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红珠并不以为恶少爷华不石会对城主大小姐有任何吸引力。毕竟华不石相貌普通。人品更是不用提了。又沒有半点英雄气概。就算不是一无是处。优点也乏善可陈。
然而就在刚才。这种想法却有所动摇。
刚才。一家船行老板带着夫人到吠天楼拜访。他们本是熟客。虽然不肯当真花钱。却也來看过了好几回。海红珠把他们让进了偏厅。那位老板便到后院去瞧看训狗。他的夫人无事可做。便留在厅内品茶。海红珠则在一旁相陪。
有一种人的肚里永远藏不住话。一有机会便要倒出來。无论那些话该不该说都是一样。人们称之为“长舌妇”。而这位老板的夫人极不凑巧。正好就是这种人。
一盏茶的工夫以后。那位商行老板看完的训犬从后院回來时。在他的夫人的快嘴评谈之下。海红珠已经把大仓城中大街小巷所流传的。关于城主大小姐和华不石的闲言碎语。全都知晓得清清楚楚。
听到这些流言。海红珠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火冒三丈。恨不能立刻把散布谣言之人找出來痛骂一顿。然而这当然是不可能做到的。因为据长舌夫人说。现在全城的人都在议论此事。海红珠总不能去找所有人的麻烦。而最初是何人所散布也无从追究。
那商行老板倒也有些眼色。见这位华夫人面带不善。目露凶光。便立时拉着他的夫人告辞而走。心中暗自埋怨长舌的老婆胡乱多嘴。
客人走了。海红珠坐在椅上。生过半晌闷气之后。心情却由忿怒渐渐变为了担忧。常言道无风不起浪。此事虽然乍一听來不甚可信。可外面传扬得如此猖獗。未必就真的是空穴來风。
华不石是个花心大萝卜。海红珠是早就知晓的。虽按常理來说。兰儿小姐是不会看得上他。可是那位大少爷诡计多端。口才又好。甚会讨人欢心。司马如兰这种小女孩在花言巧语之下。也难保就不会受他的欺骗。
其实海红珠的年纪也并不比司马如兰大。不过她却认定那位城主大小姐定然比自己更加幼稚。才会被华不石这种花花少爷蒙骗。而这个念头一经想起。就在海红珠的头脑之中來回盘旋。越來越觉得有生的可能。
一想到此时那位大少爷就在后院。与兰儿小姐在一起训狗。海红珠的心里就象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全然不是滋味。
于是。随后进吠天楼的几拨客人。她都胡乱应付。而有人想要去后院瞧看训狗。她也板起了脸孔。推说本楼从今天起再也不准闲杂人等进院。把这些只看不买的烦人家伙全都打了出去。
直到黄昏时分。司马如兰才从后院出來。出门之时路过前厅。还过來向海红珠打了一声招呼。
海红珠沉着脸道:“华不石可还在后院么。”
司马如兰道:“是啊。华先生就在后院。”她眼见着海红珠脸色不佳。问道:“红珠姐姐今日气色有些不对。可是身上有哪儿不舒服么。”
海红珠目光一寒。沒好气道:“沒有的事。我全身都舒服得很。”
海红珠态度生硬。司马如兰虽觉得奇怪。却也不便多问。只说了句告辞的话。便自行出门走了。
天色很快就黑了。那位大少爷训完了狗。便直接回到房间里去雕木头。晚饭也不会出來吃。天天都是如此。而海红珠今日生气也气得饱了。更是沒有甚么胃口吃饭。便径直走回到西厢自己的卧室中。
海红珠住在西厢跨院。而华不石则住在东厢。正好是整个院子的两端。中间隔着两堵院墙和一道回廊。相距虽不算太远。但是从她屋子里的窗户望出去。却瞧不见那位大少爷所住院子。
海红珠忽然觉得。她和华不石虽然然名为夫妻。其实两人之间的距离。比起这两堵高大的砖墙和回廊更远得多。他们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根本不了解华不石心思。就连猜也猜不透。就象现在她看不见华不石所住的院子一样。
租下了这座院落之后。前后五进院子的分配以及各人所住房间。都是由华不石安排的。他把两个人的住处安置得如此之远。是不是有意想要避开自己呢。海红珠心中胡思乱想着。
猜疑就象是一剂令人上瘾的毒药。愈是想不明白就愈会使人去想。
而此刻在海红珠的心中念及。华不石平常的许多举动都变得可疑起來。例如那恶少爷费尽口舌把自己劝到前厅待客。是不是为了创造机会与那位城主大小姐独处。
还有那一日司马如兰忿然离去。华不石追到了街上。回來之时衣衫不整。帽子也不见了。谁知道他们之间生了什么事。
