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发而动是邹镖师这一边,他的剑身之上又萦绕一层冰晶,白焰灼灼。
他的剑很快,非常快,才看到他提剑踏步,下一瞬便已到近前。
毛雄双手提剑,他的剑却是很慢,似用尽了千百分的力气方才提起分毫。
如此看来,邹镖师的剑刺中毛雄的时候,后者的剑怕才只到半身。
可实际上,当邹镖师的一柄冰焰之剑当胸刺到的时候,剑尖正抵在毛雄手持之剑的剑身上。
刺耳之音,随剑尖划过剑身而鸣,没有半分空灵。
邹镖师嘴角的笑又再扩大一分,旋身回扫,剑去若惊鸿,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被卷散的白气。
毛雄抵刀而挡,暗中一催力。这一次,两剑交锋却无半点生息,只因毛雄那一方由剑身而来一股极为霸道的吸缠之力。
那力之大,邹镖师竟全力而不得抽身,身形剑势只能随对方而舞。
若非身手眼的速度勉强可跟上,邹镖师就似个提线木偶般全凭人操控。
随毛雄剑势起身,于半空之上,邹镖师竟出乎对方意料的交换了持剑之手,而于此同时,当胸飞踹十数脚。
邹镖师的脚上功夫就如同他的剑法一样,以快为准,十数脚下从旁看去就唯似一脚,但威力如何,且只有承接的人方才知道。
毛雄只察觉那脚上所夹利风便晓威力,内力一收一放反接一震,不仅借力将身形拉开,且也一同化去了这十数脚的威力。
白衣蹁跹,少年半空回转身影慢慢飘落,姿态潇洒,面容俊美,唯有一身冷寒之气冻人心脾。
邹镖师看着对方的剑,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当下便又提剑刺去。
‘蹬蹬蹬’一路碎步加势,本就快的剑势又再提速,若电光一闪,毛雄的剑方才提起便与对方之剑相触。
‘叮叮当当’,旁观的人,就连古印天都难以仅凭眼里看出场中局势,心底便也升起微惊来,若问为何不是大惊失色,这天下间还少有什么事能让他神色惊变的。
冉莹在一旁看得心底里发寒,她庆幸自己那天下手时邹镖师只专注在吃饭,而之后自己也从未找上他,这个人的剑太快了,自己可能还未出手便身首异处,如同地上的岭南六侠一般。
忽而两人身形停住不动,面对着面,眼对着眼,剑气相拼,分毫不让。
但这一停顿,也不过是须臾之间,众人尚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二人便又战于一处。
毛雄心下之惊非同一般,只因这每一击下,由相触之剑传递而来的劲气皆都观感不同,时而热烈如火,时而冰寒似雪,时而温热适宜,抓不准规律,品不出缘由。
只知每一次温度的变化都牵引着他的内息吞吐,时而高,时而低,竟渐渐的不受自己控制一般。
心下一凛,当即改变战略,以滑、扫、带为主,再不以力相拼。
邹镖师似知他所感一般,只随招换招,剑势于手中,越发的得心应手。
于他而言,现下取胜虽有些难度,但却非不可为,而之所以要拼斗如此时间,是因为他好奇毛雄的剑。
在他的认知里,剑势,唯快不破。
越快的剑威力越大,越快的剑漏洞越小。
所以,他一直所修的剑诀便只追求了一个字:快!
他于河中练剑,只凭他的剑和他的剑意,可使剑过水分而流。
他于雪中练剑,亦是只凭剑和剑意,可穿雪花而不散。
他还在海中练剑,仍是只有剑和剑意,无波无澜,甚连水花也不会激起。
所以,他只认‘快’!
可是当初授他此剑诀的隐士曾说,“事物之极皆为利刃,于此剑诀中多做领悟,方才可知天地之剑于何,缘何,求何。”
但他参不破,怎样都参不破。
今天,毛雄的剑,与他是完全的两种路子。
他的剑,似重实轻,扫落叶,卷沙尘,非不起势不动一般。他的出招慢,收招慢,可慢中夹快,那快便尤为极致。
他仔细的去瞧,每一眼都不愿错过,他甚至将周身上下所有都用来应招出招,只盼对方多做一个反应,多拼一个力气。
僵持的战斗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了,冉莹早已站不住,所以爬上车板靠坐着。
古印天还是一如往常的表情,时而歪头看看这边,时而好奇看看那边,偶尔也抬头看看天。
他对牛镖师说道:“这么一耽搁,今晚怕是到不了门安坡,要露宿了。”
牛镖师也抬头看看天,想到自己带的食物,本来是两个人的份,现在要四个人吃,早知道再多备上一些。
邹镖师手下着紧,又再将剑速提高一级,这也是他现下所能使出的快剑之极。
毛雄在第一时间就感到了危险,那种危险是毛骨悚然的,好似无孔不入的剑意入体而来,他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时间便有些着慌。
足下轻点,取一个欲拒还迎,剑势于前,横贯而走,道两侧的柏木高也随在这一剑势之中倾歪了树干,看起来就气势惊人。
邹镖师眼眸中一亮,复而又失望而灭。
毛雄的极限也就是这样了,自己的这一剑他是挡不住的。
势出必尽,邹镖师一剑而去,若瞬移一般,再现身时已在毛雄身后丈许开外。
而再看毛雄,他再难握住手中之剑,一声未能发出便也零碎成一地肉块,刚刚好跟岭南六侠混在一处。
这一世兄弟的七个人,竟以这样的方式相伴黄泉,不知该唏嘘还是该感叹。
冉莹已经不忍去看那一处的样子,咬着嘴唇的别过头,面色惨白。
邹镖师收剑回身侧,转身踏步走回马车旁,手一撑便翻上了马车。随他身后,古印天也效法的翻身上了马车。
车厢只是牛镖师勉强用碎木板拼了拼,不像个马车,倒像个运货的板车。
牛镖师牵绳停了许久,才慢慢开口,“邹,我去给他们埋了吧。”也不等邹镖师回话,当下就提了块刚才崩碎的碎木板走向了道旁山林。邹镖师面无表情,只抱剑静坐。
冉莹咬着下唇犹豫再三,也蹦下马车,找了块碎木板,蹲在牛镖师对面,跟他一起挖土。
古印天懒散散的看风景,偶尔看一眼牛镖师和冉莹,对身后的邹镖师说道:“二位镖师应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竟能一路相伴而走,是因为护镖之责,还是同伴之谊。”
邹镖师没搭理他,他的脑子里还在一遍遍的回放刚才毛雄的一招一式,他一定要从中发现些什么,不然这许多时间的对拼就毫无意义。
古印天回头看了下邹镖师的神色,摇摇头:“唉,想来贵镖局的方镖师虽是滩‘死水’,但多少也还会跟在下说上几句话的,邹镖师还真是冰冷到不近人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