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秋回头看了身后人群一眼，沐浴在神光中。他黑发披肩，恢复年轻时的样子，并不伟岸，没有王霸气，很平和。
他轻喝一声，腾空而起，向着广场外冲去。神光冲霄，那里魔气神光撞在一起，一片璀璨。
王长仁等人沉默，神色有些复杂。易水对着李仲秋遥遥施了一礼，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老妪回过神来，冷笑一声：“圣人总是早死，我只为我自己。”
她双手一抓，人群中一下子腾起好多生灵，炸碎成血雾，没入石墙中。那里纹络扭动，似乎真的是一片生机勃勃的世界。
魔光渐渐逼近，李仲秋大吼着拼命，但却难以阻挡那些魔灵。他血光飞溅，洒满了空中，还在苦苦支撑。
神光如同火焰燃烧，他恢复原形，是一棵李树。并不高大，枝叶摇颤着阻挡前面的几株古木。魔气滚滚，遮拢了整个小世界，一点神光在其中摇摇欲坠。
“李某一生，未曾杀生，今日犯下大恶，愿以一身修为赎罪。”他的声音平和，虽在拼命，却显得很平静，没有悲凉。
他一人无法阻挡那些魔树，已经有魔藤伸入了广场中，藤蔓舞动间，似乎能听到鬼魅嘶吼，亡灵哭泣。无数生灵虚影在魔气中挣扎，如同九幽世界显化。
青羊妖王提剑而出，一步跨过，便到了广场外：“我来助你。”
王长仁等以这些生灵血祭，他无动于衷，但此时却甘愿犯险，与李仲秋一起对敌。心念通透，做事只凭本心。
一剑破空，斩落一条藤蔓。断口处黑色的魔血涌出，如同黑色的血泉，落在地上砸出一个湖泊来。
那里有痛苦的嘶吼声传出，魔气中一张鬼脸如同山岳，若隐若现。他张口一吐，魔气如海，将青羊妖王淹没。
老妪眼睛通红，和王长仁等加快速度。不理会地上哀求的生灵，将他们的血肉浇灌在石墙上。
石墙上刻印扭动，树林好像真的显化成了真实存在一样。那古兽从地上缓缓爬起，仰天伸着懒腰，若有若无间，似乎有吼声传出。
青羊妖王斩破魔气，从里面脱出，和李仲秋退入了广场中。
李仲秋被从树干上斩断，只剩几条枝叶，还在苦苦支撑，法力燃烧了起来，如同一个冲天的火炬。青羊妖王剑气横空，越发凶猛，纵横冲击，但也被压在下风。
王长仁和几个老人寻找着人群中那些曾被妖皇选中的生灵，以他们的灵血浇灌。
一个老人眼睛一扫，看到了灵虚道曾被选中的弟子。那青年满脸绝望，拉着岳丹青手臂。
岳丹青将他的手拉开，向前一送，那青年身躯炸碎，浇灌在石墙上。
“你，枉为灵虚道弟子。”不远处莲花剑宗的女弟子指着他愤恨骂道。
岳丹青脸色阵青阵白，说道：“他能以自己的性命，解救这么多生灵，正是死得其所。”
易水就在他不远处，对着他啐了一口，鄙夷不已。虽然知道，他也是为了自己性命，但总是有种愤怒难以释怀。
一根枝条从魔气中探出，卷起附近的几个生灵。痛苦的喊叫声一闪而逝，里面想起“嘎嘣嘎嘣”的咀嚼声。
此时，前面有王长仁等人，后面有魔灵逼近，正是最危险的时候。人群中满是绝望的哭喊，甚至有人瘫倒在地上，被吓得失去了神智。
随着灵血浇灌，石墙上刻印越来越真实，最后那里一片迷蒙，彻底显化出来，一条大河从树林中流出，流过广场，从半山腰落下，成为一道瀑布，跌落深潭中。
树林看着很近，王长仁向前走了几步，但却咫尺天涯，无法靠近。
“沿着这条河走。”老妪说道，当先一步跨出，沿着河流向着树林走去。
她的身影融入了这片景物中，在石墙上的刻画上出现一个老妪身影。而她本人正在眼前的大河边上缓缓前进。
“走。”王长仁也跟着踏进去，身后魔树鬼藤压着青羊妖王和李仲秋越来越近。
李仲秋大吼着，舞动最后几根枝条，他燃烧法力，发挥出最强战力。
下方的生灵惊恐不安，拼命向着河流源头的树林中奔去。易水挤在其中，沿着河流前行。落在身后的那些生灵被魔气淹没，骨肉消融。
走在最前面的生灵拼命，踏着河岸飞奔。却被身后的人拔出兵器，斩落在河水中。
人群中痛哭声和惊怒喊杀声一片，一边逃命，一边还要提防身边的人。
后面的人踏着前方人的尸骨前行，都怕走在最后。
易水踏着河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两边的景物渐渐变化，如同一片幻影，在向后飞逝。
最后的一刹那，他回头看到，李仲秋身上，神光冲霄，一株李树虚影在那里撑破了魔光，似乎伸入了天穹中。神光炸开，李树消失不见，那里空空荡荡，周围的魔树都被逼退。
