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水位有点下降。两个士兵会游泳,翻山涉水,回去送信求援了。我和襄王一起偎依着,只是为了取暖。关于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他再也没有提过一个字,也再也没有说什么话了。我们的世界似乎在他那里,已经完全断绝了。
但是我知道,那只是他的外表。他的内心里面流动的东西是我看得懂的。我们之间有过几年的夫妻情分,我熟悉他的一切,熟悉他的细微。他对我的爱,不需要任何言语,不需要任何传情,我都能够体会出来。
但是,我也知道:我们之间的爱,已经永远结束了。
士兵在山上到处找,找出来几个野果子。襄王用衣裳擦了擦递给我,说:“勉强吃点,别饿坏了!”
我接过来咬了一口。果子里面有汁水,毕竟还是秋天的果子,很饱满的蓝色汁水,一下子溅到我的脸上。
襄王笑了笑,用手给我擦了擦。他这个动作让我感觉很温暖。想起天平山我那样对待他,我心里酸涩涩的难受。我看着他带着沧桑的脸,甚至想伸手抚摸一下。但是我只是用眼睛看着他,抱歉地说了一声:“对不起,王爷!”
襄王有点意外。我这声“对不起”来得没头没脑。他随即回过味儿来说道:“说这做什么。昭明比我会疼你。你愿意跟着他就算了。”
这怎么是“愿意跟着他”?这里面有多少的辛酸、无奈和委屈?算了,了了吧。情感因缘,原本也说不清楚,弄不明白。
水位渐渐往下降落了。到了中午的时候,前来搜寻襄王的夏宇国的将士逐渐聚集过来,我们安全了。
士兵们找来藤床。襄王把我安置在藤床上,用他的衣裳给我盖上。士兵轮流抬着,将我送下山去。
回到襄王的营帐里,襄王命人准备吃的用的东西,安顿我吃饱肚子。然后他吩咐把军中的太医,还有明信侯一起叫过来。
襄王揭开了包裹我脚的衣裳布,派女御过来清洗。因为只是草草处置了伤口,襄王害怕伤口没有处置干净溃烂。明信侯看了看说:
“糟糕了!王后娘娘的脚落在竹钉上,恐怕会有细小的竹签留在伤口里,要仔细清理一下才可以。”
我听到说我的脚伤就吓得直哆嗦。实在是太痛了。我说:“不必了!没事的!”
襄王吩咐女御照顾我。两个粗壮的女御过来抓住了我两边的肩膀。我吓得还没有开口,襄王已经吩咐:“堵住她的嘴!”
这种情形我很快就明白过来了。我的嘴也很快被堵上了,只剩下眼睛眼巴巴看着襄王。襄王安慰说:“这样的伤口一定要清理干净,要不然你这双脚就废了!忍着点!”
我被牢牢控制住了。太医煮过来一盆药水,温热的,先小心翼翼清洗我的伤口。可能伤口太厉害,因为我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上面了,所以这个清洗的过程很漫长,好在还不是那么疼痛。可是接下来,我几乎是嚎哭连天了!
留在疮口里面的细小的竹丝竹片,都要用尖利的针刀彻底剜出来,不能留一点痕迹。我的嘴被堵上了我也忍不住嗷嗷乱叫。这种情形让我想起了当年召薙女御对付我时使用的针刑。我发现针刑比眼前的痛苦还要轻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清理了一只脚。然后是另一只。我真的希望我能够这时候赶快死了来摆脱痛苦。我疼得连叫都叫不动了。
我的脚上被抹了一重药,包裹起来。跳着筋得疼,睡都睡不下。襄王看着心疼,过来跟我说话,转移我的视线。
“很疼吗?”
“废话。”
“你不是不怕死吗?还怕疼?”
“好疼啊!”
“装出来给我看的吧。”
“王爷,听说有一种药可以止疼的,有没有?你让明信侯给我弄点。”
“行啊。”襄王吩咐女御说,“把我的药拿过来。”
女御给他端过来一壶酒。襄王给我倒了一樽,说道:“喝一点试试。”
我喝了两樽,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我醒过来,疼痛不是那样无法忍受了。明信侯将战况报上来,经过这一次战役,已经破了公孙茂一半的兵力。火烧战船无数,公孙茂再无斗志,士气低沉,可以乘虚攻入。
襄王点头称是。让各路诸侯和将领拟定攻打公孙茂的战术,将士们议论了一下。襄王不知道想起什么了。回头问我:“王后娘娘,您有何高见吗?”
我说道:
“臣婢不敢。不过臣婢倒是有一个发现。臣婢发现南方之国……”我想说的是骆莱国,觅衡国,但是我没有说出来,而是顿了顿说道,“包括这个兀竺国,他们的粮仓都是用竹子和木料围砌而成,最怕火攻。如果能够派兵潜入,火烧粮仓,定然能够事半功倍。”
襄王笑了笑。说道:“王后娘娘真应该编入行伍,行军打仗才是!”
明信侯也说可行。他们就开始在图册上面寻找兀竺国粮仓所在地,以及前往粮仓的路径。
就在这时,忽然兵士进来禀报说:“启禀王爷!兀竺国那边悬挂白旗,将士着孝服,听说是公孙茂的母亲,太夫人过世了!”
营帐里的将士诸侯听到这个消息,都寂然无声。襄王说道:“准备一份祭奠的礼品,给公孙茂送过去。”
太夫人对我有恩,此时两边为仇敌,又经历如此战事,令她老人家不安。偏偏在这个当口去世了。我心里也难过,对襄王说道:“请王爷也给臣婢备一份礼,送过去。”
襄王吩咐明信侯说:“给王后娘娘备一份礼,比我的略重些,派人一起送过去。”
其他的将军也罢了。各个国家的诸侯王听说兀竺国有丧事,虽然正在打仗,也各自派人准备礼品送过去。
襄王说道:“按照周礼:居丧不伐。兀竺国有丧事,讨伐就不义。寡人带的是天子的军队,不能不遵守周礼。准备退兵吧。”