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厂公要买自家的盐场,还要买来做坟地,叶有立马就笑不出来了。按照它原本的想法,太监贪财好利这是天底下人尽皆知的事情,而叶业家境殷实,这太监带人过来就是想敲竹杠,那还可以接受,权当是花钱消灾了,可你要的直接是整个“奇业盐场”,这岂不是掘叶家的根吗!
“厂公大人,小人就是一个看门的,这事吧,您还得跟我家老爷商量才行!”
叶有在一边陪笑着,一边招呼着张永去正堂落座喝茶,张永也不客气,带着人就跟着叶有进入了这盐场的管理层办公区。
好家伙,都说天下有三富,天子国公和盐务,这天子和国公富不富张永不太清楚,但是这盐商富不富,张永却是看的实实在在的。
进屋以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整块根雕的木几,目测足足有十多米长,雕工更是精妙绝伦,一看就觉非凡品。根据张永的眼力,只有上千年的古黄花梨才能有此等光泽和质感。
再抬头看去,墙上竟是挂着一副龙眠居士落款的《西园雅集图》!至于真假张永倒是分辨不出来,可是想必这盐场的主人也不至于弄个赝品挂在此处自取其辱吧。
壕!实在是壕!虽然自己身为东厂厂公,见过的达官贵人多如牛毛,可是张永还是被此处的装饰给震惊了。再者,这还只是一个盐场,盐场尚且如此,那主人的家又该如何呢?
“厂公大人,您喝茶,我家大人随后就到,随后就到。”
说完叶有就起身亲自给张永沏了一杯茶,然后又侍立在一旁,毕恭毕敬,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没过多久,叶落兴就到了,一同前来的还有淮安的知府申宇辰,此人乃是叶贽的好友,是叶家绝对的亲信,到淮安做官自然也是叶贽的安排。
见到了叶落兴,叶有才松了一口气,毕竟自己已经把分内之事做好了,至于剩下的,那就交给上面的人吧。
谁料叶落兴刚进屋,就对着张永跪了下来,郑重的磕了一个头道:“草民不知厂公大人远到,未能迎接,还请厂公大人恕罪!”
“今日见厂公,才知道何谓真汉也!厂公大人到来,让鄙舍蓬荜生辉,实乃我叶家之幸!”
叶落兴的举动着实把申宇辰给吓了一跳,在申宇辰的印象里,去年巡抚大人亲自来此处,叶落兴也只是以礼相待,而且完全就是平礼,那巡抚毫无半分不满之态,如今见了一个太监,叶落兴直接就跪下了,就算对方是厂公,也实在是有些自降身份了。
这就是官员和臣们向来都是鄙夷的,那可是发自心底的看不起这群“残疾人”,这群专门背锅的可怜人。
但在叶落兴的眼里,作为商贾,得罪了官员不要紧,只要钱到位,关系自然可以疏通。但你要是得罪了太监,那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一是太监大多都是贪婪无道的,并不是那么容易喂饱。二则是太监多半不择手段,瑕疵必报,都说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更何况这位还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手握实权的厂公呢!
听了叶落兴的话,张永也是一脸喜色,便宜话谁都爱听,而张永最爱听的就是别人夸他不像太监,夸他是真男人,这也不妨自己苦练多年了。
只可惜,放在以前还好,让自己高兴了,再把上下的人都喂饱了,一切自然都好商量。可是这次自己奉的是陛下的命令,这整个淮南地区的盐商,都只有一个命运:成为东厂立威的磨刀石。
“好了,你且起来吧。”张永有些不冷不热。
跟在叶落兴身后的淮安知府申宇辰也是对着这位大厂公笑了笑行了个礼,张永却是不理他,让申宇辰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但又不敢发作,只能在心里把张永的家人问候了几十遍。
这也是大部分文臣的真实写照,心里对人家百般鄙夷,让你表露出来的时候你又软弱无能,只敢阿谀奉承,马屁拍完了又要在心里骂人家一通,所以说,文臣和士大夫的软弱性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大刀阔斧地对国家进行修正和改革,这也是为什么后世只有依靠工农革命才能胜利的原因。
叶落兴也不客气,当场就站了起来,走上前去从严重掏出来一个袋子递给张永,又有些讨好的道:“多谢厂公大人原谅,这就当作草民赔罪的礼物了,还请厂公大人务必收下,不然草民必定寝食难安。”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反正到最后这些东西全部都是要交给陛下的,张永也不怕落人话柄,点了点头示意张斌接了过来。
按照叶落兴的经验,无论你是多大的官,都要遵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规则,太监自然也不例外,只要张永肯收银子,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厂公大人,这天色也不早了,草民已经在城外略备薄酒,还安排了几只兔子,还烦请厂公大人移驾。”
这所谓的“兔子”,可不是家养的宠物,更不是给你吃的兔肉,说的乃是专门为太监服务的“兔哥儿”,有消费自然就有市场,这兔哥儿可不比那些头牌便宜。
只要张永离开了这盐场,那到时候一切都好办了,怕的就是张永赖在这里不走了。
可是这人生往往就是你越怕什么,就越容易来什么,张永钱也收了,礼也受了,饭自然也是要去吃的,但吃饭前还得把正事给办了。
“叶家主有心了,既然如此,那我就随你们走一趟吧,也好尝一尝这淮河的滋味。”
听了张永的话,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这事儿,成了!生怕张永想起来还有事情没办,叶落兴就要上前带路。
谁料张永停了下来,喝了口茶摆摆手道:“在吃饭之前呢,咋家有件事要和你谈,还请叶家主一定要给我这苦命人一个面子。”
“不知厂公大人说的是什么?”
