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公孙茂带到了他的兀竺国王宫里。公孙茂让他后宫的宫女给我准备衣裳,沐浴更衣。我浑身确实大汗淋漓,就趁势沐浴,换了衣裳。宫女们把我带到了公孙茂的殿宇里。
那里有一桌盛宴,摆放得满满当当的。正中间堆磊着黄艳艳、硕大的合欢橘,简直是对我的讽刺。
公孙茂笑道:“母后娘娘,今天的合欢橘,随娘娘的兴,要多少有多少。”
我也不客气。我这几天过的日子也真够了!我拿过合欢橘吃了一个。味道又酸又甜,真是可口。
我端起碗来喝了一些热饮。又用了一些粥食。看见桌上还有不认识的方形的东西,看上去糯糯的,也拿起来吃到肚里。
我说句真心话:兀竺国的肴馔似乎还很对我的胃口,比我在觅蘅国和孤竹国用的餐,味道都好些。
公孙茂看着我贪婪地吃着,笑道:
“娘娘几天没吃饭了?向来都是父王招待儿臣。儿臣的肴馔,母后娘娘还是第一次品尝吧。”
我大大方方吃饱喝足,对他说道:
“你这不孝之子!当日假称朝拜,设毒计想要谋害天子和诸侯王。你也不想想:天子是上天之子,岂是你一个小儿可以动得的?然后你冒然侵犯王室,挑起争端,被陛下动了动指头,打得你大败而归。失了源江之北的土地。你还不甘心,又要寻事,臣婢只好送你一把火。你又和逆贼昭晖勾结,还想扶持昭晖登基,又被上天挫败。母后怎么想,你这孩子怎么不成器!屡屡败绩,步步失利。今天还想说什么?”
公孙茂的脸皮还是很厚实的。听我这么揭刮他,他也不恼。笑道:“母后娘娘说了这么多!如今谁在谁手里,母后娘娘还不清楚吗?”
我笑了笑。
公孙茂说道:
“母后娘娘,儿臣不幸,生在蛮夷之乡。儿臣小的时候,太夫人就以中原书简教导儿臣,其实对赫赫中原很有羡慕之心。第一次到中原,就看到了一位才貌兼收、文武双全的奉酒女御。儿臣的艳羡完全出于真心,所以才会屡次相求。后来得知乃是天子之后,真是‘人间仙路两渺渺’!儿臣这些话,说出来母后也不相信。其实都是出于赤诚之心。”
我倒是相信他有几分真心。可是他的手段太拙劣,也太没礼数。让他的真心变成了卑劣之行。我冷冷笑了笑。
公孙茂说道:
“儿臣后来才知道:天子的王后,竟然曾经是襄王的圣德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废弃了!儿臣更是知道垂涎母后是痴心妄想!襄王的废妃,竟然在襄王的心目里,还是一点动不得的!这就让臣百思不得其解了。”
看来他并不知道:我和襄王已经决裂的事情。公孙茂一直想和襄王勾结,他心里更怕襄王,所以我也含着不说。
我问他:
“我是国君大人的母后,天下皆知。既有君臣之分,也有母子之谊。今日采橘屋驼山,饮宴兀竺宫。也算是饱览兀竺国风景了。可以告辞了吗?”
公孙茂笑道:“母后娘娘想的也太轻松了!这么容易就想告辞吗?”
我冷笑一声,说道:“你还想怎样呢?”
公孙茂说道:
“儿臣当然知道:襄王心里,母后娘娘的分量。上次因为误伤了母后娘娘,襄王险些把儿臣杀了!所以,儿臣想了想,儿耳臣正打算结交襄王,不如就给他送这么一份厚礼!将功补过,如何?”
公孙茂难道想把我交给襄王吗?虽说襄王如今跟我决裂,但是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如果真是这样,我倒是好解脱了。我问他:
“国君大人是想把臣婢交给襄王吗?”
公孙茂说道:
“是啊!已经派人将母后娘娘采橘之事,给襄王回禀了!正在等王爷的示下。”
公孙茂这么一说,我倒是略略心安些。我说道:“既然如此,母后就敬候佳音了!”
这一次,公孙茂非常恭敬。他命令宫人仆役将兀竺宫殿宇外面点亮灯盏,派出宫女宫娥在宫里服侍我。我就在宫里住下。灯盏彻夜不熄,外面侍卫林立护卫。
一来表示对我的敬意,二来表示自己的清白。
他这样做,当然是不想和天子为敌,也不想和襄王为敌。
所以那一晚,我睡得倒是很安稳。因为我着实也太困了。我觉得公孙茂的态度,证明我是安全的。等他把我交给襄王,或者交给昭明,我就更安全了。
虽然襄王已经跟我决裂了。他看见我的样子如同看见了仇敌。可是毕竟他也不愿伤害我的。把我送到襄王那里,又怎么样呢?
可是,我根本想不到:那不是一种安全,而是一个阴谋。襄王和公孙茂已经勾结起来。他们合作的阴谋,就是召开诸侯大会,宣昭我的罪行,给昭明施压,然后迫使昭明将我的王后名位废除掉。
在这之前我一无所知。公孙茂一直假装谦恭,礼让有加,好吃好喝招待我。让我误以为他出于某种目的不敢得罪我。我跟着他坐着马车,一直到达天平山,知道那里正在举行诸侯大会,我才略略感觉有点不妙。
在有些方面我是很灵敏的。比如学兵法,看图册,观天文,通读书简,学习诗文琴曲,在这方面我有天赋,学得很快很聪慧。
但是有些方面我是出奇地笨。比如了解人事关系,把握政局,洞悉各自心理,平衡各方面关系,操纵事物,我都不擅长。我怎么会知道:
不过是营救一个不忍心看着她死的女人,这样一桩简单的事,怎么会酝酿成波及众多诸侯的政治风波?怎样用礼法当之无愧定你的罪名,然后用这个来威胁天子、达到各自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不懂这些。但是天底下有的是熟悉政坛,善于兴风作浪的、翻云覆雨手。有人已经在暗中筹划操控,准备利用这个事件大作文章,从而将我死死按在他们的手掌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