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王爷有交待,让您一回府便去书房一趟。”
三言两语将缠人的胤禄打发了去之后,弘晴便即径自回了府,这才方一下马车,就见门房管事满脸堆笑地迎上了前来,陪着小心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知道了。”
一听自家老爹有请,弘晴先是一愣,可很快便醒过了神来,也没多言,只是淡然地应了一声,抬脚便往内院书房赶了去,心里头却依旧在推演着时局的可能之变化——就目下的形势而论,弘晴敢断言索额图必定会铤而走险,只是结局却是不会有甚变化,败亡乃是板上钉钉之事,此无它,索额图压根儿就不可能是康熙老爷子的对手,至于打算渔翁得利的老八那一头能否成功地将太子也卷入其中,却是不好断言了的,这也正是弘晴推演的重点之所在,奈何所得线索过少,纵使弘晴已做了不少的假设,却依旧难有个结论出来。
嗯?怎么都在?
想心思归想心思,弘晴的脚下却是半点都不慢,不过片刻功夫便已赶到了内书房,方才从屏风后头转将出来,入眼便见一身浅紫单衣的胤祉高坐上首,而王府四大谋士则分坐左右,分明便是议事之格局,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动,可脚下却是没停,疾走数步,抢到自家老爹跟前,恭*一*本*读*小说 xstxt谨地大礼参见不迭。
“都议议罢,这事儿该是怎个章程来着。”
胤祉满头满脸的汗水,看样子也是刚回不久,心急着议事,自无心与弘晴多废话,待得弘晴礼毕,胤祉也就只是指了下自个儿的身旁,示意弘晴站着旁听,而后,环视了下诸谋士,略带一丝兴奋之意地开了口。
“王爷明鉴,老朽以为此事大有蹊跷,恐是小人在背后作祟,欲以此断太子殿下之根基,然,今上英明过人,此等之鬼祟又岂能瞒得过圣察哉,故,当以不变应万变为宜。”
胤祉话音一落,身为第一谋士的孟光祖便已率先开了口,一派智珠在握地进言道。
“然也,然也,孟兄所言甚是,此等造谣之举,实小儿无赖之行径也,以陛下之睿智,岂会不察,妄自卷入其中,恐难免大祸,梁某以为以实情密报陛下,当可得首举之功,至于其余,还是坐观为上。”
第二谋士梁绪文显然对孟光祖的建议深有同感,不待胤祉表态,便即摇头晃脑地出言附和了一番。
“善哉斯言,王爷只消将京中局势如实上报,无论时局走向如何,王爷大可坐看风起云涌,何乐而不为哉?”
这一见前面两位都赞成坐看局势发展,第三谋士陈观照自也无甚不同之意见,一击掌,兴致勃勃地也跟着附和道。
啥?这就是老爹所看重的谋士?简直就是一群篾片相公!
弘晴第一次参与旁听议事,本还精神大振,以为能长长见识,可一听三大谋士所言,顿时双眼金星狂冒而出,淼淼飘飘地汇聚成了一个大字——靠!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并不奇怪,这帮家伙都是所谓的名士,文章词赋或许还能凑合,说到心机算计么,那可就全都是白瞎,之所以能餐位素食至今,原因不外乎今年以前的朝局一直平稳得很,也无甚大事需要他们参赞的,这一乍然遇事,得,立马就露馅了,敢情全都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货色!
在弘晴看来,坐看风起云涌不是不可以,稳倒是很稳,可要想从中得利,那却压根儿就是没影的事儿,不仅如此,反倒会给康熙老爷子留下个平庸的不良印象——老爷子对太子已是不满已久,之所以要拿下索额图,正是为了断太子的左膀右臂,而今没急着换马,只是担心社稷有乱罢了,换而言之,太子是肯定坐不稳东宫的位置了,剩下的就是诸位阿哥谁上的问题,很显然,在这一点上,老爷子自己都没有拿定主意,还在观望之中,眼下,时局演化至此,或许已将是一场考试,尽管不是期末考,可说是期中考却也断不为过,毫无疑问,在夺嫡路上,光稳是不行的,还得有手段,试问以老爷子的睿智,又怎会放心将江山社稷交给一庸才?
“嗯……,子诚(李敏铨的字),你对此事有甚看法么?”
胤祉不算是个很有决断之辈,原本是打算趁乱做上一票的,否则的话,也不会一听到流言,便匆匆赶回自家府中议事,可这会儿听得三大谋士都主张稳中求胜,心意顿改,只是还有着一丝丝的不甘心,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没急着下个决断,而是将视线投向了始终默默不言的李敏铨。
“唔……”
李敏铨虽也位列四大谋士之一,可毕竟在府中根基尚浅,通常议事时,都是随大流罢了,可此番把柄落在了弘晴的手中,这大流自然也就随不得了,问题是弘晴尚未有所表示,他自是不敢随便进言,不得不假作沉吟状地点了点头,半眯着的眼,以掩饰投向弘晴的目光。
赌了!
