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两个女儿之间的暗潮涌动让做母亲的玉清宁几乎一下就发觉了。
她也看见了那个发旧的香囊。
几乎一瞬间,她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她想起了很多事,在那个梨花纷洒的小城。
淘气的女儿,故作严厉的夫君,左邻右舍的包容,以及每天都将茶馆闹得沸沸扬扬的一通猫捉老鼠的好戏——
记忆里,和乖巧一点也沾不上边的小姑娘每天天不亮便偷溜出了府,摆上小点心,惬意地抿着茶水,摇头晃脑地听着说书人讲述的故事,然后再被黑沉着脸的父亲给拎了回去。
那时她总是哭笑不得,每次想狠着心肠教训女儿的时候,小姑娘总是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拉着她的衣袖,于是她一次又一次的心软,只剩下夫君无奈地继续板着黑脸。
小姑娘其实一点都不乖,狡黠极了,也机灵极了。每逢赌气的时候,并不会像寻常家中四五岁的孩子只知道啼哭,而是一脸委屈地捧着她为她缝制的香囊,有意无意地在丫鬟面前哭诉着娘亲不要她了,她要成了没娘爱没爹疼的小可怜了。
而这时,比她还忍不住的便是她的夫君了,连忙将小丫头举在肩上,柔声哄着,引得小丫头破涕为笑。
她当初以为,即使自己与夫君的结合并不被家族认可,甚至不得已来到了这样的地方,可是看着女儿欢快的模样、玄哥满脸的幸福,她觉得或许这样一辈子也不错。
然而她没有料到,有一天她的女儿真的成了没娘爱没爹的孩子。
而这一切也是她同意了的。
这么多年,她也想过,她长得有多大了,有多高了,多漂亮了。世俗间的那对夫妻会不会已经为她订了亲,又或者……她早已缠绵病榻?
在之前那十二年里,每一天对于她而言都是煎熬,即使膝下有孩子环绕,可是看着在离家亲人的爱护下,二女儿娇俏甜蜜的模样,她就无法抑制地想到了她的大女儿——她忽然好后悔,好后悔她做了这一个选择。她知道她活不到十七岁,可是她也舍弃了她最后的陪伴,她看不见也想象不出她的女儿随着岁月成长的模样。
而如今——
她看到了她的落儿少女时期的模样,她理应是满足的。
她的眉眼像极了她的父亲,眼神淡淡的时候仿佛隔绝与人千里之外,不容接近。而她的鼻子则和她记忆里的一样,秀气可爱,撒娇的时候总皱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抱怨着……原来,她都长这般大了。
和记忆中的小姑娘早已不同了。
不是她和玄哥宠出来的小娇娇,而是眼前这个沉默不语的少女了。
她能感受到她此刻就像是一把锋利的被收入鞘中的剑,即使再怎样沉默,再怎样平静,有些气息已然和她身边的两个孩子不同。
可是——她也知道这一切是什么换回来的!
她也知道如今她这般模样之下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想起虚无清和难得的少语,尘清老祖发了好一通的脾气,才讲起当年的往事。
那个时候她的心就碎了。
她从来不知道她的女儿经历了那么多,多得让她羞愧,多得让他的夫君梗着脖子,手微微发着颤。
玉清宁以为这么多年她必定极恨她——因为她能出现在这里,便就说明了当初的幻术出了岔子,而他们什么都不知仍狠心地将她一个人丢在那个城池。
可是现在,当看见那个虽磨得有些破旧但依然干净整洁的香囊时,她心里又酸涩又欣喜,她没有想到她的大女儿还将这个挂在身边,细心完好地保存。
“你……你还带着它呢。”
玉清宁颤着声音,抑制着激动和泪水说道。
可惜她估错了这物是人非下的敏感。
少女羞恼地抬起头,紧蹙着眉,在所谓的弟妹们的注视下,她的眼底带着难堪与怨愤。
她倏地地将香囊扯下,扔进储物袋,不咸不淡地说道,“只不过是一个玩意儿罢了,今早看岔了,无意间就带着了。”
玉清宁的眼神顿时变得黯然了许多,而身旁的离皖溶见此却猛地沉下脸站了出来。
“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这又关你什么事。”她轻勾嘴角,嘲讽道。
“你!”
“溶儿!”玉清宁制止了她,“不要和你姐姐这样置气。”
“姐姐?她有当过是我的姐姐吗?!”离皖溶被母亲的话挑起了委屈,“你看看她这模样,有当我们是家人吗?!”
“很抱歉,的确不是。”离落说,她面色平静,“我的家人早就死了。”
“姐姐慎言!”离祁风沉着脸说道。
“我是看在顾道友的请求下和你们见了一面,很好,看样子贵夫人和小姐少爷们相处得很好,一家欢乐,融洽温馨。这里没有长离的事,见过后便退下了,各位请在虚无好生休息。”她说道。
“那是你的表哥。”玉清宁说道。
“你,果然还恨着我们。”她眼里充盈着泪水,面容苍白地看着她,“落儿,娘亲知道错了,你的爹爹也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们吧,我们真的没有想到——”
这些天因缘巧合之下,虚无的掌门还有清和以及老祖不仅从各个渠道猜测到当下宁虚的平静表面下的暗涛汹涌,也无意间将离落一直隐瞒的往事彻底拼凑了出来。对于小姑娘曾经与安家的纠葛如今这些年过去,老祖和清和都可以肯定她放下了不少,而对于她的身世来历,他们终于明白当年门派大比时那个恐惧的梦究竟代表的是什么,他们也担心这个从小一直便耿耿于怀的经历会成为她的心魔。
所以得知离青玄和玉清宁两人也来了之后,几乎是在商量正事之前立刻便将他们请去,将情况告知。
而原本还不敢面对自己亲生女儿的玉清宁几乎是立刻就央求着顾熙谦将她带来。
这所有的一切,离皖溶和离祁风自是不知。
他们只看到一向温柔的娘亲如此恳求着那个少女,而那少女还无动于衷!
离皖溶一个步伐上前,就拽起了少女的衣服,垂着眼眸,冷冷说道。
“不要以为你是我的姐姐,我就会对你以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