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死寂般的沉默,掩盖着每位乘客心中惊涛骇浪。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赶上这么倒霉的航班?
万中无一的彩票中奖了,还是大奖,但没人愿意主动去领。
一阵不合时宜的鼾声打破沉默,把红格子吓了一跳。他举步上前查看,但见一位东方男子蜷缩在宽大的皮椅间美梦正酣。
大背头很油亮,还不时吧唧着嘴,似乎正在品味着什么美食……
嘿嘿,红格子劫匪波斑鸠也笑了,“多么幸福的虫子啊,没有烦恼,真令人羡慕。”
没人敢跟着他笑,但人人都偷偷跟着他羡慕。
是啊,如果自己也能睡得着该多好,一觉醒来,权当做了一场梦……
可是不行。
地毯上三具尸体触目惊心,时刻提醒着大家——这绝对不是梦。
就算是,也是一场无法预料结局的噩梦。
谁都无法中途独自醒来,只能被迫集体走向未知终diǎn……
整个飞机上,只有一个人最清楚——被劫持并不是最倒霉的事情。
在被劫持之前,先被俄罗沙地对空导弹差diǎn误射,又被低爆融蚀炸弹提前捆绑了起落架——层层叠加,这才是最倒霉的事情。
三重危机,哪一重都是极其致命的威胁。
我躲过了第一重,参与解除了第二重,又立刻遭遇到第三重……太精彩了,这特么是谁写的b级片脚本?
凤筱在心中默默诅咒着。他从行李舱悄悄爬上来,赫然发现一位男子面对着他趴在地板上,眼睛睁得很大,但毫无生气——已经没气了。
从他身边掉落的证件上可以看到,这是一位便衣安保员。
这里属于经济舱,靠近机尾,在双层结构的底层。
凤筱带着巨大的惊讶,悄悄接近最后一排座椅,一屁股坐了下来。这张椅子尚有余温,大概该是那位安保员的?他想。
一名紧握白色手枪的中年人出现在过道上,他来回缓缓游弋着,逡巡着,监视着……
看着旁边瑟瑟发抖的乘客们,凤筱很清楚——这不是意外,是一场劫机。
搞什么搞……真是踩到屎了。
往别的地方劫可能还有生还希望,往亚美利加劫?
他仔细看看了持枪者的一字浓眉和腮下青须,这特么就是赴死啊——
不是被别人打下来,就是自己撞到某处,总之一个字——挂。
纽约9.11梦魇还历历在目,这又来了……咋办?
林老还好吗?宗芳还好吗?吴总编……好不好暂时还顾不上。
他努力抛开脑中杂念,开始集中精神思考对策。
经济舱的乘客数量最多,他们大多数是来自天朝的游客,也有新移民与普通商务人士。这些人往往对生活最充满热忱,因为还有无数精彩在期待中等候尝试。
此刻,他们也都全部联想到了911事件,开始忍不住发出绝望悲声。
起初,只是一些女人偷偷哽咽,但这情绪迅速感染了随行的孩子,他们也开始懵懂地嚎哭。这下可热闹了……当哭成为主旋律,场面立刻失去控制。
那名握枪中年人身材不高也不壮,看相貌似乎来自中亚或者西亚某地。他表情并不凶悍,还带了一副茶色眼镜,有些知识分子的风度——如果手中没有枪的话,谁也想不到他是恐怖分子。
“嘘——”他向一位年轻母亲示意,“如果你不能让你的孩子停止哭泣,我可以帮你。”
这话语轻柔低沉,像一阵干燥的热风拂过,带给所有听闻者的,却是无边寒意……
那母亲没有回答,只是将怀中婴儿紧紧搂在怀中,用胸膛堵住了孩子的嘴。她自己也不敢抬头,甚至没有回看一眼,只是用肩膀的无声耸动传达着惊恐。
其他女人也有样学样,有人将自己的脸捂住,也有人将自己孩子的脸捂住。这一轮波动迅速被压制下来。
这人很老辣——凤筱在心中默默评判着对方的基本素质。十有**,我要越过他才能回到前舱。当然,他只要活着,就一定不会同意我这么做。
年轻的修真者并不知晓头等舱发生的一切,他只是根据书本经验分析,一定还有其他同伙控制着其他区域。看对方淡定的样子,多半驾驶舱已经失守了。
咚——提示音在公共频道的喇叭中响起,“各位亲爱的旅客,我是你们的新机长。欢迎大家乘坐本次航班。”这声音适时佐证了凤筱的猜测。
广播还在继续,“本航班目的地不变,所以大家不要做无谓的傻事。你们需要做的,只是夹住双腿忍住尿,因为从现在开始的两小时四十四分钟内,所有厕所都停止使用。”
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思量该补充些什么,“对了,有问题不要再麻烦乘务组,因为每间客舱我都为大家重新配备了新侍者。
请抬头左右看——对,就是你们附近拿枪的那个人。他手里的东西,可以迅速帮助大家解决一切烦恼。
如果你只想回家,那么从现在起,尽量抛弃所有生理**。不要吃、不要喝,也不要做其他任何不雅的事。我们一落地,立刻施放所有人,谢谢合作……”
欺骗!凤筱心中涌起第一反应。
稳住乘客的目的,无非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
依照惯例,他们这次要撞击哪里?洛杉矶有什么标志性建筑?
