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红烛终于燃尽,那斑斑点点的烛泪,像是谁落下的眼泪。
昨晚发生的一件件、一桩桩事情,让谢朝华突然感悟,前世,有太多的事情她并不知晓。只是不管如何,母亲终究是早已离开了谢家,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结果都早已注定。
屋外,天已经开始亮了。
谢朝华站起身,叫翠儿进来伺候着梳洗,无论今生与前世会有多么不同,可如今她在谢府的生活依然还得继续。以后的一切,也都要靠她自己来面对。
琼婶子的丧事终于落定,朝祖、发丧一切都十分顺当。只是在落葬的时候,天空中飘起冬日里少见的绵绵细雨,兴许是老天爷也在感叹她的红颜薄命,春华早逝吧。
只是这期间,大街小巷传出一个消息,太学祭酒郗道函自请告老还乡,皇上准奏,一时之间京都的文人学子都纷纷感叹,朝中又少了一位清正廉明的正人君子。
在西府那晚听得外祖父与叔叔谢琼的对话后,这个消息传来时,谢朝华当然明白这背后的缘由是没有那么简单,前世她身在谢府,根本没有听见这个消息,如今想来怕是府中上下都对她刻意隐瞒了。只是尽管她今世知晓外祖父的告老还乡中另含蹊跷,可她依然不知道真正地前因后果,而即便知道,她一个千金小姐又能如何呢?
琼婶子下葬之后,也意味着西府的差事算是办完,因此谢朝华又回到了谢府之中。
回到府中,离过年便也没有几日了,府里上下是一派忙碌景象,而谢朝华却是除了每日的请安问好,便一直待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几乎不与外界来往。
转眼新的一年来临,正月初一,皇上颁旨,改年号为“元和”,时为元和初年。
只是这刚刚改了年号,朝堂之上便发生了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太子显被废。
一时之间,满朝哗然,只因太子被废这件事情,事前竟然没有知会朝中任何大臣共议过,而是突然下旨昭告天下的,何况当今天子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皇子,这个旨意下得如此突然,而被废的理由在诏书上只提到忤逆不孝四个字,就再无任何细说。
朝中大臣纷纷入宫面圣,却是被皇后一一在宫门外拦下,说是皇上身体抱恙,还口口声声说道,龙体之所以欠安也都是太子显的不孝所致。紧接着,不日又下了道懿旨,遣皇子显离京,迁居定州,且不许东宫官属送行。
满朝官员摄于皇后之威,在太子显离京之日皆不敢有所动作,却不想显离京当日,谢琼则率昔日东宫舍人等诸人违命前去送行。
皇后得知此事大怒,只是过了很久却没下文,谢琼也没有得到半分处罚,这样一件忤逆的事情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过去了。而经此一事,谢琼不畏强权的形象却在那些正直老臣及百姓心中树立起来。
消息传来,谢朝华听了并无意外,此事经过与前世所知一般无二。那时的她也是听过便罢,虽然十几后回想起这事情,心中感叹谢琼当日此举可见是图谋深远,可现在看来却是又看出些不同来。
她从前只道谢琼狡猾多谋,这送行怕是项庄舞剑之举,心中不免觉得他为人虚假做作,可如今她却是有些不确定了。
“置身事外”这四个字是当晚谢琼赠予她的,谢朝华回府之后也一直如此做,不是她相信谢琼,而是除了这样,她也别无它计。自己是因为前世经历过,故而知道这置身事外四字对于目前而言,甚至是日后接下来的日子,是她谢朝华可以选择的最上上之策,可叔叔谢琼呢?难道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吗?
纷纷扰扰的朝堂之事余波未息,只是这一切动荡丝毫影响不了元宵佳节的到来。
听着府外隐约传来的喧闹之声,翠儿抬眼看了看谢朝华,道:“姑娘,难得元宵花灯,不出去走走看看?”她这样说,只因这些日子见小姐太过闭塞,几乎足不出户,只待在屋子里看看书,弹弹琴,有时候一个人呆坐便可以坐上个半天,故而想借着元宵灯节,能让谢朝华出门走走,散散心。
谢朝华懒懒地,正想开口说不去,却听门外一个娇俏声音道:“姐姐,走,我们出去看花灯去。”
说着,从门外走进来一人,却正是妹妹谢朝容。
“外面人多不安全,还是留在府里,去后院小楼上看,也是一样的。”谢朝华淡淡地说道。
“哎呀,那怎么能一样呢。”谢朝容上前,拉着谢朝华的手,缠着磨着她央求道:“姐姐,好姐姐,陪我出去看看吧。之前你同母亲去了西府,把我一人留在府里,我都快闷出病来了,难得今日元宵,大人们也不管着我们出去,而且我听说今年花灯特别好看。”她此时几乎用上了平日里所有耍赖缠人的磨人功夫,谢朝华暗叹一声,今日不答应怕是不成了。
“翠儿,去拿两套男装来吧。”谢朝华终于松了口。
谢朝容一听,乐得花枝乱颤,翠儿也面带笑容转身立刻去拿了两套男装过来。
夜幕降临,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整个京都在各色的花灯映照下亮如白昼,之前还笼罩在太子显被废的阴霾下的京都,此刻却是一派和乐升平,街上摩肩接踵的行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今年的花灯果然比往年好看,式样新奇,构思巧妙,听说原是皇上打算元宵佳节与民共赏花灯,故而四下里的各属小国以及各地藩王遣来能工巧匠所制,为得是庆贺改年号元和初年之举,可如今皇上自然是没有这个心情了,不过京都的百姓却还是看得赏心悦目。
谢朝华看着街上那入得眼里一件件的崭新花衣,一张张红润笑脸,在盏盏花灯的烘托下染着满足和安逸,心中不由得想:来年此时,今日赏灯之人不知将身处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