李敏铨扫过来的视线虽是隐蔽,可弘晴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自是知晓该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只是心里头却不免还是有些犹豫——这些天来,弘晴可是没少下力气去收集各方信息,也没少私下推演时局的可能之变化,可惜所得信息实在有限得很,纵使对大势有着先知先觉的优势,却也不敢保证自己所作出的判断一准是最佳选择,奈何事已至此,弘晴也只能是狠狠心地去赌上一把了,这便趁着房中众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李敏铨身上之际,悄悄地打了个“二”的手势。
“李老弟有甚高见不妨说出来议议好了。”
孟光祖不单是诚郡王府的第一谋士,更是京师名门之后,一向自视甚高,素来瞧不起李敏铨这个落第举子,往日里便没少给李敏铨小鞋穿,这会儿一见李敏铨似乎有不同之建议,心下里自是大为的不满,这便出言挤兑了一句道。
“孟公言重了,高见不敢当,只是李某有些思忖,也不知对否,还得请王爷与诸公垂询。”
收到了弘晴打来的暗号,李敏铨不单没能安心,反倒是更忐忑了几分,只是箭在弦上,却也由不得其不发,没奈何,只好暗自咬了咬牙,双手一抱拳,摆出了个低姿态,言语诚恳万分地开了口。
“子诚有话但讲无妨,本王听着呢。”
胤祉原本对李敏铨并无太多的期待,也就是心有不甘之下,随口问问罢了,可此际见李敏铨还真的别有想法,登时便来了兴致,煞是和煦地鼓励了李敏铨一句道。
“王爷明鉴,在下以为此番流言大起恐非空穴来风,纵有小人辈在背后作祟,却也言明了一个事实,那便是圣上对东宫那位已有所不满,索额图此番已是在劫难逃,只是此人历相多年,在朝在野皆根深蒂固,实非引颈就擒之人,京师大乱必起也,不知王爷以为然否?”
李敏铨强压住心中的不安,飞快地组织了下语言,将弘晴私下给他的分析结果娓娓道了出来。
“危言耸听!不过是些无根据的流言罢了,何尝至此!”
孟光祖本就瞧李敏铨不顺眼,这一听其所言与自个儿的判断相悖,羞怒顿起,不等胤祉发话,便已一板脸,毫不客气地出言训斥道。
“子诚此言差矣,索相辅政三十余载,乃从龙之元勋,圣上信重已极,纵使有所不满,也当不致有太重之惩处,当年明珠专权,又暗自怂恿大阿哥谋图东宫之位,陛下也不过只是免其领侍卫内大臣之职而已,大学士之衔依旧,而今更是随帝驾巡幸山东,足见圣上乃宽宏之主也,又岂会因区区流言而降罪索相,言过矣,过矣!”
梁绪文同样也不赞成李敏铨的分析,咬文嚼字地将李敏铨之言驳斥了一番。
“不然,明珠能得宽宏,只因大阿哥不是太子,甚或也不是太子之选,自无须重处,削权即可,而索相则不同,有其在,圣上便动太子不得,此索相必死之道也,且,自古为太子近三十载者,罕矣,偏偏今上又值春秋鼎盛之时,个中蹊跷一眼可见,诚如宋祖所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声如雷?”
李敏铨如今已是被逼上了梁山,哪怕心中再忐忑,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反驳孟、梁二人的意见。
“狂悖之言,你……”
这一见李敏铨这个往日里只会唯唯诺诺的小字辈居然敢反驳自己,孟光祖的脸面顿时便挂不住了,张口便要怒叱。
“嗯!”
胤祉尽管少了些杀伐果断之气,可到底不是庸才,听到此处,心中已然认同了李敏铨的分析,自不会让孟光祖胡搅蛮缠了去,这便沉着脸一扬手,止住了孟光祖的咆哮,略一沉吟之后,朝着李敏铨一摆手道:“子诚接着说,似此局面下,本王当何如之?”
“王爷,在下以为此事当分两步走,其一,将京中诸般蹊跷急报陛下,以防索额图狗急跳墙,另,山东水师提督察福安乃是索额图之门下,恐有异动之嫌疑,须得提请圣上小心;其二,小儿辈既敢散播流言,必是有备而为,京师大乱恐难免矣,王爷须早作准备才是。”
话既然都已说到了这个份上,李敏铨已是没了退缩之可能,这便面色一肃,将弘晴事先便定好的谋略说了出来。
“这……”
李敏铨说得倒是慷慨激昂,可如此之大事,胤祉却又怎敢仓促便下定决心,一时间脸色变幻不已,就此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