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国王宫。
不得不承认,梦阳的贵族们将丰中秋唤为庄稼把式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单从秋月王宫就可以看走出来,秋月国的王宫没有缥缈城皇宫那样大气,也没有那份王族的华贵感,倒像是村落中比较高大的农舍。砖瓦结构的王宫看起来颇为寒酸,就连守卫在门口的卫兵看起来都像是一个个萎靡不振刚从田间劳作完毕的农夫。
不过秋月国的农业与别的地区比起来,确实是很发达。秋月的地理位置靠南,气温.湿润温和,别的地方稻米只能一年一熟至多两熟的程度,而这里的稻米可以达到一年三熟。雨季时雨量充沛,即使是冬天,这里也不会太冷。而秋月较北的地方,光照充足,极适宜小麦种植。梦阳国库粮仓几乎七成都是靠秋月的粮食填满的。
梦阳几大诸侯国中,互有分工,夜国主要就是钢铁冶炼,兵器农具制造等;南梁主要丝织蚕桑和瓷器烧制还有玉石加工;申国是靠近北方,土地贫瘠,可是申国境内有很多矿山,包括几大金矿和银矿;凌国倒是没有什么特色,可是梦阳的粮库,武库,金库等都设在凌国。至于秋月,就不必再说,‘梦阳的奶妈’这一称呼已经表明它在帝国中的作用。
可现在申国,南梁,凌国都已经不存在了,梦阳三百年来从未变过的五大诸侯国拱卫帝都缥缈城的局面结束。只有秋月和夜这两个诸侯国还存在着。
秋月王宫内,丰中秋捋着小胡子,笑眯眯的环视着周围金光璀璨,银光濯濯的各种金银器,还有诸多温润的玉质饰件。这些都是从申国和南梁王宫中搜刮来的,甚至是每年进贡给皇族的等级,单这一件拿出去卖,就可以让一个平民家庭一月成为富足人家,衣食无忧过半生!梦阳虽然富足,可是贫富差距很大。贵族在奢华的府邸中喝酒赏乐骑五花马穿锦缎袍服。可有些平民甚至得饿死,而且死了也不会有人管,顶多是街坊邻居看不下去了,用席子卷起来草草埋在乱葬岗中。
可这些华贵的黄金白银玉石饰件在寒酸的秋月王宫中看起来分外格格不入,就连丰中秋那身华贵的淡紫色绣蟒窄袖长袍穿在身上也格外不着调。甚至坐在他屁股下的王座都是硬生生从申国王宫中搬回来的。可丰中秋已然很满意——这种奢华的生活是他梦寐已久的!
他啜饮着美酒,大马金刀的坐着,说道:“先生看这些金银器皿,想要什么尽管拿,不必客气。本公能取得这样的成就,全是仰仗先生!”
陆妙柏白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对这些黄金白银丝毫不动容,好像是见得多了看一眼都觉得倒胃口般。他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妙柏无功不受禄,不敢奢求主公赏赐!且申国大王子申凡寒和南梁小公主在妙柏眼皮底下自杀,也是妙柏看护不周!”说着深深鞠了一躬。
他自然是不会告诉丰中秋关于修罗的事情,那个妖异的男子就连他都深深的忌讳,竟然知道他是梵阳人,好像什么秘密在把那个人眼中都不是秘密般。他只是告诉丰中秋说申凡寒知道自己无法逃脱,杀死南梁小公主后自杀了!全然隐去那个妖异的红袍男子!
丰中秋很大度的挥挥手,说道:“先生不必这样说,毕竟他们迟早都是要死的,只是算他们聪明,自杀了,可以死个痛快。要是落在本公手中,绝对会以凌迟之刑加持于身,让他们备受折磨……听说凌迟之刑可以把人割几千刀都不死,呵呵,真想试试看!”
他的语调那样平淡,好像在问今天是否吃过饭了一样平静自然。可听在陆妙柏耳中却引得脊背一阵泛凉!
陆妙柏从袖中抽出一道金箔纸,说道:“这是昨日从飘渺城传来的诏书,昭令您前往帝都参加林夕皇帝的登基大典!”
丰中秋的脸色刷的变了,从陆妙柏手中接过来,看了一眼,嘴角泛着冷笑,道:“林夕皇帝?哼,乳臭未干的小毛娃还当皇帝?还真当自己是神罗皇帝?是流年皇帝?是碧海皇帝?哼,还不差点做了安阳皇帝那样的窝囊废!就凭一纸诏书就要本公屁颠屁颠跑你跟前参加什么登基大典?把本公当什么人了?”
嘴上虽然说得很硬气,可是想起那次自己到皇宫中面见林夕帝时,那个穿着琉璃龙翔袍的年轻人有着无比凌厉的眼神,自己在那样的目光下像是一只被烫掉毛的癞皮狗,甚至,甚至什么也不是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面对那个皇帝时候,比面对神罗皇帝还要害怕,尤其是直视那双眼睛时候,漆黑如同无月的夜空,好像要被那双眼睛吞噬掉一样。
他将手中的黄金箔纸揉成一团,嗤笑道:“以后,皇帝的诏书在本公这里就是一团废纸……”
“还有一件事,左丞相凌风烈被杀了……”陆妙柏说道。
丰中秋手中还在揉捏那团金箔,眼神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大声叫道:“凌风烈被杀了?为什么?平白无故就被杀了么?”
