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蒂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已经离体而出,飘浮在一片白银的海水之中——虽然海面上平静如镜,没有一丝波澜,但是,海水之下,却自有自己的节奏和方向,海水沿着某种特定的韵律,向着某些特定的方向,缓缓前行。
赫蒂便如同一滴水,融汇进大海之中,随着自然的节奏,向前,再向前……
所有的海水似乎都成为了她的耳目,但凡是白银之海所到之处,一切都尽在她所感知的范围之内——无论是深渊之下微微闪烁寒光的灯笼鱼,还是随波的电水母,抑或是自由吐息的密爪草……
不只是海中生物在她所知之内,就连海面之上的人与物的一切似乎也随着他们与海水产生的联系而反馈到她的世界之中——
她“看”见一艘黑色的梭形船只正在缓缓地驶入白银海中唯一的一片陆地,随着船首与陆地的接壤,梭形船的外形迅速发生蜕变,黑色的外壳翻折出来,平铺于海面,露出内里真正的船体,裂齿巨兽驼着那名奥古斯都大人,一步一挪地踏足陆地,远行而去……
她也“看”见塞缪尔的海船早已沉进深深的海水之中,被疯长的幽蓝水草紧紧包裹——根据这些水草的长势,她可以推断,恐怕,早在班他们回到普达海域之前,这艘船就已经遇难。只不过,船的周围似乎并没有人类的尸骨,也不知道海员们是否已经安然脱遇?
心念一动,视野轮换,这一次,她“看”见阿帕切带领的那艘海船正在颠簸的海浪之中艰难前行,混乱的水元素在海船周围肆虐着,像是在抛甩玩具的孩童一般,将海船视为手球抛来丢去一般……
这是朋友,需要帮助的朋友……
赫蒂微微动念——几乎在她如此想着的同时。能量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安抚了调皮的水元素;与此同时,得到召唤的无害的海兽迅速在海船周围跳跃着,引领着海船向正确的路线行驶而去……
只不过。赫蒂已经感知不到这一切堪比奇迹一般的现象,因为,在能量迅速集聚的那一刻,她的整个感知世界也同样受到了剧烈的冲击,整个人好似坐过山车一般,迅速地经历着急速上升与急速下降,再兼急速翻转……
“嗬!”赫蒂猛地一下坐起身来,只觉天旋地转,一侧身,一张口。便是一阵狂呕——晕“车”晕的……
猛烈地呕吐过后,一个水袋递到眼前,赫蒂被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只见奥诺雷和班两人笑出两口白牙……
……
“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那只海兽呢,还有那些小怪物们呢,它们都去哪儿了,这里现在安全吗?”
赫蒂漱了口,喝了水,定定神,而后便是满腔的问题。
奥诺雷和班对视一眼。才由班说道:“大人,您还记得之前我给您的那片鳞片吗,我们正是循着寻片鳞片上的气息找过来的,您说的小怪物是指那些红岩火精吗?它们被我们赶回岩浆中去了,至于您口中的海兽——”
班说着,再侧首看了奥诺雷一眼。才继续道:“我们也不知道它跑哪儿去了——或许,这个问题,您可能比我们更清楚。”
“我怎么会知道?”赫蒂第一时间反驳,在看到奥诺雷和班的神色各异之后,才又问道。“在我昏迷前,被那只海兽驼着到处乱飞乱撞,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又看到了什么?”
奥诺雷据实说自己看到的情况,同时,也说了他和班的推测:“大人,根据那道金光的能量属性,以及您刚才说的晕迷时的感受,我们推测,也许,这只水息兽与您签订了契约——您不是说,它舔舐了你的血液了吗,这便是契约的前兆。”
“我又没有魔力,怎么可能与魔兽签订契约?”赫蒂不解再问,“再说了,这只海兽分明是有智慧的高级魔兽,哪里这么容易就能契约的?”
奥诺雷与班再对看一眼,这回轮到奥诺雷说话了,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坐在赫蒂身前,说道:“大人,如果您不介意,我是否可以引导您的精神力,协助您确定契约的所在?”
“当然不介意,”赫蒂大手一挥道,“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
奥诺雷左手牵起赫蒂的手,右手则点在赫蒂的眉间,只一瞬间,赫蒂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仿佛之前那过山车一般的感受再次回归——晕眩之中,似有五彩斑斓从眼前流逝而过,各种色彩线条随意在眼前交错罗织,好似一副副抽象派画作轮番展出一般,“看”得人头晕脑胀。
就当耐性几乎要用尽之际,知觉突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白银“色块”,银亮的、柔软的,还在不断扑扇着身体,四周围环绕着一圈圈六角冰花……
那是冰息兽,正在沉睡的冰息兽!
