过还是以大局为重专心布防,只是为了应对来年的大战,年前新的装备到位了之后便进行了更换,日常训练虽然有两人对战,但毕竟不是真的拼命,也便没及时发现武器存在的问题,而胡人的刀剑铸造工艺本就比我们的好,若是真的全上战场拼杀,我们根本就是送上门去给别人砍!”
“更换下来的旧兵器呢?”
“统一收集存放于城中武库,然后交还给朝廷”许诏的话没有说完便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啊!朝廷还没派人来收,旧的武器还在城中存放着!就算是旧的但至少是真家伙!我这就去找王将军商量这事!”说完,便火急火燎地冲出去了。
长生去见了军需官刘安。
被捆着严严实实的刘安嘴里还塞着东西防止他自尽,当他见了长生之后,神色便忍不住狰狞地激动起来,“呜呜呜呜”
“凌光留下,其他人退下。”长生沉声道。
看守的护卫犹豫了一下便退了下去了。
门被关起来。
“呜呜呜呜”
“松开他的嘴。”长生道。
凌光上前,取下了他嘴里的布,“老实点!”
“司楠死了是不是?他死了是不是?!”刘安近乎癫狂地喝道,面目狰狞,“他死了!死了!哈哈!他终于死了!终于死了——”
“为什么要勾结胡人?”长生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刘安冷笑,“因为我恨他,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我要让他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为了何家?”长生继续问道。
刘安一愣,似乎没想到长生居然知道似的,不过也只是愣了一下而已,然后便道:“没错!就是为了何家!我要为何家报仇!司楠杀了表弟,害死了姑母,更逼死了表妹,今日我就是要为他们报仇雪恨!现在终于成功了!我忍辱负重这般多年终于成功了!哈哈哈哈哈司楠,你终于得到报应了!不仅你死了,你的好祖母也会是,你一直保护着的这个燕州城也会亡!你会成为千古罪人!哈哈——”
“何氏没死,你不知道吗?”长生问道。
刘安僵住了,面容狰狞地继续盯着她,一字一字地道:“你说什么?”
“你的表妹何氏还活着。”长生道。
“你以为我会信吗?”刘安冷笑,“你不过是想从我嘴里套出京城中究竟将这些有问题的武器送来燕州而已!公主殿下,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算是死也值得了,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不会说的!”
“你知道司楠死了。”长生笑了笑,“也必定是知道胡人派人刺杀他,可这般多年来胡人都没有成功,怎么这次便成功呢?之前我听你说的似乎也觉得一定会成功,便以为你也知道,不过如今看来并不是这般。”
“你想说什么?!”
“司楠是中了暗算,而他之所以中了暗算便是因为他们用何氏做诱饵让司楠失去了防备。”长生继续道,“还有,胡人为何会找上你?京城那人又为何对你委以重任?燕州大营中可不止你一个军需官,按理说来你跟司楠关系这般亲近,他们若不是知道司家跟何家之间的那些事情是绝对不会冒险找一个最不可能背叛司楠的军需官的,可是他们却找了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他们知道你一定会愿意为他们办事背叛司楠!”
“还活着?还活着”
“而最清楚这些的除了司家人便是何家人。”长生继续道,“你与何家的关系亲近到何种地步,也只有何家人最为清楚!”
“她还活着!还活着!”刘安笑了,大声笑了,“哈哈!哈哈!真的是老天有眼啊!小玩还活着,她还活着!老天有眼啊!”
“很高兴吗?”长生问道。
刘安看着她,“多谢公主殿下给我带来这个好消息!这样即便是去黄泉见到了姑母我也可以有所交代了!多谢公主殿下!”他竟然对长生磕了头了,“多谢公主殿下!”
“你可知道勾结外敌罪大可诛九族!”长生道,“为了何家你便是连自己的族人也不顾了?”
“族人?”刘安冷笑,“公主是说那些在我丧父之后逼死我母亲,抢夺我家产,将我打的遍体鳞伤丢在荒郊野外等着野狗来吃的畜生吗?能拉着他们用下黄泉也是我此生的愿望之一,现在也实现了,我该高兴才对!”
“那何氏呢?”长生冷笑,“你以为她现在活着便是好事吗?勾结胡人谋害自己的丈夫,她便是如你一般得偿所愿了也不会有好下场!胡人之所以愿意让她活着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等她的利用价值没了,她会死的比当年坠入河中更惨!本宫可听说了胡人喜欢共妻,司楠的妻子,你说他们岂会轻易放过?”
“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最为清楚!”长生冷笑。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想救她吗?”长生问道,“保住她的性命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让她痛痛快快地死去的话本宫还是能够做得到。”
刘安盯着她,半晌之后大笑了出声,“公主殿下还是想从我嘴里套出话来吧?不!我不会说的!就算表妹还活着当年她可以活下去如今也可以!公主殿下无需恐吓我了,死而已,一刀下去就可以了,既然都免不了一死,公主殿下又有什么可以来跟我谈判的?!那人给了我报仇的机会,我绝对不会出卖他的!还有——”他狠狠地盯着她,一字一字地恨道:“公主殿下,你可知道我又多恨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我一个字也不会说,公主殿下自己好好地查吧!”
“司楠没死。”长生道。
刘安一愣。
“本宫不会让他死。”长生继续道,“本宫也不会让你为何勾结胡人的原因宣扬出去,你只会背负着为了私欲而背弃大周背弃对你恩重如山的司家而死!这场大战之后,司楠仍旧是那万人敬仰的司大将军,你所做的一切除了让黄泉之下数万冤魂等着你之外,没有任何的意义!”
刘安的脸狰狞如鬼。
“还有。”长生继续道,“何氏死没死本宫也并不知道,不过不管她是死还是不死,以你所做的这些,她都不会有好下场!活着,在胡人手里受尽屈辱生不如死,死了,估计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杀了你——”
长生转身,“用刑,到死或者开口为止。”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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