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兰城今年的初雪来得要比往年更早一些,并且,来得毫无征兆,原先只是下起小雨,整个城市被冻雨所包裹,温度降到一个令人们百般都不愿进行户外活动的低温——这原本只是佩兰城入冬后的常态,可是,随着雨势渐大,气温渐低,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雨滴慢慢发生变化,由液态变成固态,转化为雪米,很快地,又从雪米转化为扬扬洒洒的雪花。
初降的雪花极薄,极脆弱,只是轻轻沾着地面便化为水,根本看不出积雪的迹象,不过,随着落雪增多,地面的温度近一步降低,待到夜间,佩兰城的地面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无论是行人还是马车由此变得更加小心而缓慢,但是,再小心,也不免有些不谨慎的人制造了一起又一起交通意外——城门口也因此排起了一支小队伍,因为离城门不远的一条主干道上发生了一起马车追尾事故,堵了大半边的道路。
赫蒂的马车也因此被堵了近半个小时才得以进城,虽然马车的车轮已经进行了特殊的防滑处理,但是,为安全起见,马车走得极慢,让赫蒂得以有充分的时间来观察城市街景。
虽然离开小半年,但是,佩兰城却似乎一点变化也没有,唯一有变化的,只有人们的衣着从夏季的轻薄转换成了如今的厚实。
小雪纷扬,厚厚的云层拦截了阳光,冬季本就日短,所以,别看此时昏暗漆黑,但实际的时间却还只是刚过下午五点,如果路上捉紧些时间。他们还能在晚餐前后赶回特纳庄园。
所以,赫蒂吩咐丹尼尔莫在城中停留,直接赶往魔法师公会。
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马车驶过庄前大道的时候。前方十字路口突发一起交通意外,一辆马车不知怎么地,突然打滑,一侧车轮发生脱落,整辆马车不受控制地向前冲去,一直了撞上了刚刚从拐角处转过来的另一辆马车,发出一声极响亮的撞击声。
光听那声音,赫蒂便忍不住揉了揉耳朵。再捏了捏耳垂——这次的撞击可见是十分厉害的,车中的人恐怕得被撞得七荤八素吧……
被撞那辆马车的车夫先缓过劲儿,第一时间扣击车门,以探问自家主人的情况,大约过了几秒,车门才由内打开,一名年轻的少女扶着额角,缓慢而艰难地从车厢中走下来——从赫蒂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少女压在额角的巾帕上沾着血迹!
“丹尼尔,过去!”赫蒂用力敲了敲车门,指着事故现场。下令道。
丹尼尔一句不问,当即令人调转马车,向两辆事故马车行去。
马车还没停稳。赫蒂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拎着裙摆便跳下马车,而后一路奔到受伤少女身边,伸手搀住她,小心探问道:“贝蒂,怎么样,你还好吧,哪里受伤了,我先送你去祭司那里治疗一下吧!?”
受伤的少女正是赫蒂的好友。贝蒂-斯诺,几月不见。贝蒂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身高抽长了好几公分。原本有些婴儿肥的面颊也变得削瘦许多,整个人呈现出一份属于花季少女特有的青春亮丽——这一见,赫蒂不免生出一种贝蒂偷偷长大了的莫名感慨。
贝蒂在之前的事故中受到的冲击颇为严重,此时正晕乎着呢,对于赫蒂的问候稍有些反应迟钝,好半晌,似乎才看明白赫蒂的模样,同样惊讶道:“赫蒂?特纳家的赫蒂?真的是你?”
贝蒂每问一句,赫蒂便点一下头:“是的,是我,你没认错,我回来了,哪,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我的事吧,我们还是先送你去治疗比较好,你说呢?”
说着,不等贝蒂表态,赫蒂已经半扶半抱地把她往自己的马车上带,一边走,一边向丹尼尔使了个眼神,让他留下一些人马协助斯诺家的车夫处置这次意外。
贝蒂受了惊吓,又受了伤,整个人有些晕晕乎乎地,再加看见熟人,难免心下放松,便迷迷糊糊地被赫蒂带走,直到祭司施加了三次治疗魔法后,贝蒂才算真正清醒过来。
“哦,今天可真是无比糟糕的一天,”贝蒂躺进柔软的躺椅里,蹙眉抱怨着,“赫蒂,你的回归应该是今天唯一一件能够令人感到开心的事情,这一次可真是太谢谢你了。”
赫蒂耸耸肩,不甚在意道:“这没什么,我也只是正好路过,对了,刚才我让人去向你家里报信,可是,回来的人说,斯诺子爵与子爵夫人正在外省进行考察访问,你就算回去了,面对的也只是管家仆人一类的,不如就暂时去我家休息几天,直到子爵与子爵夫人回来,你看如何?”
