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温恒赶到城郊县医院的时候康父已经进了手术室,康缇和康母等在手术室外面神情焦灼。
见时温恒赶到,康缇扑在他身上哭道:“温恒你终于来了,我爸他刚刚一直不肯让我送他来医院,幸亏找了我哥的朋友帮忙才将他劝过来。”
她低声啜泣着,语气里满是委屈。
时温恒不动声色的推开她,并未多说什么,只走到康母面前,蹲下身子低声问道:“康婶,康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康母一脸倦容的抬眼看到她,勉强带着一抹笑意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特地跑过来,老康他没事儿,就是从梯子上摔了一下。”
“梯子?”
时温恒皱眉:“康叔他爬梯子干什么?”
“还不是因为阁楼顶上的那盏灯。”
康母叹了口气,“之前宸宸在的时候在阁楼顶装了个灯,小宸忌日那天不知怎么突然就不亮了,老康说那灯突然灭了心里怪难受的,没个念想,非要爬梯子上去换灯泡,这不,年龄大了,手脚也不利索,一晃就摔下来了。”
说罢,康母鼻头一算,撇过头去隐忍着。
时温恒神色阴郁的看着手术室,心里紧紧的揪着。
若是康宸没有出事儿,换灯泡这种事儿又何至于让上了年龄的人犯险。
康母许是看出了他的心事,怕他多想,反倒宽慰他说:“没事的温恒,不就是一盏灯吗,都怪你康叔他固执不听劝,医生说就是骨折,小手术,没大碍的。”
时温恒在她身旁坐下,拍了拍康母的手道:“没事的,康婶,我和你一起等康叔出来。”
一旁的康缇见时温恒也不与她说话,只悻悻的拿着单子道:“我先去给爸拿药了。”
说完看了康母一眼,似有暗示的意味,便径自走了。
康母神色忧虑的看着她离开的身影,踌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道:“温恒,太晚了,要不你先回去吧。”
“没事的,我等康叔出来看一眼,心里踏实些。”
她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裤子“小缇半夜喊你过来也是没办法,老康那脾气你也知道,他到现在都不认小缇,刚刚还放话就算是死在家里也不用这个女儿管。”
时温恒默了默,他知道康父和康宸一样,是个明事理又正直的人,便劝道:“其实当年的事儿都已经过去了,康宸也走了这么多年,无论如何康叔都应该保重自己的身体,这样康宸也能放得下心。”
康母点头称是,“事情是都过去了,可……”她哽咽道:“可小宸已经没了,现在就还剩小缇这么一个孩子,老康他也不知还要较劲到什么时候。”
时温恒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康婶,这事儿我也不好说什么,给康叔些时间吧,他总会想通的。”
康母突然抓住他的手道:“老康是总能想通的,只是你呢,她以前年纪小不懂事,一时糊涂犯了错,你能原谅她吗?”
她的神情尽是苦楚,眼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是生来却和自己的丈夫一样倔强,眼看她年纪大了,却仍是对时温恒念念不忘。
他们老两口何尝不是对时温恒一千一万个满意,只是自己的孩子曾经做出那样的事情,她也是愧疚的很,实在是开不了口。
时温恒看着她,一贯清冷的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只道:“康婶,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我早就不想那些。”
“你既然能原谅她,那……”康母顿了顿,又想起康缇对她痛哭流涕的模样,终于是狠了心道:“那你还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吗?”
时温恒听到此处,不由的皱了皱眉。
康母立马保证道:“我知道她以前混账,以后她都再也不可能做那样糊涂的事儿了,康婶跟你保证,她……”
“康婶!”
时温恒打断她道:“您是不是误会了?”
时温恒此时异常严肃,纵使在康母面前是晚辈,却也有种迫人的威严。
“我和康缇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过去的事情既不可能当成是没发生,也不可能再重来,康宸无论在或不在,我都是他的兄弟,而康宸,我和她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说的清楚明白,语气里也是决绝,他今天来这里是为了替康宸尽孝,他并不希望康母将这一切和康缇联系到一起,再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康母果然还是心有不甘,她向来是个软绵的女人,此时看着时温恒的样子竟像是带着哀求。
“我知道,温恒,你还是气她,应该的,应该的。”
时温恒此时已经有些哭笑不得的无奈,他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耐下性子好言道:“康婶,是这样的,我现在已经结婚了,康缇她也知道,您就不要再乱点鸳鸯了。”
“你结婚了?”