最后的一道神光划过，青羊妖王伸手一捞，将神光捞在手中，随后也踏入了这条通道中。
周围幽幽暗暗，各种光影在快速飞逝。似乎只有一眨眼，人群落地。很多人站立不住，跌倒在地上。
易水头昏脑胀，勉强站稳。这是他第一次跨越空间，不能适应。
眼前是一片小树林，边上一条河流宽阔，缓缓流淌。和之前在石刻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小树林中，有一道碎石小路。王长仁等人就站在小路前面，脸色凝重。
小路看起来并不长，边上是两排石兽雕塑。那些石兽只有丈许高，活灵活现，似乎下一刻就能扑出来。
周围只有黑暗，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树林中一片光明，但却看不到光亮的源头。
小路虽然有绕弯的地方，但仍然能看到，在那尽头，小树林中，有一块石台。上面一个慈眉善目的白须老人盘坐，正在讲经。
老人和之前广场上的那尊雕像一样，正是曾经的妖皇。
他身上神光缭绕，各种大道花瓣飞舞，闪电横空。有各种生灵在神光中隐现，异象布满天空。
在石台下方，几个生灵盘坐，沉醉在深奥神秘的经文中。易水看到，那头莽牛趴在地上，身边是那头蓝色的灵鼠。
蓝色的灵鼠发光，在几个生灵中最为璀璨。它原本趴在莽牛身上，借以掩人耳目。到了此时，众人才知道，那几个生灵中，以它的天资最为出众。
石台边上，是一池潭水，方圆只有三丈，发着湛湛蓝光，如同一块澄澈的水晶。
那是一潭天一真水，易水曾经听玉玲珑说起过。她的那枚宝珠中炼入了一些。后来遇到上清观的少年，从他身上发现了一团纯粹的天一真水。
湛蓝的潭水最中间，闪着五彩神光。那里有一滴水与众不同，在周围的蓝色灵水中沉浮，神圣不凡。
潭水边缘处，一道大河从那里流出。以潭水为源头，却源源不断，水势浩大。
河水清澈，和湛蓝的潭水并不相同。只是普通的灵水。
王长仁盯着那老人细看，说道：“只是曾经的一道烙印，并不是真实的。”
他松了一口气，盯着石台下的几个生灵很是艳羡，但却无可奈何，不能听到那里的经文声。
“天一神水。妖皇已经走到了那一步。若是继续走下去，就真的突破了，那神水便会成为他的道果。”老妪叹息一声，看着那里十分火热，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一滴神水衍生了一池天一真水，又化了一道江河。若是得到，我等也有望问道。”另一个老人说道，有些激动。
一滴水化江河，成为了易水在山外看到的那条瀑布。
几人开始尝试，那片小树林虽然近在眼前，但若真要踏入时，却又似乎远在天边，根本无法靠近，只有这条小路能够真正深入其中。
王长仁踏步，走上了碎石小路。但下一刻，他身躯震动，从石路上抛飞了出来。
他大口吐血，似乎遭到了重击。
青羊妖王从身后的通道中走来，众人看到，他沿着河流似乎从极其遥远的地方赶来。
那里一片幽暗深邃，河流在虚空中流淌，最后消失在其中。
青羊妖王走到小路前面，凝神盯着看了许久，随后踏步走了上去。
他身躯发光，附近的几头石兽上面，也有灵光亮起，落在他的身上。
他脚步缓慢，但却沉稳有力，每一步落下都会留下一个脚印。
他走得很慢，过了许久才会迈出一步。
王长仁和几个老人脸色很不好看，那个老妪摇身一变，恢复原形，竟是一头灰色的灵虫。
灵虫有一尺长，身下无足，甚至没有眼睛，只有一个口器，占满了整个头颅。她缭绕着灰雾，张口一吸，身后半数的生灵都被她吸入口中。
易水落在后面，幸运地避了过去。远处灵虚道岳丹青将身边一个青年扔了，自己得以逃脱。
“岳丹青……”那个青年眼中带着绝望，死死地看着岳丹青，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他落入灵虫口中，身躯碎开，但那种恨意却让岳丹青打了一个冷战。周围人都远远地避开岳丹青，看着他的眼睛都很冷。
灵虫咀嚼着，嘴角渗出一缕血来，很是残忍可怖。
“吞灵虫。”王长仁轻声说道。
吞灵虫，据传曾是开天年间出生的神虫，位列先天神魔中，吞天噬地，以天地灵性为食。据传，在那遥远的年代，吞灵祖虫张口一吸，满天星辰暗淡，天地失去灵性，成为死地。便是很多神魔也要被他当作食物。
只是随着那古老的年代逝去，真正的吞灵虫早就不可见了，只剩下血脉稀薄的后裔，早已不能称为吞灵虫，失去了祖脉的神奇辉煌。
