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她打开窗,透过香茶的氤氲热气,看着外头的雪。悠然的心思也恍恍惚惚的。翠翠已经站起身,披上了一件粘毛外衣,在一旁忙活着。不多时,就摆了满满一桌子的点心。悠然就穿着单衣,光着脚丫子,就跳下床来了。
翠翠急得抓了披风就给她裹上。悠然伸手挥开,那披风一下子就掉到地面上去了。翠翠蹲下身去捡衣服,这边悠然已经将腿支起来放在圆凳子上了。她一只腿撑着,另一只腿在抖。她的筷子夹起了那油光光的油蛋,塞到了嘴里。不停地吧唧吧唧地,还哼起了歌儿。翠翠都觉得好笑,“有这么好吃吗?”
她一边笑一边拿手帕给悠然擦嘴角。悠推开了她的手,笑道:“你还真是奇怪,难得有胃口,吃这么多好吃的。你也别动来动去的了,快点来坐下,一起吃。这些东西,闻着都香。”
“你还真是。”翠翠无奈一笑,从外头搬了暖炉,放在她的身边。感觉到内室的温度渐渐温暖起来了。翠翠也就不勉强她一定要穿上披风了。整理妥当了,她在悠然对面坐下,端起了碗筷。两人欢快地吃起了点心。
吃了个大饱之后,悠然喝了口茶,瘫坐在椅子上。发出了满足的叹息。“真是太好吃了。如果胃口能一直这么好下去,那人生就太完美了。”
“大小姐再这么吃下去,别说老爷了。少将军的体格也不见得能抱起你来。”
“你这么说,我可不开心了。以后就不吃饭了,你觉得如何?”悠然一个小眼神,翠翠立马举手投降,“大小姐,我是说着玩的。你胃口好,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悠然吃饱喝足,决意要去外头园子里走一走。翠翠犹豫了,劝道:“大小姐,天下着雪呢。你就这样出去,我怕冻着了,那可不好收拾。”
“你真以为我这习武之人,这点体力都没有了?”悠然也不理会,袜子都没穿,直接套上鞋子,单衣外头也就一件披风。就这样从内室走了出去。乍一出门,还是冷得一哆嗦。跺跺脚,跳两下,也就不冷了。翠翠提着宫灯,在她身后跟着。而那铃铛,一直远远地跟着。他其实有些不明白,一个大家的小姐,有什么事,居然夜深睡不着觉。要一个人,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绕着湖,走了一圈又一圈。悠然也就是沿着湖,在湖边慢悠悠地走着。看着渐渐结冰的湖面,悠然笑道:“再过两天,可以再湖面玩了。”
“大小姐还别说,我和恬恬防人防得紧呢。咱们家的这话湖开凿的深,除了落玉轩,府上这湖水经过的那些个园子。哪个没出过人命。这十几年来,我听说有三个人是因为大冬天贪方便在结了冰的湖面上走,掉进冰窟窿里的。我可不敢让人上湖面玩去。”翠翠忍不住抱怨了一声,“大小姐你脾气好,体恤下人。那些丫头们,各个都觉得你都不管事儿。我和恬恬还管她们那么多。”
“有这样想法的,一律给我撵出去。”悠然的声音冷然,“你告诉她们,我不是不管她们,错误不需要我挑,自己就会露出来。别等到真的出错的那一天,来我这里求饶。”
“是……”翠翠松了口气,笑了。她私心里也就是想要得到一句肯定的答复。她现在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女,很多人事不得不处理。她就怕哪天有人传话给大小姐,说她管太多。那她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大小姐,恬恬这段时间账面上要忙的事情很多。我看是不是找个人帮她?”
“你有什么好的人选吗?”
翠翠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奴婢整日里跟着大小姐。奴婢认识的人,大小姐都知道,如果有什么好的人选,大小姐肯定一早就看上了。还用得着奴婢来提醒吗?”
悠然低头暗暗忖度。这人,既不能是现在就在落玉轩里的,毕竟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分危险。可是不熟悉的人,又不敢放手让她做。悠然的眉头皱起,看向了天空那一轮皎洁的月。眼前,有葳蕤的树枝的斑驳的影子,在她眼前飘来荡去。她知道,赚的钱越多,她的心也越发不安起来。需要的人手越来越多。她干的事儿,不是见得了光的事儿。她需要的自己人也就越来越多。她放下手去培植起来的心腹,显然已经不顶用了。她还需要更多的人。这些人,从何而来?
“大小姐,是不是得找几个得力的人,让她们培植自己的人手。或者有谁有现成的人手的,我们只要收服了一个人,那我们办事的效率,可不知道要高出多少来。”翠翠想想都觉得这样的话,就实在是太美好了。
翠翠这话,原本是异想天开。却意外地提醒了悠然,眼前还真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利用。只是,她估计得割好大一块肉,才能换得那个人的帮忙吧。想起来悠然又是头疼,不过她倒是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地和那人商量一下。
是夜,悠然在外头熬到了三更天,才回得房间。回了房间后,裹了被子,昏昏沉沉地睡下。因为累得惨了,居然没有做梦。睡得好,悠然觉得自己心情都好了。她起身后,漱了口之后,居然开心地哼起歌儿来。一旁站着递毛巾的翠翠也是喜笑颜开的。
主子心情好,这不所有的丫鬟们都喜气洋洋的。大家伙儿估计都想着过年过节的,主子越开心,她们赏赐越多。唯独只有一个人,在一群人中间,显得特别地格格不入。莺儿一个人打扮得倒是挺干净利落的。可是并没有上前来帮手。一个人站得远远的,望着一群人说说笑笑的。
悠然坐在铜镜前,翠翠拿了首饰给她挑。悠然随手捡了一根玉簪,递给翠翠。翠翠笑到:“大小姐,亏得我们给你准备了那么多的首饰。你每天都只戴一根玉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没尽心伺候你呢。要不你再挑挑,看还有什么别的喜欢的不?”