康婶惊道,她也没听康缇提起过,反倒央求着她替她在时温恒面前说过,难不成这丫头明知道时温恒已婚却还要……
想到这里,康母不由的拍了拍大腿,气道:“这死丫头!”
时温恒见她这样,心里多少也有数了,看来康婶也是被自己的女儿给利用了。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找了个台阶给康母道:“因为最近比较忙,所以只领了证还没来得及办婚礼,到时候安排好了,您和康叔一定要赏脸过去。”
“哦,这样啊,难怪我都没听说。”
康母的神色半带着尴尬,半带着忧心。
“温恒既然已经结婚了,想必你的妻子应该也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吧!”她打探的问道。
一直听说康缇出国了以后温恒就一直是单身,这么优秀的条件甚至连一点花边新闻都没有,任谁也觉着他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康缇,却没想到这么突然竟就结婚了。
时温恒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多,也不知月白此时回家了没有。
提起她,他自己都未察觉眼角眉梢却已是暖意。
“确实是个优秀的人,还很难追,只可惜我认识她晚了一些,以至于步步落了下风,不过总归结果是好的。”
康母看着此时的她,神情有一瞬的恍惚,似乎连时温恒和康缇在一起时,也没见他眼神里有过这样的光彩。
活到这样的年纪,康母自然知道真正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此时她已了然,时温恒说的已婚并非只是搪塞。
“挺好!”
康母点点头,不无伤感道:“你现在结了婚日子过的好,你父母自然也高兴,为人父母的就这么点念想,你比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孩子都强。”
她心生感慨的同时也着实有些担心,自己生的女儿自己最清楚,她既然认定的,肯定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现在无法挽回的事实已经摆在这里,她就怕康缇一时想不清楚再做什么糊涂事儿出来。
正聊着,手术室的灯灭了,时温恒和康母站起身,便见康父被缓缓推了出来。
康父只做了局麻,意识还是清醒着的,他被推到病房安置好,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看见时温恒转头便埋怨康母道:“谁让你告诉温恒的,这半夜三更的还让人孩子跑一趟。”
时温恒走过去解释道:“康叔,不关康婶的事儿,您说您也是的,家里有什么事儿您跟我说一声就好了,干嘛还要自己做这么危险的事儿。”
康父一听,脸色更不好看了。
“不是你康婶儿。”
他咬咬牙道:“又是那个死丫头,她不把我气死不算完!”
从康父一提起这个女儿的态度来看,父女关系果然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
他伸伸手,拉着时温恒的手道:“孩子,你平时工作忙,对我和你婶已经很照顾了,再说了,你叔我还是很年轻的嘛,只不过是一个不下心失了脚,说起来还有些丢人。”
时温恒笑了笑,见他精神头还不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康缇取完药送进来,父女俩谁也没理谁,本来轻松的气氛都有些凝滞。
康父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已近凌晨,忙道:“明天温恒还要上班,就不要在我这儿耽误时间了,我现在手术也做好了,有你婶儿在旁边就够了。”
温恒看着康母一脸的倦容,推辞道:“要不先让康婶回去休息吧,明早我再走也一样的。”
康父执拗道:“不用不用,就算你婶儿不在,我自己一个人也行,这不还有护士呢嘛,别把我当七老八十的。”
康父的性格执拗,向来说一不二,时温恒还有些犹豫,康缇在一旁没好气的开口道:“我妈若累了就回去,这儿不还有我呢,说的跟自己孤苦无依一样,别人也没说不管他。”
不说倒还好,这一说更激起了老头子的怒气。
他冷哼道:“哼,有你,倒还不如孤苦无依。”
“爸,你到底有完没完,我哥已经死了,都七年了,你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
康父沉默的坐了片刻,突然将桌上的水果一股脑的推到了地上。
“我没完,是我没完,你哥是死了,我是没儿子了,但我就是没儿子,我也不会认你。”
他双眼怒瞪,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康母见状也只是拦着康缇怯懦的往后退了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