赫蒂一惊,原本凝实的精神力一下子溃散开来,主意识像是被抛进了滚筒洗衣机里的破布一般,在一阵无序的旋转与撞击中,终于回归现实,继而,又是一阵狂呕……
“哎呀,我的妈呀,不会每次都要这样吐吧!”好容易恢复状态的赫蒂抱膝苦叫——晕车晕船之类的事情,还能说,晕着晕着就习惯了,可是她这又叫做晕什么呢?
奥诺雷负责引导赫蒂的意识,自然也受到了她的波及,只不过,奥诺雷毕竟是受过魔法师训练的人——魔法训练中,对精神力的控制,其实际就是对意识的控制——所以,奥诺雷虽然能够理解赫蒂的痛苦,却不会像她那般晕头转向。
听到赫蒂这般抱怨,奥诺雷笑道:“大人,您只要接受一定的训练就可以避免再出现这种晕眩的现象了。”
赫蒂摆摆手,说道:“算了吧,还训练呢——再训练我就要死啦,现在我们还是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吧,我们要到哪里去找阿帕切,或者是塞缪尔?”
班闻言,趋前一步道:“大人,依您方才所言,您刚才所说的‘在梦里所见’其实皆是现实——您与冰息兽签订签约之时,精神力场与冰息兽相融合,借由冰息兽庞大的精神力场,才得以在整个白银海巡游。”
赫蒂闻言,眨眨眼,惊讶得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班则继续信誓旦旦道:“据此推断,帕切大人的最终目的地,正在这个溶洞的东南方向约三百海里处,或许,我们可以先登岸,再等待与阿帕切大人的会师?”
赫蒂怔怔地想了想,深深一叹,点头同意了班的建议。
三人按着之前两名海族进入溶洞的路线,原路离开溶洞,这一路行去,半是陆路,半是海路,而且,越往上走,越是海水漫漫,最后,有很长一段距离都只能潜水而上——因为这个溶洞是藏在深海之下的!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赫蒂与冰息兽签订契约的原因,她在潜水过程中,居然能像海族一般不惧强大的水压,甚至连游泳速度都几乎比得上奥诺雷与班的速度!
只不过,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呼吸——赫蒂在水下的呼吸虽然比普通人类要浅缓,但是,毕竟还是没有达到非人的逆天程度,所以,一路之上,奥诺雷和班一人捉着赫蒂的一边手,以全速向上而行,不敢让赫蒂多费一分力气,更不敢多耽误一秒时间,生怕稍稍慢上一些便会发到赫蒂呛水窒息。
……
在赫蒂三人与白银海的海水斗争之际,塞缪尔也碰到了他进入白银海内核区以来的最大危机——他遇到了奥古斯都,骑在裂齿巨兽身上,背后跟随着一名全形态海族的奥古斯都。
“塞缪尔大人,日安,”奥古斯都从裂齿巨兽身上跃下,站在塞缪尔面前,行礼,微笑,虽然看似十分恭敬,但是,却总让人觉得他的态度中显示出一种难言的傲慢。
塞缪尔警惕地望着奥古斯都,手上的剑没有丝毫放松的意识,不过,他也没有主动攻击,而是戒备着,一言不发,原本严肃而寒意十足的面孔更是板正得一丝情绪也没有,看模样,像是一只傀儡人一般,唯有一双稍显黯淡的眼眸还散发出些许人类气息。
奥古斯都没有计较塞缪尔不友善的态度,而是继续微笑着,十分绅士地说道:“塞缪尔大人,我奉您母亲,我们伟大的伊莉蒂琪姆雅女士的命令,请您结束这一次的胡闹——您的母亲十分思念您,她希望您能与我同行,回到族里与她相聚。”
“胡闹?”塞缪尔总算搭理奥古斯都了,只是,态度依旧不怎么友好,他冷笑着说道,“在她看来,只要是不符合她期待的行为都是胡闹,那么,你的这一副态度算不算也是胡闹呢?我想,她是不是说了,如果我不愿意回去,那你就留下来看我怎么样继续胡闹呢?”
奥古斯都这一下无法再笑得那般优雅,因为,塞缪尔说对了,而且,还说出了他最不愿意接受的那个选择——他可不愿意留在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方,陪一个小孩子“胡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