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眼,我也就明白了,方子敏入了太子府了。
可是她怎么可能安心做了婢女,又只是在太子妃身侧呢?
我有些奇怪。总觉得方子敏还有其他打算。
本来我还在打太子妃的主意,这方子敏如果真的只是想在太子妃身侧,那么怕是以后太子妃那边不太好折腾了。
我低声回皇上的话,“正是,她是奴婢的表姐。”
“难怪朕刚刚看了她,总觉得跟你长得有些相似。”皇上说。
我说:“都是一家人,长得总是要相似一些。”
皇上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他又问我:“你刚刚说,她是你表姐?你大伯的女儿?”
我一时竟然不好回答。
大伯家抄家就是他做的,我是用无所谓的态度回答,还是用仇恨的态度回答,还是中立呢?
心里迟疑了一下,半晌点头说:“是,大伯家的遗孤。”
皇上没有说话,低头捏住了酒杯。
我心里揣摸不出来,这凌文清现今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有些深意。
一曲歌舞已经完毕。
正想着呢,太子妃站起身献了一支舞,叫水秀舞。
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太子妃会叫方子敏伴舞。
我也算是明白了,方子敏今天果然是冲着皇宫来的,她怎么可能安心呆在太子妃身侧做婢女。
方子敏跳舞在方家甚至整个京都都是翘楚,可以跟方子卉媲美。
方子敏当初才满十六的时候,就跳过霓裳羽衣舞。
她腰身极其细软,舞步娴熟凌空,给了人飞舞的感觉。
当时轰动一时,京都不少男子慕名前来,为求一舞都不得。
太子妃却叫方子敏伴舞,简直自取其辱。恐怕方子敏是故意利用太子妃,想叫她出丑,同时自己搏出位。
乐器响,太子妃含羞入内,舞动身姿。
之后,伴舞悉数上场。
方子敏只是在台上动了动,就将太子妃比了下去。
太子妃由不自知。
方子敏每动一步,都好似脚踩云端,踏下七星,清歌曼妙,实在是美的不可方物。
我一边看,一边想笑。
而明显,太子跟凌云鹤的眼神都有所变化。
我瞥向凌云遥,他竟然不看跳舞,直直的望着我。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他嘴角也只是斜了斜,举着杯子,仍是望着我。
我脸上又烧的通红。
一曲结束。
凌文清当先开口问话,“这伴舞可是方家的姑娘?”
方子敏听了立即跪下应,“启禀皇上,小女正是方家的方子敏。”
凌文清点头称赞,“方铭山教女有方,竟然得你如此女子。你刚刚跳的着实好看,朕宫中怕是都没有这么好看的舞姿。”
太子妃当即脸色铁青。
太子爷凌云建说:“哦,原来你就是方子敏,当初你跳的霓裳羽衣舞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
方子敏立即说:“奴婢献丑了,如果皇上和太子爷喜欢,奴婢愿意再跳一支。”
皇上点头,说:“好,那就再来一只助兴。”
方子敏丝毫不犹豫,随着音乐摆动。
她跳的的确漂亮,每动一步,都极尽了风姿,踩尽了温柔。
一曲完毕,皇上抚掌称赞,“好,的确好。”
我心想方子敏算是真的博得了称赞,怕是要真的留在宫里了。只是,她急功近利,利用了太子妃,这太子妃并不是多么大方的人。
这梁子结下了。
太子妃此时说:“多谢皇上称赞,儿媳也是很欣赏她的舞姿,才会留她下来。”
皇上笑,“那你就偏私了,想朕宫中都不见得有如此曼妙身姿之人。”
太子爷却说话了,“儿臣倒是觉得,这方子敏跳舞如此之美妙,不如留在宫中,进了舞女坊,到时候训练一番,必定会成为绝妙佳人。”
皇上点头,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你倒是有孝心,那就进了舞女坊,跟方女官也有个照应,你们必定是姐妹,也省的你想家。”
我心想,凌文清,你是想帮我呢,还是想害我呢?
