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镖师自昏迷中醒来，眼前是轻纱幔帐，鼻端嗅闻的是胭脂香气，一时间他有些错乱，这该是个女子的闺阁吧？
他是中了那女杀手的偷袭，然后是被倒塌的房梁掩埋，然后…他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脑子里逐渐有了些比较清晰的画面，好像模糊中有谁来了，再然后…
“你醒了？”推门声才响过，一个女子行地之声传来，环佩叮当，脂粉飘香，虽未见人，这清冷的女音却也让人一瞬能想象出她的样子，定是个瓜子脸，细眉，凤眼，嘴唇偏薄的冷傲美人。
牛镖师尝试起身，一动胸口就是一痛，他低头看去，胸前被包扎了层层叠叠的纱布，却还隐有红色透出，看来这伤确实比他想的还要重。
纱幔刚一动又停下，那女子起身竟将厚重的床幔放下，紧接着三声门响，隔着门一个上了年纪的女音说道：“怜花呀，可是起身了？”
牛镖师当即屏息凝神，不管现在身处何处，但一个老爷们躺在女子的闺阁之中肯定是不妥的，且看这女子所行也是不想被人发现，所以还是尽量不出声的好，怜花…看来就是那冷傲美人了吧！
“来了。”怜花的步子仍是不急不慢的。
不多时，屋内便多出了最少三个人，其中一个脂粉气颇重的身影靠近了床铺，似想透过那床幔透出的缝隙觑一下，又不太好意思做得太明显，面部表情被她自己扯的就有点变形。
“李妈妈？”怜花神色不动，只是淡淡的说了三个字带了一个询问的意蕴。
李妈妈尴尬的一笑，又恢复了花枝乱颤的样子，“唉呀，妈妈我呀就是来看看，昨儿你给那几位大官人唱曲定是累坏了，今儿起的这么晚，所以来关心关心你嘛。”说完，又对跟在她身后来的两个丫头招手道：“来来来，怜花啊，这一个呢是绿俏，今年刚好一十三，与你来楼中的年龄一样，她啊也是个可怜的姑娘，爹不亲娘不爱还被姑姑婶婶嫌弃，现在好了，收来我们这，她以后就跟在你身边伺候着，你要是心情好了就教她点什么，可好？”
李妈妈说完，就赶忙怼了那绿俏后腰一下，绿俏吃痛，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赶忙矮身施礼，道：“怜花姐姐好，绿俏会做很好的。”
怜花的神情未动半分，她今年已经二十有八，虽还没露出什么疲态老态，但也是要过气的，这花魁的位置她稳坐有十五年，也是够本了。这两年多的时间，李妈妈送到她手底下来‘偷师’的丫头也有十个八个了，来了走，走了来，出了这‘花雨阁’，就是同在这牡丹坊内也是抬头不识低头不语，说下来，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淡淡的点头，道：“知道了。”
李妈妈又拉过另外一个丫头，说道：“这桂羹是你最喜欢吃的，又护嗓，又润喉，可是厨房的刘婶一大早就起来给你熬的，她可真是心疼你哟。”
一个颜色，那丫头便将那碗桂羹从盘子上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放好了，那丫头就脸蛋红红的看着怜花，问道：“怜花姐姐，我叫玫九，是跟绿俏一起被卖来的，我们姐妹俩个从来没有分开过，我，我可以也跟在怜花姐姐身边吗？求求你了！”说完，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怜花的腿边，眼泪珠豆大的往下掉，十三岁的女娃子，青涩中已经透出一股子绝艳的俗尘味道。
那一边，绿俏眼圈也红了，跟着跪在玫九身旁，一同呜咽相求。
李妈妈佯装着呵斥，还时不时偷眼瞧着怜花的神情。
说来也怪，这怜花是十三岁那一年自己来的这牡丹坊，手底下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全都会，且那一身的气质在那，任是谁都能看出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有人猜测是个落难的，可那神态举止又不像。
李妈妈在这行当做了多久，人精一个，最开始以为是哪家小姐赌气，怕惹麻烦没敢收，可这怜花一连登门一个月，那个容貌，那身技艺，就只是她登门来献艺的短短半个时辰，她这牡丹坊的大门槛就被踩烂了好几个来回，最后咬咬牙，她就将这姑娘给收下了。
怜花虽然总是神情淡淡，但还算很好相处，多数让她做的事情她都没有异议，就连卖身这件事，李妈妈熬了三年才开口，怜花只说自己挑客人，倒也没反抗过。
一晃这过去十多年了，李妈妈是仗着怜花她一个人就赚了个盆满钵丰，但越是这样她心底里越慌。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相处时间越久，你就会越觉得你不认识这个人。
她对怜花就是这样，尤其是这两三年，她几乎到了心惊胆战的地步，说不上来是种怎样的感觉，她只当是预感到怜花要走，或者是其他，为了稍缓心安，也让自己的注意力往别人身上转转，这才一个又一个的往怜花身边送丫头。
她也不是太过贪心的人，只有这十个八个里面有那么一两个学来怜花一身勾人神韵的一两分，她也就知足了。
这一次，之所以会一下子选两个，是她觉得这两个丫头资质属实不错，特别是这个玫九，一看就是人精子，脑子活的不像个样，连她都得防着她一手，但她也有自己的弱点，那就是亲妹妹绿俏。
没错，玫九和绿俏是亲姐妹，她都查好了的，虽然卖她们来的人没明说，但有钱还什么能不知道呢？
怜花看着眼前的这出戏码，觉得有些疲惫，她应付似的点点头，“知道了，你们都起来吧。”
然后，也不管还在哭笑着的两个丫头以及张口欲言的李妈妈，怜花又说道：“李妈妈，床上还有位爷等着怜花，你们就先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
李妈妈一连声的应着，又偷着去瞧床上，还是看不分明。
出了门，笑还未散，怜花已经将门关上了，李妈妈对着绿俏和玫九一怒一笑，便行了开去。
怜花房中总有男人，有些是通过大堂来的，有些则是怜花从侧门带进来的，因为最后都有大把的银子送到李妈妈手，所以李妈妈从来不过问，皮肉生意为的不就是个钱嘛！
脚步声行远，怜花才走回床前，将床幔和纱幔都打了开来。牛镖师适应着外面射进来的光线，然后就看见了一双清冷的眸子。
那眸子里好像汪了一池的清潭之水，透彻的能映照出天地间最美的景色，不说别的，这样的一双眼就足够吸引人们所有的心绪，牛镖师想了下刚才听到的两个丫头的声音，没看长相的话，他确实难判断，但总男人的直觉来说，那两个丫头是绝对抵不过这一个女子的。
“多谢姑娘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