“我大明以孝治天下,我虽然是个净了身的人,但是忠孝仁义的道理还是懂的。这忠呢,咋家已经对陛下尽了心,这孝呢,也只能对那已故的母亲聊表心意了。”
“厂公大人忠孝两全,实在令草民佩服!真不愧为一代贤寺也!”叶落兴又是一记马屁拍了上去。
“我从京城里带了个风水先生来,大师说你这句块地与我母亲命格相符,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与你谈笔买卖的,这块地呢,我要了,还请叶家主能成全咋家忠孝两全的心愿!”
张永话音刚落,整个屋内的气氛陡然又变得微妙了起来,叶落兴也是沉默了片刻才笑着开了口。
“厂公大人说笑了,此处乃是盐场,我大明全天下百姓的食盐都要依赖此处产出呢,若是厂公大人将此处变为了坟场,那我大明的盐务必定受到极大的冲击,到时候对陛下对朝廷,厂公大人恐怕也不好交代。”
既然张永图穷匕见,好听的话叶落兴也不愿多说了,虽然你是厂公,但你还能强征民地不成?到时候只要你经得住朝廷里的弹劾,大可以试一试。
也不理会叶落兴态度的转变和言语之间的威胁,张永也是眯着眼睛问道:“叶家主莫非是要陷我张永于不忠不孝吗?”
看着双方有些拔剑张弩了,申宇辰也吓得赶紧出来做和事佬。
“厂公大人,叶家主,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我们坐下谈,坐下慢慢谈!”
可惜并没人理他。
申宇辰也是红着脸继续开口道:“厂公大人,这淮南地区,可不止有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呢!在淮河下游,更是人杰地灵,厂公大人不妨再看看,到时候一并费用就由叶家出资便是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咋家出不起这钱吗!”
这一怒喝,可把申宇辰吓坏了,急忙朝着张永弓腰赔罪,哪有半点的文人风骨,连道不敢。
“你就说这地多少钱!咋家买了便是!”
“既然厂公大人开了口,那么草民也没有不卖的道理。这奇业盐场总共占地二百多亩,又有成屋八十四间,按照市面价格也就二千五百万两银子,草民敬厂公大人是忠孝无双,这五百万两银子就当是草民的资助了,厂公大人仅需给草民二千万两白银即可。”
原以为张永听了自己的话会恼羞成怒,都已经做好了防身准备的叶落兴却没想到张永如此爽快的答应了。
“这样就对了嘛!咋家是来和你谈买卖的,又不是来抢你东西的!亲兄弟尚且明算帐,这该是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还是二千五百万两,那咋家一分便宜也不会占你的。”
“要知道,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可是陛下对咋家言传身教的。”
听这张永的话,大家都有些懵,叶落兴甚至还有些欣喜,毕竟这盐场顶多也就还能开采二十年,与其去苦等收入,倒不如进账二千多万两银子,到时候叶贽表兄一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的。
“张斌,结账!”张永对着自己的干儿子下了命令。
“好嘞,厂公。”说完张斌就从腰间摸摸索索半天,拿出了一张白纸和一支毛笔,在舌头上舔了几下润了润笔,就开始在纸上写下了“东厂欠淮安叶家二千五百万两白银”的字样,随后又递给了张永。
张永看都不看就用了印,落款赫然写着“大明东缉事厂”,就这样,一张大明的白条就横空出世了。
将那纸条堤到了叶落兴的手中,张永笑眯眯的道:“出门在外,银子带多了不安全,你且拿着这张纸到京城里的东厂衙门找咋家兑现便是。”
说完就下令开始审查占据此处,宣告着此处以后归自己所有。
“厂公大人,这恐怕有些不合规矩吧。”叶落兴愤愤的盯着张永。
“怎么,莫非你是看不起我东厂的信誉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