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火焚身,烧的不仅是肉身,还有元神。易水的肉身如同风化的老石,一点点瓦解。元神也在涅槃之火下崩碎,消融。
他在重新经历记忆中的一切,恍兮惚兮,如同昨日重现。他很清醒地知道这都是假象,但就是无法醒来。
真凰浴火重生,是一种脱胎换骨的涅槃,从元神到肉身,经历最彻底的洗练,最后焕然一新。但是,这种过程也是一种磨难与煎熬,对平常人来说,这不是涅槃,而是劫难,十死无生。
“这种凰火,连我都不敢尝试,你又能坚持多久呢?”对面的仙宫青年双手抱胸,并不急迫,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易水经历最开始的慌乱,逐渐冷静下来。他强迫自己收心,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待眼前的一切,所经历的一切。
但是,过去的经历都像是真真切切的发生,他并不能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而是其中的参与者。
随着时间推移,他逐渐忘记了凰火焚身,忘了仙宫天界,忘了所有。又回到了山河界的小山村,无忧无虑得成长,对未来充满幻想和希望。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在那年秋天,血无涯划过长空,易水再次经历了那种无助和绝望。他恍惚间觉得自己有无穷法力,足以对抗那团血雾。但是,所有的东西都模糊了,他忘记了修行,体内感应不到丝毫法力。
“不。”他大吼,拼命从大地上跃起,但最终“噗通”一声跌在了地上。
他好像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坐在地上双目失神。身后玄阳子在轻声安慰,他抬起头,呆滞着双眼问道:“师傅,世间可有大法起死回生?”
玄阳子有些奇怪,但依然答道:“没有。”
易水从地上爬起,对着玄阳子施了一礼:“弟子踏遍天上地下,也要找到这样一种法。若是世间没有,弟子便走到道的极致,创出这样的法。”
易水抬起头,双目含泪,但却坚定不移,再也没有了迷茫。
仙宫弟子看着凰火中,只剩一团精血包裹着的一道真灵之光,眼中有些难以置信:“到了现在仍然不肯放弃吗?到底有怎样的执念?”
他此时对易水反而有些敬佩了,但是,杀心却也更甚。
“忘我,忘情,忘心。”凰火中,似乎有一道缥缈的声音传出来。
仙宫弟子有些不敢确定,是否真有这样一句话。
“唯我,唯道,唯真。”第二句声音洪亮了起来,不再模糊虚幻,真实的传递出来。
“竟然还能坚持,甚至真的要涅槃。”仙宫弟子不能再平静,眼睛忽的睁大,不肯相信。
易水精血几乎焚尽,只剩最后一丝纯粹的神性光辉。但是,在此时,那团本源神性却照耀出了璀璨的生命之光,有一股新生的气息在其中酝酿,在勃发。
凰火有涅槃之功,易水汲取其中的力量,出现了一丝丝新血。
这些血丝晶莹剔透,散发着神性光辉,一瞬间照亮了天地,周围神圣霞光缭绕,隐隐约约有阴阳之光在闪烁。
漫天星河垂落,虽是白昼,但却有星空浮现。虚空中有太阴太阳之光,化成一幅道图。
一方朦胧的世界虚影高悬,内部有五行劫光在酝酿。
仙宫弟子惊讶的抬头看着这一切,他知道,这是易水的涅槃劫,代表了他的新生。
血丝继续增多,逐渐有了血脉轮廓。仙宫弟子收回凰火,但这一切早已无法停止。
他收拢凰火,双手捏印,大喝道:“道转天倾。”
天地似乎虚渺了起来,大道高远,无法感悟。他要以这样的道法影响易水的涅槃,强行打断。
但是易水精血中,那道真灵之光微微发光。天空上,汇聚的劫光轻轻一震,将这道道法打散。
那仙宫弟子受到反噬,嘴角溢血,神魂震荡。
他不敢再出手,易水的涅槃已经无法阻挡,他要是再攻击,会被牵连,被劫光针对,被动渡劫。
远处,宋野身躯破烂,眼中的光彩渐渐暗淡。他满身是血,提着黑金大戟狂乱的劈砍,但根本无法再对周围的仙宫弟子形成威胁。
“哈哈哈,天道不公,不公啊。”他大吼,最后一声轰鸣,身躯炸开,大戟崩碎。血水泼洒,落在那些没有反应过来的仙宫弟子身上,让他们的衣袍染血,如玉石一般的脸颊上也有殷红的血迹。
易水精血蠕动,新生的血液神性大增,这是代表未来潜力的东西。他重塑肉身元神,比过去更强大。
“吼。”他重生的一刹那,看到了远处宋野的惨状。
天劫如瀑布般垂落,砸在他身上。他不管不顾,向着远方冲去。
他裹带着劫光冲入仙宫弟子群中,让那些仙宫弟子脸色大变,仓皇远离,不敢沾染。
他们不怕渡劫,但是,这种劫难和自己渡劫不同,对他们也有威胁。况且,他们也不在最巅峰状态,不敢轻易尝试。
易水收起宋野几滴残余的血水,收起大戟碎块,回头看了一眼仙宫弟子,驾驭劫光远去。
仙宫弟子没有追赶,为首青年望着远方的易水,看了一眼那施展涅槃凰火的青年,吩咐道:“传令下去,所有元婴期内的弟子都可追杀此人,算作磨炼。”
劫光盛大,比以前强大了一截。天道有感,易水同阶战力和潜力比以前更强,自然让与之交感的劫光升级。
他在劫光中左冲右突,体验自己的变化,心中颇有些激动,竟不知是该感谢仙宫,还是应该憎恨仙宫。
他的元神经过涅槃,更为强大坚固。虽然不能暴露在劫光中,但他却接引了一丝丝劫光进入识海,对元神进行锤炼。
