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和科沃先生初次相遇的第二年冬天,罗伯特一家来了。那可真是个美丽的冬天。冰雪融化,露出了底下久违的青草,顿尔沃也恢复了平时那种完美无瑕的景致。
在修建的树篱的包围中,我们隐约听到了城镇那边传来的喧嚣声,而在我们的北面不远处,古老的顿尔沃宫殿遗址所在的山坡清晰可见,宽广的石阶通向庞大的宫殿正门。
它的壮丽令来自顿尔沃箱庭贵族的罗伯特一家也颇为感叹。罗伯特先生和父亲经常在图书室一谈就是几个钟头,黑寡妇们不时也会加入,母亲和我的任务就是款待罗伯特太太和她的女儿,米拉。
米拉直言不讳地告诉我,她今年八岁,而我只有六岁,所以她比强得多。
虽然听着很不舒服,但再怎么说也是来宾,于是我们邀请她们去散步。为了抵御早晨的些许寒意,我们多穿了几件衣服,但温暖的阳光很快让我们后悔了。
母亲和罗伯特太太走在我们前面几步远处。我注意到了母亲今天带上了暖手筒,不由得好奇起来是不是里面还藏着把木柄刀。当然了,在那头黑狼离开以后,我问过她木柄刀的事情。
“妈妈,你为什么要在暖手筒里藏刀子?”
“哎呀,露娜,当然是为了防备恶狼啦,”她狡黠地笑了笑,又补充道,“包括四条腿的和两条腿的,而且,这把刀还能帮助暖手筒维持形状,”
说完,她蹲在了我的面前,伸出手对我说,“来,露娜,把木柄刀从袖口拿出来吧。”
不准笑,因为没有暖手筒,我只能效仿把木柄刀放在袖口里,我以为这样会很隐秘,但是却被母亲一眼识破。
我把木柄刀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抽出来,递交在了母亲的手里。
“让我来告诉你,怎么打开她吧,”话音刚落,只见母亲手掌一松,木柄中间裂开了缝,并迅速的朝两翼弹开,与此同时,木柄中一把银灰色的刀刃迅速向外延伸,就像钓竿甩出去那样。
差不多刀刃全部弹出,母亲的手再次握住了木柄,就这样,一把战刃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好厉害,”我感叹道,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
母亲笑了笑,然后对我说,“你也来试试吧,”说完,母亲把刀刃收回木柄。
“你首先要做到的是手掌握拳,然后尽可能的用力的,”母亲解释道,她把摊开手掌收回了拳头,“千万记住发完力,感受到一丝冲击,马上松手,”说完,手对松开来了,刀刃又在空中画过一个完美的弧线,展开了。
母亲对我说,“牢记要领的每一步,善于观察事物的可变性和可逆性,这样你才会得到优势。”
事物的可变性和可逆性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我思考至今,都没一个所以然来,虽然打开木柄刀的技巧已经十分熟练。
另外,那时候母亲还要我发誓,把暖手筒藏刀的事情当做秘密来保守,而我很快就把这个誓言习以为常。
科沃先生也是个秘密,这意味着科沃先生教我剑术的事情也是个秘密。
越来越多的秘密。
米拉和我走在我们的母亲身后,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她们的裙摆拂过青草,所以从远处看来,我们就像是在地面上滑行一样。
“你多大了,小臭虫?”米拉对我耳语道,虽然就像我前面说的,她早就确认过我们两个的年龄了,而且两次。
“别叫我‘小臭虫’,”我拘谨地回答。
“抱歉,小臭虫,再说一遍你多大了。”
“我六岁,”我告诉她。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就像六岁是个很糟糕的年纪罢了,就好像她没有过六岁的时候。“噢,我八岁,”她傲慢地说。
“我知道你八岁了,”我嘶声答道,一边想象自己伸出一只脚,然后看她在地上摔个嘴啃泥。
“我只是怕你忘了,”她说,而我不由得想象她挣扎着爬起来,脸上沾满泥土的模样。科沃先生是怎么说的来着?个子越高,摔得越重。
我们散步的时候,前面那两位女士的对话也传到了我们耳中,罗伯特太太再说,“我们担心的是督军打算采取的方针。”
“你们还在担心?”母亲问。
“是的,我们担心摄政王同僚的目的,您也明白,护国卫的牺牲只是延缓了计划的实施进度,希望您不要介意。”
“的确,这么说吧:有些高阶成员更赞成用非常手段来改变这个世纪。”
“这让身在中区的我们非常担心。”
我母亲笑了起来,“那是当然的,你觉得‘黑狼’们会接受任何改变吗?”