贝蒂长叹一声道:“那就麻烦你了——我原本想去姑母那里稍加休息两天,现在碰上你的话就更好了。”
赫蒂见她答应,当即出门,向丹尼尔如此这番地交待一番之后,这才又转身回了房内,来陪贝蒂。
经过治疗,贝蒂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就是受了些惊吓,所以,神情有些恹恹。
赫蒂在床边坐下,握住贝蒂的一只手,双手包住它,同时问道:“你今天都碰上了什么麻烦事,我觉得,有车祸这一项就已经是很倒霉的了!”
贝蒂反手握住赫蒂,微瞪着眼,噼里啪啦便把今天的一切经历细述而出,重点突出了自己的“不幸遭遇”。
贝蒂情绪激动,说得难得有些语无伦次,赫蒂听着,一边梳理思绪,很快地便依照时间顺序整理出贝蒂今天一整天的行程——
简单来说,这应该算是一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故事。
或者,说得更通俗点,就是他爱她,她不爱他的故事。
“胡说八道!”贝蒂听完赫蒂的复述,没好气地敲了她一下,“我才不喜欢他呢,这位子爵先生小气得很,就算他是奥尔良公爵爵位的第二继承人,那也改变不了他不讨人喜欢的诸多特质!”
“再说了,他根本也不爱我,会对我如此纠缠不放,为的不过是个面子问题——抑或是还有其它原因,但绝对不会是爱情!”贝蒂一说便说个不停,而且,为了表明自己不是无理取闹,扭曲事实,她还举了好几个例子,以此佐证。
赫蒂听着,脸上的表情越发怜悯:“可怜的小贝蒂,你可真是倒霉,怎么就招惹上这么一个人呢——公爵爵位继承人……这样的人自小被别人追着棒着,哪里受得了他人的拒绝,自然会以为你的拒绝不过只是欲拒还迎的技巧罢了。”
贝蒂连连点头,同时又是长长一声叹息,长得充分显示出她的无奈与疲惫。
话说,有些人就是如此不经念叨,尤其是自我感觉良好的那些人,对他们的念叨便有如某种魔咒一般,极易将他们从四面八方“叫”到跟前——
“吱哑,”没有听见敲门声,房门便被人推开,老旧的门轴发出了低哑而刺耳的磨蹭声。
赫蒂与贝蒂几乎同时转过头去,面朝同一个方向,也都是同一个表情——此时的两个女孩便有如一对双生子一般,无比相似。
“我可怜的小贝蒂,天神一定是打了个盹儿,才让你碰上如此可怕的事情,”不请自来的某位青年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走到床边,将花束往贝蒂怀中一放,再次叽哩呱啦地抱怨起造成贝蒂伤势的人。
这一说便是小半晌的功夫。
赫蒂看着、听着,越来越佩服——不仅因为这人抱怨的言语别出心裁,更因为对方已经进让这么久的时间里,却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头一次,赫蒂不得不郑重考虑自己的存在感——它当真是如此薄弱到令人一眼也看不到的地步吗?
终于,最先受不了的是贝蒂,她将花束往青年怀里一丢,而后正色道:“波普达先生,我已经说了不只一次,我与您之间最多只能拥有纯洁的友情与共同合作的诚信,除此之外,我并不觉得有必要与您发展出超出以上范畴的关系!”
这样的话语中,拒绝的意思已经表达得非常直白了,但是,这位波普达先生却似乎没听懂贝蒂的意思一般,仍然在赞美波普达家与斯诺家共同合作所取得的成就,以及双方越来越紧密的互助合作关系,里里外外都在暗示贝蒂,他与她之间也应该拥有更进一步,以及更亲密的接触……
赫蒂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们的对话:“这位波普达先生,很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探望贝蒂,不过,您看,时间也不早了,贝蒂在经历了如此可怕的意外后也是累得不轻,最需要的正是休息与睡眠,所以,今天我们就不多招待您,以后如果有时间的话,必然要与您好好交流交流。”
说着,便走到门边,拉开门,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
波普达先生似乎这才注意到赫蒂的存在,上下打量着她,一双小眼睛微眯,看模样便知道他心中的转着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主意。
赫蒂见状,微一蹙眉,压下心头的不悦,轻轻咳了一声,扬声唤道:“丹尼尔。”
守在门边的丹尼尔应诺现身。
赫蒂抬手一让,语言谦逊,但态度却一点也不谦逊道:“请代我送一送波普达先生,实在很抱歉,无法令您兴尽而归。”
波普达先生看到丹尼尔,不由得矮了半分,再被丹尼尔趋前一逼,只得不甘不愿地走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