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的时候,空气变得异常的潮湿。景昊云下令在野外,安营扎寨。可眼瞧着就要下雨,可这帐篷基本上都还没开始搭建。悠然坐在车辕上,看着远处的天,低低地说:“这天,马上就要变了。这样又冷又黑的感觉,我不喜欢……”
翠翠心里头也知道,自家小姐毕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尤其是这冬天,暖阁里头,温暖如春。出门一趟也都是要带着暖炉以及各种各样的保暖用具。这一次可是第一次出远门,东西还都是景少将军准备的。虽然暖炉一类的都有,可是始终在外头,天寒地冻的。这太阳眼看就要落山了,一落山,世界都会冷得像冰窖一样。翠翠开始担心自家大小姐,是否能熬过这天气。她不无忧愁地叹了口气说:“大小姐,这儿是风口。你坐在车上,吹了这么久的风。只怕等一下还要喊着头痛。不如进马车里头等着,不好吗?”
“坐了一天了。总觉得马车里头闷闷的,味道也怪怪的。我琢磨着再走几天下去,马车里是不是要又一股子的酸酸臭臭的味道?”悠然说这话的时候,景昊云已经都吩咐好了。这会儿正朝着她走来。看见她皱起的眉头,微微一笑,问:“哪儿不舒服吗?这天马上要变了。你是担心这一夜,不好过吗?”
悠然摇了摇头,靠在了门框上,伸手摸了摸那粗糙的门框,漫不经心地说:“有什么好怕的?你在外头行军打仗这么多年,难道连这帐篷都搭不起来了吗?只是我们这一路,你都慢悠悠的,连累你没有充裕的时间搭建帐篷,说起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在下雨之前,足够他们将帐篷搭好,甚至快的话,还能煮好热腾腾的面给你送过去。如何?”不是景昊云夸口,在他的军中,一切都是讲求速度的。一日行军一日作战,那么一日就不可懈怠。如果在原地休整的时候,连搭个帐篷都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那么对于行军作战来说是很不合算的。所以,这搭帐篷的速度,是从一次又一次的实战中,训练出来的。
果不其然,悠然原先还担心着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这会儿一眨眼的时间,数十顶帐篷已经拔地而起。篝火也在同一时间点燃了。然后,防雨的棚子也搭起来了。很快的,他们架起了烧饭的铁锅,很快……
一阵饭香扑鼻而来。景昊云牵着左悠然的手将她带到了最大的那顶帐篷,为她掀开了了门帘。看着他温和的笑容,悠然有些走神,突然一阵冷风吹过,她瑟缩着走了进去。景昊云跟在她身后也走了进去。悠然却只是走向榻上,斜斜地躺了下去,闭上了眼。
见状,景昊云笑道:“这是累了吧?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我去外头看看,有没有好吃的,给你弄一些过来。或者差几个人去打猎,我给你烤一只野兔,怎么样?”
看着闭目养神,嘴巴微微动了一下的悠然,景昊云也没再多说,走了出去。他以为,她是真的累了。可是,谁又能知道。对左悠然来说,这一次出门,是她此生第一次离开京都。很久之前,有一个人对她说过,要带她看遍世上风景。结果却将她囚禁在了连转个身都困难的柴房里头。可恨那个时候的自己,居然执迷不悟,不肯轻易放弃这份爱。如今想来那些甜言蜜语,只不过是一种心理暗示。让她在承受不公平的时候,还为他鸣不平。
想到这里,悠然只觉得自己的胸口闷闷的。再然后,她的手,默默地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她睁开眼,望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对翠翠说:“这里是哪儿?”
有一瞬间,翠翠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恐惧,一种寂灭的死灰一般的感觉。可是很快的,她就发现,大小姐又闭上了眼睛,然后,听她的呼吸声。仿佛是真的睡着了。翠翠端来了热水,拧干毛巾,给她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却不经意间,就发现了他眼角滚落的泪珠。那种哀伤,让人心疼不已。翠翠咬唇,放下了手上的毛巾。刚想端着水出去,却遇见了匆匆忙忙赶来的景昊云。景昊云探头看了看,问:“睡着了?”