方子敏千恩万谢,起身后说:“奴婢在宫外日日思念,如今见了妹妹,心里可是放心多了。皇上不知,奴婢这妹妹,也跳的好舞。”
凌文清听了笑起来,他将我拉过来,十分宠溺,“怎么不曾听你说,你会跳些什么?”
我当即跪下说:“皇上不要听表姐恭维,奴婢可不会什么舞。”
方子敏却并不打算放弃这个叫我献丑的机会,“妹妹何必谦虚,你跳的昭君出塞,不是很好么!”
当时就引起了一番争执。
公良柔当先说:“这昭君出塞是出了名的难,没想到方女官还有如此本事。”
不待我说话太子爷就说了:“方女官就不要推辞了,既然敏儿都说了,必定你也是不错的。”
凌云鹤说:“看来方女官并没有打算叫我们一饱眼福。”
皇上对我笑笑,他拍拍我的手,“没事,你且去准备。”
我只好去了后台,恐怕不跳是不可能了。我如果再去强调我根本不太会跳舞,会叫他们都觉得我只是故意推辞,最后恐怕更是难堪。
而这昭君出塞,是难中之难。
昭君出塞是刚阳和柔弱并用的舞,一个女子要么柔弱要么刚强,两者糅合在一起,本来就是有些难度的。跳舞时候,突然从柔弱的宫中女子到刚强的挑起两国的平和,是一个很大的转折。
我只跳过刑天舞,那是刚烈又有些绝望的舞。
我换过衣服梳妆的时候,凌云遥不知道怎么到我身后。
“你不会跳昭君出塞?”他问我。
我点头,心想他怎么知道。我说:“我之前之习练过刑天舞,要我柔弱一些,却是难的。”
凌云遥笑了起来,他蹲下来,握住我的手,他说:“你每次想到我是什么感觉?”
他问得我一愣,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笑,“逗你的。”
他又继续问我,“刑儿,你此生想到你母亲是什么感觉?”
我想了想,说:“温柔耐性,这辈子的依靠。”
凌云遥说:“跳柔弱的时候,想一想你的母亲,那是柔弱和刚强的化身,母亲是可以在看到孩子的时候柔弱温柔,却在孩子生病的时候,展现出所有的能力刚强的人。”
他说的认真,认真到我突然觉得他有好多事情,不曾告诉我。
我点点头,他站起身,“想想吧,一会就要开始了。”
我的妆也被婢女点缀的差不多了。
我穿一身骑马装,披红袍,手执马鞭。
出场时候,眼睛突然闪了闪,我似乎看见这一切都在眼前闪烁。
我进去后,就将手里的马鞭扬起,对着身侧一鞭捶打下去。
这昭君出塞就开始了。
我以为我会想起母亲的温柔,眼前却全是凌云遥。
上一世,我就见过他。
我掉了簪子,本来要捡,却被他捡起来递给我,“丢了东西的姑娘,都是指望本王捡起来送给她,你为什么自己捡起来?”
他说:“姑娘,你笑起来这么好看,为什么只对皇兄笑?”
他说:“你这么希望本王离开,本王有的选么?”
是什么时候,我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我将红袍脱下。
眼前突然变了,我似乎回到了那个城楼上,母亲跪在刽子手前面,四处寻找我的方向,我疯狂的跑下去,眼泪迷住了我的眼睛,我几乎是爬过去,爬到母亲身侧,那满地的血,摸到手里也不知道是温的还是冷的。
昭君出塞,可曾绝望?可曾想过,家人故里,从此一别几千里,不会再有归期?
可是都罢了,我只能面对,就好像王昭君也许也只能认了那毛延寿笔下的一颗痣。
出了边关,亦是她的天下。
正如这一世重来,我亦可以要回欠我的一切。
一舞已毕。
周遭全是安静。
我喘息的跪在地上,周身疲惫。
好半天,我听见凌云遥第一个站起来鼓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