那灵虫吞噬了一半生灵，似乎恢复了一点生机，飞进了碎石路中。
它的身躯一瞬间被压在碎石路上，似乎有一股不可见的压力将它淹没。它不断蠕动，缓缓向前。
其他几个老人也踏上了碎石小路，王长仁看了看身后所剩不多的生灵，喉咙耸动，但最终没有如同吞灵虫一般，吞噬生灵血来恢复生机。
他转身踏入小路，脊背被压弯，缓缓前行。
他们的徒弟门人也都踏上了那条小路，只剩下被捉来的这些年轻生灵。
那些魔树似乎不能进来，让这些青年松了一口气，感觉终于逃出生天，但仍然相互戒备。
逐渐有一些年轻生灵也都走上了小路，他们知道，小路尽头，有这次最大的收获。
这小路上所受到的压力和每个人的修为有关，不同的人受到的压力不同，他们可以尝试，说不定比那些返虚境的高人走的更远。
他们都是这一代各自宗门族群中最杰出的的人物，天赋潜力超群，同阶中更有优势。
易水落在最后，他盘坐在地上，运转法力恢复伤势。这里灵气充足，是一个洞天福地，很适合修行。
所有人都上了小路，只有易水还在盘坐。过了良久，他睁开眼，伤势虽然没有恢复，但已经可以发挥出大部分战力。
小路上人们还在努力向前，没有人放弃。走得最远的是青羊妖王，他已经走到了一半。
这条路考验潜力和战力，他已是合道境，虽然受到了更大的冲击，但身躯却依然挺拔，脚步依然有力。
那几个返虚境老人落在后面，有一个已经扑倒在了小路上，死在了半途中。
他们早就已经寿元将近，这是最后一搏，他耗去了最后的精气神，但却最终失望而终。
有一些青年已经和王长仁等并肩，甚至隐隐要超过他们。那是天资最出众的几个年轻人，未来有望合道。
易水起身，也靠近了小路。他看了几眼，心中忐忑。明明知道自己天资一般，但此时仍然不免有一点希望和幻想。
他踏在小路上，只感觉一股沉重的压力落在身上，让自己双膝颤抖，竟然站立不稳。
他咬牙站稳，最近的一头石兽忽然活了过来。它张口一声大吼，震得易水耳膜发疼，头颅几乎裂开。
那石兽一跃，向着易水扑来。易水双手一探，星辰点点，绕着他的拳头旋转，如同缭绕着一方宇宙。
他向着石兽迎去，一手和它的爪子撞在一起，另一只手砸在那石兽獠牙巨口上。
猛烈的撞击和法力碰撞让易水忍不住退了几步，那石兽在灵光中消失，只有一条碎石路，一头石兽卧在路边，没有声息。
“幻觉吗？”易水自忖：“不是，应该是妖皇布下的阵法，考验后人的潜力天赋。”
易水仍然站在小路上，并没有真正后退。他又踏出一步，身上的压力同样增加了一截，附近又有一头石兽复活。
那石兽是一头猛禽，双翅一展便是一片罡风，几乎将易水撕裂。它张口一吐，一道蓝色的流光落下，将易水穿透。
但易水双手一合，闪烁的星辰中一道灵光激射，如同星光般灿烂，也将那头猛禽撕碎。
那不是真正的星辰之力，而是易水的法力。他的丹田气海是自己对天地的感悟，和自然交融而模仿所得。他虽然没有踏入金丹境，但却提前有了道感，这在某方面来说，也算是他对道的感悟。
猛禽消失，那石像恢复平静，易水身上的伤势也消失，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都是幻觉。易水深吸一口气，又向前踏出一步。
第三头石兽复苏，是一头金色的雄狮。它一掌按下，如同一座小山，将易水拢在下方。
易水在这里的压力下几乎不能行动，但他毫不畏惧，身边星辰放大，迎着狮掌砸去。
轰然爆炸声中，那狮掌血肉淋漓，露出白色的骨节。易水也吐血，身躯被抛飞，跌落在地上。
那头金色的狮子怒吼，双掌在地面一按，乱石翻飞。地面裂开，易水在压力下不能飞起，只能努力避开，在乱石中狼狈逃窜。
那狮子跃起，向着易水扑来，白色的獠牙闪着森森寒光，足有一尺长。易水在它面前显得很是矮小。
易水大喝一声，并不畏惧，反而主动迎了上去。周围星辰放大，每一个都如同一座小山一般。那狮子进入这片星辰宇宙中，视野一变，如同真正的来到了星宇中。
星辰转动，向着它压去，要将它碾碎。它想要腾空飞渡，却感觉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不能动弹。
易水沉下心来，他虽然早就开始在丹田中模拟星辰宇宙，并借此进入了筑基期，但并没有真正了解其中奥秘。
他曾在子虚的指点下用出过这种手段，但总是理解不深。这还是第一次真正在对敌时用处，一瞬间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