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有些郁闷,翩跹也很茫然。她不由自主地跪坐起身伸出手,想要抚平西门吹雪蹙起的眉峰,一边小心翼翼道,“我不记得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一边暗地里努力思索那天晚上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让眼前本该一心挂念紫禁之战的西门吹雪也不能轻易挥之而去。
精致的手腕被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西门吹雪深邃如寒潭般的眸子里倒映着翩跹迷茫的眼神,细密纤长的睫毛在清澈见底的水眸中投下道道带着担心和疑惑的倒影。璀璨的阳光透过窗棂,拥着薄毯的少女半坐起身,白皙的脖颈微微扬起,深深地望着面前一袭白衣的清冷男子,纯色的寝衣有些松散开来,露出些许莹润的肌肤。
被禁锢住的手腕,男子俯□时和床帐微妙营造出的空间,还有暴露出来的咽喉。西门吹雪的眸色渐渐加深,原本平静的寒潭间好像有蛟龙潜伏,搅动出难以察觉的波纹。娇小,脆弱,毫无保留的信任,冰冷,坚韧,永不改变的忠诚,这些原本在西门吹雪眼中毫无关联的特质,此刻却藉着眼前的少女融合在了一起。
他忽然觉得有几分烦躁,放下握住的手腕,径自坐到桌边倾了一碗酒,冰镇过的酒液在秘色的杯中荡漾出粼粼波纹。抬手一饮而尽,西门吹雪道,“没有发生什么,他原本属意中秋之夜,我把时间改在了九月十五,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你我同行,与叶城主一战。
完全贴合的时间地点,让翩跹这只蝴蝶有几分庆幸,更有几分悲哀,她急急起身问道。“那你可有必胜的把握?”
“不是我,是我们。”扫了翩跹一眼,西门吹雪珍而重之地从乌黑狭长的剑鞘中抽出冰冷的长剑,目光逡巡过三尺七寸的剑锋,缓缓道,“学剑多年,我从未遇到过像叶城主这样的人,也唯有叶城主这样的人,配做我一生的对手。
他回剑入鞘,带着对知己的敬重和强烈战意道,“自白云城惊变之后,亲族背弃,妻子病危,荡开我一剑之时,他的心已乱。如果是那时他约战于我,我定然不会答应。而今观他书信,笔锋凌厉入纸三分,牵连之势却如清风明月,我便知他已摆脱往日桎梏,于剑道上又有进境,故而并未推辞。而他知你未醒,亦约我改时异地而战。”
西门吹雪的声音很轻,却好像春日化雪之时从雪山上呼啸而下的冰河,没有雪崩般山崩地裂似的巍峨,却挟沉淀了整整一个春秋的执著、坚定与一往无前。而随着话语的流动,清冷的声音忽然变得炙热了起来,“何为胜,何为负,我与叶城主一战,本为证道,生死之忧,成败之念,我们早已置之度外。”
翩跹知道西门吹雪的意思,然而她永远不可能体会到西门吹雪对于剑道的执念。西门吹雪已经是一种近乎神的人,这种人除了唯一的执念,什么也不在乎,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而正是因为如此,在剑道的路上,西门吹雪才会走得比任何人都远。
九曲心思多一窍,三思之后方慎行。习惯于揣测人心,习惯于旁门左道,习惯游走在叵测人心间,这一点上,翩跹和宫九惊人的相似。翩跹知道西门吹雪是什么样的人,她也知道自己无法做到西门吹雪这样纯粹澄澈如冰雪,好在她也知道西门吹雪需要的也并不是翩跹成为和自己一样的人。
已经有了一个叶孤城这样的知己和对手,西门吹雪需要的只是一个在漫漫长路上,可以站在他身边的人。你选择的路,或许我并不是最懂的那个人,然而我却是唯一能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你要追求的,哪怕离经叛道,哪怕不择手段,哪怕背弃本心,哪怕剑断人亡,魂飞魄散,我都会倾尽全力成全。
执子之手,与子同行。悄悄地握住了西门吹雪的手,翩跹一字一顿道,“我为君掌中剑,无论生死,无论成败,君在何处,我便在何处,君之所向,便是决天地,逆鬼神,我亦在所不辞。”
“自当如此。”西门吹雪微微颔首,反手握住翩跹的手,话锋一转道,“习剑至我与叶城主这般,进境已经不是可以凭借技巧达到的了,而在于心神契合,胜负成败,全在一念之间。所以,明日起,你随我去梅林练剑。”