“是的,少将军。看大小姐的样子,应该是真的累着了。不知少将军这时候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有,只是见着雨势大了,有点担心,所以过来看看。饭菜已经在准备了,你可以先去吃了,等她醒了,再服侍她用膳吧?”昊云说着就往外走,却被翠翠喊住了。自从上一次的事情过后,翠翠对自己那是一脸的冷漠,仿佛是下定了决心非要对她的主子,忠心耿耿不可了。所以景昊云也不愿意为难她。毕竟,对他而言,只要阿然好好的,其他人其他事儿,他不想过多计较。所以,这一次翠翠主动喊他,倒是让他吃了一惊。
翠翠寻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对景昊云说:“少将军,奴婢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但是我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因为,我实在是太好奇了……”
“有什么,你直接问吧。”昊云皱眉,似乎不太愿意看见她这副模样,支支吾吾的,磕磕绊绊的,实在没有意思。翠翠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明白景昊云误会了,她连忙摆了摆手,说:“奴婢不是说不敢问。奴婢的意思是对于事情本身,太过好奇。奴婢有些话可能说的直接了一些,但奴婢希望少将军能体谅。奴婢只是说一下我的感觉。不知少将军有没有发现我家小姐有心结。不仅仅如此,而且是执念很深很深。”
“何解?”景昊云隐隐约约觉得,眼前的这个婢女将要说出一些他不知道的秘密。可却又是他真切感受到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也有些不安定起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扑通扑通地跳着,十分剧烈。可就算如此,他开口说话,声音依旧是平静的。
翠翠舔了舔嘴角说:“我家大小姐,自小开始,就被我家老爷捧在手心。她是左家的嫡小姐,又是老爷的心头肉。从小到大,那都是锦衣玉食。即便刘夫人可能心不甘情不愿,但是表面上对我家小姐也是很好的。少将军可能不知道,大小姐在老爷的寿辰上献了一曲。可是还没来得及上台就从高台上,摔了下去。这一摔,虽然没有危及生命。可是自从那一次小姐醒来之后,整个人就完全不一样了。原先我只是在落玉轩里头的粗使丫鬟。虽然自小就长在左家,但是实在是没有什么地位可言的。大小姐身边一直有莺儿她们伺候。可是那一次之后,小姐就性情大变,对莺儿是敬而远之。虽然是好吃好喝好穿的待她,却分明是在利用她做事。这还可能是因为莺儿本人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所以大小姐这么对她也是理所当然。但是……对于刘夫人的态度,似乎从那一次之后,就有了一个大转弯。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大小姐就开始一步一步计划起针对刘夫人的种种事情。一直到刘夫人落网,奴婢才惊觉,原来刘夫人一直对大小姐心怀不满。”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这并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对刘夫人有心结,也是很正常的。毕竟,刘夫人对她没安什么好心!”虽然景昊云这么说着,可还是觉得事情是有些奇怪。一夕之间,一个人能从单纯无知,一下子就开了窍。这是有些古怪。
这边景昊云还在纳闷,那边翠翠继续道:“少将军可能不知道,我家大小姐,每天夜里,都会做恶梦醒来。醒来后,就是一身冷汗。奴婢自小就长在左家,虽然不是贴身伺候大小姐的。可是对大小姐也是很熟悉的。奴婢真的不知道,在大小姐身上发生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事情,足以让她日日夜夜,深受煎熬。甚至,有的时候,奴婢在旁边看着,看着她对刘夫人的那种憎恨,简直就像是刘夫人对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似的。可是,奴婢真的记得很清楚,刘夫人虽然恶毒,但是也并没有做出什么事情。后来发生的事情,反而就像是被大小姐逼得,她不得不做出反应似的……因为如此,奴婢觉得,大小姐这种刻骨的深仇大恨,来得有点莫名其妙,甚至有点本末倒置……不知,少将军,是不是也有这么觉得……”
“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想说什么?”翠翠的怀疑,景昊云也有同感。但是他是不会将自己的心思,泄露给眼前的翠翠的。翠翠将景昊云脸色一冷,她慢慢地摇了摇头说:“其实这些奴婢都不关心。奴婢只是觉得大小姐心里头,始终有一个结没有解开。害怕她因此受拖累,这身子,一日差一日,奴婢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