看来我出发前做的功课,实在太少了……不过,那已经不重要。
必须提前解除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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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亚美利加东岸,加利佛尼亚,洛杉矶西北郊外。
好莱坞在黑夜中熠熠生辉,璀璨的灯火昭示着无眠的夜生活。
柯达剧院内一片繁忙,数百名工作人员正在紧张布置着会场。
剧院大门外,一辆老款加长卡迪拉克快速驶过,在刺耳的急刹车声过后,又缓缓倒了回来。
车门打开,伴随着刺鼻烟雾,一位壮硕老者走了下来。他取下咬在牙齿中的粗大雪茄,抬头仰望门廊上正在吊装的巨大霓虹灯招牌。
正在指挥吊装的一位西装胖子满头是汗,无意中回头发现老者,忙不迭跑了过来。满面堆笑道,“州长阁下,您怎么有空来这里?”
“唔……”老者挥了挥巨掌,拿雪茄向上一指,“这什么意思?什么叫高地中心?”
胖子掏出手绢擦了擦脖子褶皱中隐藏的黏汗,“唉,这不柯达早都破产了,剧院赞助商换了新股东。招牌自然要改的,你别说了——我也很遗憾。拖到现在才正式改,我也算尽力了……”
“高地中心剧院?怎么听都别扭。”老者眯起了眼,“大名鼎鼎的柯达剧院举办了那么多届奥斯卡颁奖礼,随小金人直播扬名世界,终归还是逃不过被改头换面的命运……”
那胖子笑了,“要不,州长阁下也赞助一些?我把招牌换成‘终结者剧院’,那该多拉风!”
老者没笑,“到期的州长放屁不响,你以后别这么叫了。我已重返好莱坞,靠领老将底薪过日子,拉赞助这种事——你可以去硅谷试试运气。也许叫脸书剧院或者甲骨文剧院可以持久一些。”
胖子还想调侃几句,身后的剧院大门被打开,一群工人抬着老旧椅子走了出来。他急忙侧身让开。
那老者奇怪道,“怎么?里面也要翻新?这不像你这吝啬鬼的风格呀——”
胖子把他拉到一边不碍事的台阶下,连忙解释,“州……施瓦辛先生,后天,就要在这里举办最新一届‘人类与地球科学年会’了。全世界科学巨擎们都要到场,开幕式是全球直播的。
呐,我拿到苹果核公司一笔赞助,说要把所有设备都换成os科幻风,一水的苹果核电脑,连座椅都是纯白弧形结构。”
这位前任加州州长,正是胖子口中的过气动作巨星施瓦辛。
论全球知名度,他当然还不算过气,只是赖以成名的发达肌肉有些松懈——当然,这也是年近七十古稀老人的应有状态。
“又是作秀……科学界搞这些花头干什么?苹果核,嘿嘿,原来老乔做掌门时我还很欣赏,现在换了一个基佬上位,手机越做越娘炮。”
听到这话,胖子也猥琐地笑了,“可别这么大声,您也不怕被狗仔听见……现在基佬婚姻都合法化了。”
呸——施瓦辛从牙缝里啐出一口烟痰。“不混政界了,没有选票顾虑,还有什么好怕的?我偏不买基佬的帐!手机我只用二十年前黑白屏诺基亚大板砖,可以打电话,可以砸核桃。”
说着,他还用手中的雪茄做了一个抡锤动作,颇为雄健有力。
“哈哈哈哈……”胖子实在忍不住,一张肥脸笑成了橘子瓣。又一群工人穿着连体工作服、戴着安全帽涌了过来,把他俩再次向外挤出一米,鱼贯进入剧院大厅内。
施瓦辛的脸色突然微变,把尚余大半截的装逼专用哈瓦那雪茄向地面一丢,也不踩灭。拉着胖子绕到一根廊柱后,低声问,“这批人,你从哪里雇来的?”
“怎么?”胖子有些愕然,“都是助理们去联系的,有什么问题吗?”
“有。”施瓦辛棱角分明的老脸绷得紧紧,仿若突然开启镜头状态,“问题不小。刚刚我随意看了其中数人,发现全都是职业军人。而且不是美军那种懒散范儿。相信我——杀气不会骗人。”
“不会吧?就算是,退役大兵转行做装修也很正常,不是吗?”胖子有些莫名其妙。
“蠢的和猪一样。”施瓦辛对这位剧院老板朋友从不客气,“中东裔面孔的退伍兵你见过几个?组团来你这里搞装修?”
他说着,叉开两指向自己眼珠一比划。“骗鬼还可以,但绝对逃不过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