“那现在呢?”紫禁之期将近,西门吹雪稳若泰山,翩跹却是比谁都急,恨不得立刻就掀开被子跳下床去,帮助西门吹雪在紫禁之前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我教过你,欲速则不达。”把翩跹塞回到薄毯里,“现在你刚醒来,心神浮动,杂念丛生,此刻强求,必遭其害。”掖好被角,西门吹雪微微一笑,“所以,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休息。”
傻傻地看着身形挺拔颀长的男人贴心地一层层拉好帘幔,把窗子关好,当门被轻轻扣上的时候,午后的阳光透过重重遮拦照到床沿时,已经只剩下淡淡的昏黄,恰到好处地遮掩住了翩跹脸上渐渐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她蒙住头,嘟囔了一句,“一直孤绝如远峰清冷如寒梅一样的男人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温情似水的深情台词,简直是太犯规了啊。
万梅山庄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安心的地方。冰簟罗衾好像还带着男人没有褪去的体温,清凉却不带一丝寒意。淡淡的梅香浮动间,翩跹沉沉睡去。她睡得很沉,更准确的说法是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过了。
深沉而温暖的黑暗好像母亲的子宫一般包围着翩跹,波浪一般的起伏如同母亲的心跳,温柔而有力。打着旋儿的气流和风般吹拂而过,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握住,入手得却是一个坚硬的东西,萦绕在周围的黑暗间随着她收紧手指的动作浮现出些微的亮点,翩跹低头想要去看,手中的东西却鱼儿一般灵活得游走开来,窜到了远处。
于是远方便多了一轮弯弯的月牙。整个世界就这样明亮起来,在朦胧的月光下,黑暗中的光点明明灭灭编织成一道璀璨的星河。而星空下,一个温婉少妇的身影渐渐浮现出来。她盘着古雅的发髻,裁减合身的素色旗袍只纹了一枝含苞的红梅。而此刻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只是蹲下伸出了手,盈盈一笑,翩跹就忍不住抽泣出声,跌跌撞撞地想要扑过去。
两人的手重合的那一刻,女孩的手就那么穿了过去,两只手奇异地交错着形成一个诡异的姿势。翩跹惊恐地大叫起来,然而周围是那么寂静,无论她怎么嘶吼哭叫,耳边依旧是没有一丝声音。她想要伸手去摸女子秀丽的脸庞,然后发现自己的手再次穿了过去。
半蹲着的少妇歉然一笑,双手虚捧起翩跹的脸,在她额前轻轻一吻,然后松开了双手,放任自己的身体向后飘去,最后化作了千万片光点化入璀璨的星河。在消失前,温柔的声音在翩跹心中响起,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啊。对啊,活下去。好像找回了什么,翩跹下意识准备往前走。
可是有一个细微的念头一直在徘徊,然后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最后漫天的星星都在重复着同一句话,你已经死了,一个死人怎么好好活下去。我死了,我已经死了,我是谁,谁是我,我在干什么,这是哪里,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喷涌而出。痛苦地捂住耳朵拼命向前奔跑着,躲避着无处不在的冰冷质问,翩跹忽然扑进了一个带着淡雅梅香的怀抱。
下意识地仰头望进比夜空更深邃比星辰更明亮的眸子,翩跹无声问道,你是谁,我又是谁。肩膀被带着薄茧的手指攥住,却是久违的安心感觉,耳边低沉的声音回荡,西门吹雪此生只为剑而活,你就是我的剑。雪白的衣衫好像闪电劈开苍穹般破开了所有的一切,成为翩跹眼中唯一的东西。她惊讶地抬起头,一滴露水从枝头滚落,滴在绣着兰草暗纹的衣襟上,清隽俊朗的白衣男子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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