“皇帝以谋逆罪诛杀凌风烈,且连同凌姓成员全部杀掉了……下令诛杀左丞相时,皇帝甚至没有起草圣旨,也没有通知司法大臣,直接派出武士将凌风烈斩首在文渊阁中,首级悬挂在星坠殿上……”
丰中秋不由得打个寒战,说道:“那就是说,凌国也消失了?”他都没有听出来自己的声音里那颤抖中带着怎样的恐惧。
“嗯,也就是说,梦阳现在实际剩下来的诸侯国,只有秋月和夜国了!”陆妙柏淡淡的说。
三百年的格局在短短的一个月里被打破,谁都会觉得是天方夜谭!可就这样在他眼前发生了!满屋的黄金白银照的他眼睛生疼,他忍不住伸手按压着太阳穴。
“现在本公手中掌握着南梁,秋月,申三国领土,占据一半梦阳。不如我们脱离梦阳,自立为帝,先生觉得如何?”丰中秋说道:“这个想法本公已经在脑中酝酿很久了,一直没有实施过,主要是秋月实力不济,现在不一样了,本公也有足够的资本。难道还要听从万俟家的命令么?”
“他们皇族一纸诏书下,本公就要带着武士跑去勤王送死?又说让本公回去把全部武士都压在申国边境一举压下,最后再封个万世不替的九阳侯?现在又送一张纸说皇帝要登基了要来参加大典?为什么皇族就这么飞扬跋扈,就非要凌驾在本公头上么?本公一直都是他们口中的庄家把式,那些帝都的贵族在背后都叫唤本公为乡下土豪,这些都是知道的!当年万俟流年分封诸侯,我丰姓先祖没有跟随流年皇帝出征,只是负责粮食补给,最后按照军功封赏,只能分块农田?…………”丰中秋眼珠微微有些暴起,看起来分外激动,甚至有些歇斯底里起来。作为一国之主,一方诸侯,被别人小视,成为庄家把式的感觉的确不好受!他握着酒盏的手不断颤抖着,酒水都飞溅出来些。
陆妙柏只是站在被那里静静的听着,脸上的笑容是深不可测的微笑。在他眼里,丰中秋是个很平庸的诸侯王。他来梦阳辅佐这个诸侯王的原因也的确是听从身后来自梵阳的势力,对这个诸侯王说不上在意,但也不怎么厌恶。只是自从丰中秋攻占申国后一下子变得乖戾起来,甚至可以说变得不知天高地厚,无比狂妄!
这只是在自取灭亡而已!
他淡淡一笑,说道:“敢问国主,您还记得属下在伊宁城时,对您说的话么?”
丰中秋扬起眉毛,看了他一眼说道:“先生那个时候说,我们人生在世很短暂,要抓住机会改变些什么,不能惘然一世……先生是支持本公称帝么?”
陆妙柏微微一笑,不说话,只是歪着头看着他。然后深鞠一躬,说道:“一切由国主掌控!”
丰中秋开怀大笑起来,一直以来。如果他有什么想法,陆妙柏能够支持,那么这个想法就会很成功,如果陆妙柏反对,就说明这个想法不好!而且这个谋士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这也是秋月这些年富强起来的原因之一。陆妙柏功不可没!现在陆妙柏已经并没有反对自己称帝,那就是说,这个主意没问题!毕竟他已经掌握这么大片的领土,有足够的资本与皇帝平分天下!
他站起来心情大好!称帝,多么令人激动人心的事情!自己以后也是皇帝了么?该用什么年号呢?这个还没想好,不过以后有的是时间!他大笑着离开宝座向外走去,亢奋的像一匹种马!
林夕皇帝昨日登基称帝,他今天脱离梦阳称帝,这是在打皇族还有那些帝都贵族的脸!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呵呵,心情真的很好!丰中秋的眼睛笑得都眯起来,唇边那撇小胡子看起来愈发惹人发小。那嘴脸真的像是一个乡下暴发户!
陆妙柏就站在那里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笑着。他已然对这个国主失望起来!贪心,狂妄,目中无人……丝毫没有帝王的气度,为人心胸狭窄歹毒,仅仅是在申国时候,折磨南梁小公主让申凡寒看着痛苦那一招已经让他对这个国主生出‘小人’这样的印象!
他知道,林夕皇帝对丰中秋的底线就是三国之主,封为九阳侯。如果丰中秋能够满足,那他的地位就能保留。可现在丰中秋在挑战皇帝的底线,那就是在自取灭亡了!就算是坐拥三国之土,也挡不住夜国的轻甲步旅啊!
新皇帝不会给你发一道诏书说要来讨伐你,可能今天刚称帝,晚上大军就会浩浩荡荡的开过来,将之毁灭殆尽!林夕皇帝是什么都不顾及的人,是要用刀剑与铠甲扫清一切的霸主!
而他自己,已经对这个国主失望了!那就返回梵阳吧!梦阳的局面已经不是他能掌控的了,还不如提早返回梵阳,将梦阳的局势禀报上去,提早做好应对的准备。
他知道自己刚才那句:‘一切由国主掌控’是在将丰中秋推向深渊,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即使他不这么说,丰中秋的狂妄都会毁了他自己啊!
其实有一点他错了,就算是丰中秋安安稳稳的当他的三国之主,林夕皇帝都不会放过他!帝都中的帝王已经在调兵遣将,那些刚和凶猛的赤那思人大战过的武士正在路上,刀剑铠甲上的血迹还在散发着浓郁的腥味,要将这个狂妄的诸侯王那春秋大梦打碎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