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回答说:
“珠魄已经送到陛下那里了!半个多月的时间,陛下一直在等着娘娘。娘娘不回来,陛下是不会使用珠魄来治愈病体的。陛下心意坚定,谁劝都不听。”
杨毅说着,吩咐随从说道:“马上给陛下送信,就说王后娘娘和王爷平安回来了!”
襄王吩咐杨毅说:“护送王后娘娘回宫吧。我先回府,休息以后再去见陛下。”
杨毅领命。襄王换了马车。我猜他这段日子骑马太过辛苦,腰部的伤痛可能也厉害了。我有点歉意,对他说道:“王爷保重!是不是腰部的伤还没有痊愈?”
襄王说道:“没什么事!休息下就好了!赶快回宫去吧。陛下等着呢!”
我心里也着急。就对襄王说道:“王爷自己保重了!”
襄王在我耳边笑道:“这辈子便宜他了!下辈子就是我的了!”
我哭笑不得。回头骑上马,顺着官道,一路往王宫方向奔跑回去了。
山一程,水一程。盼兮来归,生死已铭。
我走到王宫里面的时候,看到昭明已经从关雎宫里出来,正向我走过来了。
他面带微笑,恬淡沉静,从容不迫向我走过来。
这张脸一直就在我心海里面。我看见他,情不自禁向着他奔跑过去了。
“珠魄呢?”我扑到他怀里的一刹那,我先问他这样一个问题。
他从怀里取出来,一个亮晶晶的白色的珠子。让我看看在他的手心里。
“陛下为什么不用珠魄?陛下知不知道为了这个珠魄,臣婢费了多大的工夫?”我嗔怪他。
“如果没有王后,再好的珠魄也是没有用的。难道王后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吗?”昭明对我说。
我应该早就想得到!昭明看不到我,是不会服用珠魄一个人保命的。在他的心目中,珠魄只是一个物件。而那个物件的灵魂是一个所爱的人。没有了这样的灵魂,再怎样闪亮的珠魄都没有意义。
“臣婢不希望这样!”我有点嗔怪昭明,他根本不理解我的心。为了这个珠魄,险些丧了命,险些失去了襄王。
“在臣婢的心目中,陛下如同日月,光华四射。只要陛下安然无恙,臣婢怎么样都可以。陛下不明白臣婢的心。”我不高兴对他说。
“王后这样说,就是告诉我,你对我的爱,远远超过我对你。是吗?”昭明问我。
“不是这样。”我说。他怎么知道我费了多少苦心啊!失去我自己的命我都不在乎。如果那一次的灾难中,失去了襄王,我的内心该有多大的无法弥补的伤痛啊!我甚至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在这段日子里,我一直在等候着你的消息。我了解你的性情,我知道你会为了这枚珠魄,不惜一切代价。你在这样做的时候,只会想到珠魄,不会想到我。你并不知道我最需要的是什么。如果你给我带回来的只是一枚珠魄,而不是我最想要的东西,那么这枚珠魄对于我来说,就毫无意义。”昭明对我说。
我对他笑了笑。幸好那只是一场可怕的灾难。昭明能够洞悉我,我却不能完全理解他。我搂着他的肩膀,他轻轻拥抱了我。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很短暂,却很清晰。似梦非梦。不知道是我自己的幻觉,还是谁对我的提醒——
珠魄是用冰蚕吐出的冰丝锻造的。虽然同出一源,但毕竟不是一体。珠魄能够帮助弦灵续命。但是不能代替弦灵本身。如果昭明服用了珠魄,命是能保住。可是,那个前生的记忆,却未必能够留下了。
我惊了一下,醒了。
睁开眼,昭明正看着我。
“陛下怎么回事?晚上不睡觉,看着臣婢做什么?”
昭明笑了笑。
“明天,焚香祭拜,举行祭祀。我就要服用王后给我带回来的珠魄了。”
“是,陛下。难道陛下有什么担心的吗?担心珠魄,救不了陛下的命吗?”
“这个朕不担心。朕担心的是……”
昭明的眼神有点怪怪的。我的心也跟着突突跳动。昭明向来很灵,他难道也在担心……
“珠魄是用来续命的。朕今生命薄,力气已竭,真体耗尽。朕担心的是如果服用了珠魄,朕会不会失了元魂,失去记忆,忘记了什么。”
“陛下不用担心。臣婢以为不会。就算是陛下什么都不记得了,臣婢也会陪侍在陛下身边。”我说道。
昭明笑了笑,说道:“不知道到那个时候,我还记得什么,会忘掉什么。”
我把手递给他。昭明握着我的手说:“我希望我会记得王后,哪怕忘掉了整个世界。”
第二天,祭祀司打扫殿宇,焚香祷告。我亲自烹茶,将珠魄碾碎成粉末,服侍昭明服用。我真的希望昭明服用珠魄之后,还和以前一样。
昭明服用珠魄以后,就昏昏睡下了。一天一夜,都没有醒过来。
第二天,还是这样。
到了第三天,我去看看他,还在睡着,很平静的样子。
我坐在关雎宫后面的花园里,看着一年一度重新盛开的七里香,祈祷昭明的生命能够像七里香一样,繁华盛开。我命人将那“疏玉”瑶琴拿过来——
“疏玉”瑶琴!
琴弦早已换掉了。这已经不是当初那架“疏玉”瑶琴了。上面“桐精弦魄、莫忘莫离”八个字,还是清晰如故。
我忍不住用手撩拨起来。
我多久没有这样触碰过琴弦了?铮铮淙淙,如小河流水,如山风贯谷,带着我的忧伤,带着我的记忆——
虚宇城里,那个白衣飘飘、风流飘逸的学谕大人啊!
斗牛场上,那个突然站出来,奋不顾身保护我的昭明太子殿下啊!
凤凰城里,那个面色冷峻,重情重义的昭明天子啊!
关雎宫里,那个温柔备至,恩爱有加的夫君啊!
……
我的琴声带着忧思,带着回忆,一声一声流向远方,泪水一阵一阵飘过。
这时候,我看见一位白衣的公子,出现在花园的那一寸台阶上面,对着我张望。
昭明醒过来了吗?
他还记得我吗?
他是还记得整个世界,独独忘了我?
还是只记得我,已经忘记了整个世界?
我有点怔怔,望着他。
昭明走到我面前,看一看我的琴,轻声说了一句话:
“这是谁家的女子?琴声如此优美、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