海红珠终于忍受不了头脑中出现的许多念头。霍然站起身來。开门出屋。她并不是那种什么事都能憋在心里的人。她决定直接去找到华不石。把所有的事情都当面问个明白。
尽管二人住的屋子隔着两道墙外加一道走廊。但是只要不顾忌那么多。径直前行。找上门去也并不困难。
夜幕降临。天已全黑。海红珠疾步而行。很快就來到了华不石所住的屋前。屋门紧闭着。透过窗户可见屋内烛光闪动。有人影也映照在前窗的贴纸上。一眼便知屋中之人正在雕刻木头。
此处前几日她也曾來过一次。却被华不石三言两语。就连哄带骗地送了出來。而这一次海红珠已下了决心。定然要让这位大少爷把所有事情都老老实实交待清楚。绝不容他再蒙混过去。
她上前伸手拍门。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才打开。露出华不石那张略显雍懒的脸。
“原來是红珠娘子敲门。深夜來此可有事情么。”他站在门口问道。
海红珠见这位大少爷好似并无请她进屋之意。心中更加不快。说道:“我來找你当然有事。我们进屋再说。”
她说着话。却现华不石原本懒洋洋的眼神倏然一凛。神情亦是突变。就象是被钢针刺到一般。一把抓住了海红珠的手。说道:“好。先进來再说。”
海红珠还未能反应过來。就已被华不石拉进了屋中。而房门“呯”地一声在她的身后关闭。
刚才还挡在门口。现在却迫不及待地拉着自己进门。这家伙行事当真是颠三倒四。莫名其妙。海红珠心中暗忖。她正要开口询问。嘴巴却已被华不石伸手捂住。而身体也被他拉着紧走了几步。來到了床边。
他想要干什么。海红珠心头狂跳。
她和华不石只有夫妻之名。却并无夫妻之实。华不石对她也一向以礼相待。从无逾越之处。难道到了现在。他才终于露出了贪花好色的本性么。
虽然近些日子以來。海红珠对这位大少爷的看法有所改变。也动过心思让他当自己的丈夫。可这坏家伙一上來就这般粗鲁无礼。想占便宜。她却是决计容不得。
海红珠反手刁拿。已抓住了华不石的手腕。正要施展擒拿术把他制住。却忽见华不石另一只手的手指放在唇前。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事出蹊跷。海红珠也就顿住了招式。华不石已将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院墙头上有人。携有兵刃。可能要对我们不利。”
华不石虽然不会武功。但感官知觉却极是灵敏。观察力更是乎常人。不亚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先前他坐在屋子里雕刻木头。全神贯注之下未曾留意。而海红珠前來敲门。他打开房门与海红珠说话之时。却忽然听到院墙后面有轻微的呼吸之声。目光疾扫之下。已瞧见了墙头有一道隐约的寒光闪过。
竟然有人手持兵器伏身藏在在墙头上。
华不石应变迅。马上把海红珠拉进屋來。并把房门关上。这等举动。却让海红珠误以为他要强行非礼。几乎又要出手教训这恶少爷一顿。
听了此话。这位海女侠才知道了华不石动手拉她的缘由。小声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华不石心念电转。立时之间就把眼下情势思索了一遍。说道:“等一下我们吹熄蜡烛。然后把后窗弄出响动。引开敌人。从前门逃走。”
近一年以來“恶狗门”树敌甚多。无论是天下盟竺真颜的余党。魔道净土宗。或是天杀组织的杀手。甚至湘境之中的衡山派。江湖上想要杀华不石的人实在是不少。可是这些人应该全都在中土大6上。大仓岛位于**之中。距离6地两千余里。在这座海岛上。这位大少爷本应沒有非要置他于死地的敌人才对。
可是门外的夜行人來意不善。显然并非为了钱财而來。吠天楼的银两并未存放在华不石的屋中。现在这间房里并无值钱物事。最多的只是上百块木雕而已。而对方既不是为了劫财。手持利刃夜行而至。想必是來杀人的。
而瞬时之间。这位大少爷还做出判断。此人并不是刺杀的老手。
老练的刺客必定擅长于藏身潜行之术。而伏在外面院墙头的那个人。不仅沒有及时屏息被华不石听到了声音。而且手上兵刃所反射出寒光也不知遮掩。以夜行之术來说。此人实属未窥门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