翠翠说着拾起一柄珠钗,是一朵牡丹,从花蕊处挂下了一溜的珠串。悠然一见就摇了摇头,“我不喜欢,以后这些东西都不要拿出来了。好看是好看,可是戴在头上,晃来晃去的,我还怎么练武呢?”
翠翠无奈摇了摇头,说:“小姐,阿笑说昨天,我们没回来之前,她被刘夫人叫过去问话。问了一下你的衣食住行一类的事儿。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儿,只是提了一点,说你头上身上戴的饰品太少,太过素净。她说以后再让她看见你这样的打扮,总要质问我们,没把你伺候好。奴婢担心刘夫人要是真的追责,那么我们难辞其咎。”
“什么时候的事儿?”悠然微微蹙眉,眼角余光一扫,看见莺儿傻愣愣地靠在门框上。她莞尔一笑,对莺儿说:“莺儿,你来一下。”
突然被点到名,莺儿先是一愣,随后,赶紧走了过来。悠然将手上的珠钗递到了她的手上。“你试一下,我觉得这支珠钗还挺适合你的。我一看见他,就想起了你。”
悠然看了翠翠一眼,翠翠立马接过那钗子,就往莺儿头上戴。莺儿先是受宠若惊地一笑,随即又落寞无比的垂下了双眼。一副我不开心,需要人关心的样子。
悠然果断地随了她的心愿,很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我看你的脸色也不好,是什么事,让你睡不好,又心情低落?”
“劳大小姐费心,奴婢没事,只是……”莺儿说这又是一阵心酸,忍不住落泪,她拿手帕擦拭,“奴婢的母亲这些日子,一直生着病。药断断续续地在吃,也不见起色。奴婢心里记挂,可惜不能时常出去见她。又怕请了假回去看她,没了月例,如何度日?想起家中艰难,又不能回去。”
“天可怜见的。”翠翠毫不掩饰自己的夸张,“难为你了,真是难为你了。同为丫鬟,我真的是很能体会你现在的心情。”
翠翠说得如此的冠冕堂皇,如此的正义凌然。还得悠然都以为,这翠翠什么时候跟莺儿关系这么好起来了。显然莺儿好像更讶异,不过翠翠毕竟是替她讲话。她自然是要附和的。她抽泣了一下,肩膀都在发抖。看上去,脆弱的让人心疼。“翠翠说的没错,只是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不该跟小姐说,好端端地扫了小姐的兴致。”
“你别这么说,从小就是你陪着我长大的。我们的情分,如何也不能让你忠孝难两全。从今日起,准你回家住,等你母亲病愈,再回来。这段时间的月例,照旧。这样你就不必担心你的母亲没人伺候,要受苦了。”悠然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凝重,似乎真的是感同身受。可是只有翠翠知道,她内心的怒火,即将点燃。
好在莺儿已经达到了目的,立马就跪下谢恩。含着泪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看着莺儿离去的背影,翠翠吩咐身边所有的侍女都退下。自己为悠然穿上了最后的外衫,细声细语道:“大小姐,这么久了,莺儿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没必要为她伤怀。她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暂时离开左府,好和那一只双宿双飞。其实这是一件好事。有进展,总比什么都原地踏步要好。”
“你说的没错……”悠然有些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伸出手遮住了铜镜里,自己的脸。她知道自己四年后长什么样子。所以她做不到长久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再然后,她的手从镜子上滑落,无力地跌在了镜台上。“翠翠,你知道吗?莺儿是我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跟我在一起的贴身丫鬟。我很信任她。从来没有想过,有的人,从一开始,就和你是两条心的。和在一起的时间长短无关。有的人,就算是一辈子在一起,也是各怀鬼胎……”
“小姐何苦妄自菲薄。有的人是养不好的白眼狼。可是有的人,点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翠翠说着扶着悠然站起身,往外走,“大小姐,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去武馆。”
翠翠的话,无疑是给了悠然一个理由,支撑着她从低谷里爬上来,让她的心情,不至于那么低落。当她从暖阁里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看见的还是清晨起来,神清气爽,心情莫名快乐的大小姐。
坐上了马车之后,悠然收起来笑容,一脸严肃地对翠翠说:“昨晚,我想了很久。有一个现成的人,我可以用,用着也很放心。但是她并不是很听话的人。我和她的关系,不是主子和奴婢那么简单的关系。简单来说,用她的话,就不能让她一问三不知。所以我担心,用了她,会不会让她知道太多。”
“是可信的人吗?”悠然说了那么多,翠翠还是没有一点头绪。这个人可能会是谁呢?悠然也没想让她猜,直接跟她说:“我说的是银燕。我想她在左府这么多年,能知道那么多事,我唯一能肯定的是,左府肯定有很多人是她的心腹。在左府之外,肯定有更多的人,为她做事。毕竟,我父亲身边,我看得见的,只有她一个人。但是父亲身边,做事的人,肯定不少。”
“银燕姐姐?”翠翠先是一惊,接着是不停地点头,“没错,没错,我一直都觉得银燕姐姐肯定非常厉害。她时常不在府里,可是只要我们有事找她,她又能很及时的知道。很多时候,我都怀疑,到处都是她的眼线。”
闻言,悠然勾唇一笑,“她是我娘亲的陪嫁丫鬟。一直跟着我的母亲,在左府这么多年了。我父亲对她的信任,超越任何人。你瞧着刘夫人也不敢给她脸色看,就知道了。这么多年的沉淀,她的能力,不容忽视。她的地位,可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