罗伯特太太叹了口气,“如果往好的地方改变,也许还可以接受,”她停顿了一会,接着说,“一条条危险利益的限令下发,虽然没有要挟到我们的利益,但这样下去,我觉得这个社会早晚会有一场革新。”
“这或许就是宿命,无能的君王只能以暴力推翻政权,亚塔诺先生选择牺牲自己,也许挽救的只是短暂的安宁,希望你能理解,现在的我们只能处于中立的地位。”
她们又走了几步,然后罗伯特太太点点头,思索起来。
我的母亲再次打破了沉默,“抱歉让您觉得我们的目标不一致了,罗伯特太太,如果您无法因此推心置腹,我只能表示遗憾。”
罗伯特太太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会号召动用同党们的影响力,反对限令的施行,采纳你的中间路线。”
“这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我们的母亲相视一笑,似乎互相找到知己。
而在她们身后的我们,米拉把头靠向我,“你父母跟你说过你的宿命吗?”
“没有,你说‘宿命’是什么意思?”
她以手掩口,装作说漏嘴的样子,“等你八岁的时候,也许他们会告诉你,就像我一样,顺便问一下,你多大了?”
我叹了口气,“我六岁。”
“等你在长大些,你自然会明白,他们其实是为了保护你。”米拉严肃地说,我被她的话给惊住了,停了下来。
米拉走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拉着我往前走,防止掉队。
“对了,听说你会一些剑术,”米拉松开我的手,停下来转身面对我说。
“谁告诉你的?”我再次惊讶地问道,一次次的惊讶让我没有了头绪。
“别管谁告诉我,我希望有时间我们能切磋一番。”米拉挑衅地说道。
我叹了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地说,“我可不喜欢输哦,”虽然此时的我脚在发抖,这很正常,因为我不了解对方的实力。
米拉被我的举动逗笑了,“你还真是有趣。”
“不准笑!”我涨红着脸嘶吼道。
米拉停止了欢笑,友好地向我伸出来手,“你好,我叫米拉,你叫什么?”
我再次停顿一会,从小到大,性格孤僻的我重来没有结交过任何朋友,这个举动让我再次停顿了。
“嗯?”米拉侧了一下头,粉瞳蕴含着柔情和少女的刚强。
“露娜……”
“露娜?露娜?”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我睁开双眼,窗外的美景早已过去,剩下的只有隧道里无尽的黑。
“咦,我怎么睡着了?”我伸出手看了看,大脑还没有完全恢复清醒。
就在这时,一双冰冷的手从侧面一把揪住我的脸,然后一双冷冷的樱色双眸打量着我,片刻,她说道,“咦,看起来,没傻啊?”接着疑惑地看着我。
“呀!”我发出了能刺穿耳膜的叫声,慌忙打开了她的手,此时此刻我能感觉到我的脸像熟透的苹果一样。
米拉急忙堵住双耳,她十分清楚,这种情况我一般都会……
“米拉!你!你!你竟敢!”此时的我十分愤怒,正当我要吼出的时候,一段广播里的讯息传了出来,米拉紧忙用手堵了我的嘴,
“顿尔沃城先生女士们请注意,当你发现双目乌黑,眼睑下有血丝,不断呕吐,请第一时间离开并上报军队,通报结束。”
广播播放完毕,车厢瞬间炸开了锅。
慌乱中,我“呜呜”不断地叫着,米拉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我安静一下,对我耳语道,“有好戏看了……”
随着“咣当”一声,目光转向了某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