在后来的元神劫中,他的元神坚固不朽,让他信心大增。
最终,天劫结束,他将残余的劫光吸入口中,补足精气。
天界的山林很是壮阔,很多都耸入了云层中,有一些甚至直插星宇中,有星海在周围盘旋。
易水在山林中跋涉,身边古木参天,仙灵之气缭绕,有阵阵馥郁的幽香,在山林中飘荡。
兽吼禽鸣震撼山林,有各种匪夷所思的奇异环境,让易水大开眼界。
他在赶往三羊山,宋野虽死,但是他却满是疑惑。
身后有仙宫弟子追杀,易水小心翼翼,不敢暴露。
经历几天几夜,他早已伤痕累累,但却不敢停歇。
“喂,前面的,停住,你走不了啦。”一个少年郎头顶垂着一个玉瓶,大吼道:“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不敢。”易水也不回头,只是高声回应,脚步不停。
“哇呀呀,气死我了,你个没种的怂货。”那少年郎颇有些气恼,愤恨不已。
这几天他一直追在身后,不依不饶。
他比易水境界要低,但是法宝众多,让易水疲于应付。
“苏凰师兄说你在凰火中涅槃,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那少年嘟囔着,一边说道:“要不你答应一声,试试看嘛,说不定还能再次涅槃哟。”
易水大声叫道:“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那少年眼睛亮了起来,有商量就有希望嘛:“当然,你叫吧,我叫徐清风。”
“乌龟儿子王八蛋。”易水大叫一声,脚步更快了。
那少年本能地“哎”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气得哇呀呀大叫着,瓶口倒转,对着易水就是一通闪电轰炸。
易水被电光砸飞,顺势离他更远了些。
转过山脚,前面一道瀑布垂落,如同九天银河高挂。
瀑布下有一深潭,深不见底。潭水激荡,轰鸣声震耳欲聋。
一头青蛟正趴在一块青石上晒太阳,懒洋洋地好不休闲。
这是易水第一次见到蛟龙,这种拥有龙族血脉的种族,强大而又神秘。
青蛟不过四五丈长,体格修长有力,鳞片闪烁辉光,龙须飘荡,四肢强劲有力。
淡淡的龙气在缭绕,让人能够体会到那种龙威。
易水瞬间停住,看着这头青蛟不敢动弹。
虽然不是真龙,但只要拥有龙族血脉,战力必然不一般,何况,这头青蛟似乎龙血很是浓郁,能够听到血脉在体内流动的声音。
青蛟睁开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
身后,徐清风追了上来,看到他大喊道:“你敢占我便宜,我今天非得灭了你,让你尝尝传自冥古的一八零八种酷刑。”
他只是个少年郎,声音中还带着稚嫩,听起来颇有些可爱。
他催动玉瓶,里面一股雷霆长河冲了出来,就要落在易水身上。
易水向边上一闪,那道雷霆长河径直落向趴在青石上的青蛟。
青蛟张开大口,那道雷霆长河落入口中,他一口吞下,满足地咂咂嘴,很是享受的样子。
徐清风也愣住了,看着青蛟说不出话来。
青蛟也不理会两人,转身滑入了深潭中,向着深处落去。
“喂,要不,咱俩联手,偷偷进去抄了他的老巢?”徐清风挤到易水身边,眨着眼睛低声说道。
易水本来还在防备,此时不由有些无语。
“你知道他什么境界吗?”易水拍了怕他的头顶,一副长辈的样子。
少年郎只到他肩膀处,但是他拍起他的头顶依然不方便,姿势很别扭。
徐清风一把打落他的手掌,恶狠狠得看着他,说道:“最强不过化神,有什么可怕,不过是一头幼蛟,还没我大呢。”
少年抱着膀子,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趾高气昂,下巴扬起,不屑地看着易水,说道:“胆小鬼,真怂。”
易水也不气恼,他低着头暗自思量,说道:“蛟龙虽不是人族,但也有灵,便该同等对待。我们去抄了他的老巢,便等于入室抢劫,岂可如此?”
“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大善人啊。”那少年一脸好笑,讥讽道:“弱肉强食,自古如此。我等修行之人,强者为尊,哪来这么多迂腐?”
易水正色道:“什么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不过是为自己的贪婪找的借口罢了。”
“人之所以为人,而不是那些灵智未开的野兽,就是因为有了思考,有了情感。若是失去了这些坚持,相信什么弱肉强食,和那些野兽有什么区别?”他看着徐清风严肃地说着,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要相信自己的心,不要迷失。”
少年也感受到了他的严肃,被易水说的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最后一把推开他,说道:“爷爷的,你是我的敌人,休想用言语误导我。”
他一头扎进深潭中,向着下方游去。
易水知道这少年不坏,只是贪玩,这几日虽然一直在追杀自己,但并没有真正下杀手,反而对自己能够涅槃很是好奇,一直在询问。
易水也跃入深潭中,向着潭底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